夜深了,白芒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

  她下午才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晚上便没了睡意。一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就涌上来,像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思绪乱作一团。久了没睡着,白芒眉心还有点揪着地疼。

  白芒又一次翻身时,桃羽终于受不了,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恶狠狠道:

  “睡不着就给我出去练武。”

  两人一下子贴近对方,心口紧紧挨着心口,感觉到对方心脏怦怦跳的节奏。

  桃羽语气不耐,眼睛不悦地睁开,神色凶巴巴的。可偏偏借着月光,白芒却从她凶恶的神色中,感觉到了一丝……可爱?就像是,被人从睡梦中撸醒后,炸毛的小猫。

  和睡前那样冷戾的桃羽,没有丁点儿相同。或者说,那个浑身戾气与杀意、让白芒都感觉陌生的桃羽,竟然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而且,心口触在一起的地方,也很软。

  “唔……”

  白芒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似的,心跳忽然加快。

  桃羽注意到了白芒的心跳,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近半年来,白芒心跳时不时就加快,呼吸时不时就变得急促,莫名其妙的,她都习惯了。

  桃羽说完,就扔开白芒,往后退了些。

  白芒却没动,黑暗中,她借着浅淡月光找到桃羽的眼睛,与她对视。

  这时白芒眸中蕴着水汽,在光线不充足的夜晚,一双眸子更显得朦胧,衬得她神色愈发柔弱、乖顺。

  白芒的手在被窝中摸索,最后摸到桃羽的袖口,轻轻扯了扯:“姐姐……”

  “我睡不着。可是我不想出去练武,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语气小心翼翼的,软到了骨子里。

  桃羽轻轻“嗯”一声。

  白芒往下蹭,直到脑袋蹭到桃羽肩头,脸颊也跟着埋上去,直到鼻尖呼吸到的,全是属于桃羽的气息。她抱着桃羽的腰,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姐姐,复仇之事,我想帮你……”

  想要站在桃羽身后,为她分担;又想要站在桃羽身前,像桃羽一次次护着她一般,牢牢护着她。

  可是和桃羽相比,现在的她依旧太弱小了,除了陪在姐姐身边,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她有些摸不准,姐姐是否需要她的陪伴,她怕自己是累赘。

  如果真有一天,她成了姐姐的拖累,一点儿用都没有……怎么办?

  白芒脑袋乱糟糟的。

  最后白芒抿着唇,小声问:“姐姐,我要怎样做,才能帮到你?”

  “想要帮我?”桃羽呵出一口气。

  白芒乖巧道:“嗯。”

  桃羽从没指望过白芒能帮她复仇,反倒是她帮白芒还差不多。集齐四枚白魔令,找到那本《天行健》和无上财宝,扰乱整个江湖,修得绝世武功,杀光那些虚伪的正派,为白芒的亲生父母,为明湖山庄数百人报仇。

  白芒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不过……

  要想找到白魔令中藏着的秘籍财宝,白芒的确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白天行的信中写明了,要找到宝藏所在,除了四枚令牌,还需要阵眼才可解密。

  至于阵眼是什么……

  桃羽在被窝中反握住白芒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手掌紧紧贴着手掌,轻轻动一下,就能感觉到对方手心掌纹柔软摩擦着的触感。

  她的目光跃过白芒小小的身子,落在后边桌上,裹着破布的龙吟剑正放在那儿。

  桃羽看着那把剑,手掌感受着白芒掌纹的触感,轻声道:“白芒,你什么都不用做,乖乖听我的话,好好练武,保护好自己,别出去瞎惹事儿受伤,就成。”

  白芒蜷缩着的身子,原本是微微紧绷的,听到桃羽话音,一点点放松下来。她像只慵懒的大猫,在桃羽怀中舒展开身子撒娇。安静躺了会儿,桃羽又翻身往被窝中缩,再度换成白芒抱着她的姿势。

  白芒却还觉得不满足。

  姐姐明明很困了,还满足她的小任信,陪她聊天。可她却想得寸进尺地,离姐姐近一点、再近一点。

  心里痒痒的,有什么贪婪的东西在悄悄膨胀。

  白芒睁眼,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墙壁,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姐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桃羽懒散抬抬眼皮:“问。”

  白芒小心翼翼道:“姐姐,我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桃羽难得顿了顿。

  刚开始捡到白芒时,她仅仅是觉得有趣罢了,将小家伙带在身边解解闷,还养眼。更何况,小家伙身上还埋藏着一个有趣的秘密,等着她去挖掘呢。

  相处三年后,桃羽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对白芒,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习惯了吧。

  习惯了策马时听见白芒脚踝上银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习惯了入睡时温暖的怀抱——或是将她抱在怀中;习惯了白芒身上香软微甜的气息;习惯了白芒无微不至的照顾,或是伺候;习惯了看着那张越发赏心悦目的脸。

  习惯了。

  习惯也是一种爱,或许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但也是爱(注1)。桃羽想,这么说来,自己大概是爱白芒的吧。

  至于在挖掘出白芒身上的秘密之后,知道白芒身上藏着的是怎样的宝藏之后,桃羽觉着,自己一定更爱她了些。只要有白芒在,她就能为明湖山庄复仇,就能……为白芒的爹娘复仇,她怎么会不爱白芒呢?

  白芒没有听见回答,紧张咬了咬唇,舌尖不自觉抵住上颚,口腔里很干。

  桃羽反问:“你觉得呢?”

  白芒回答不出来:“我不知道……”

  她心跳很乱,闭眼想要翻身背对着桃羽睡,还没来得及动作,怀中桃羽忽然转过身来,仰头,唇角蹭过她的下颌,最后停在耳畔,用最轻柔不过的声音说:“白芒,你是珍宝。”

  白芒,是她一手养大的、独一无二的小家伙,亦是她复仇的矛,唯一的矛。

  可不是珍宝吗?

  白芒眼睛一下睁开:“……!”

  她正好对上桃羽近在咫尺的眼眸,黑暗中,她看不清桃羽眸中的琥珀色,却看得见桃羽眸底浅浅的笑意,有些戏谑,但更多是温柔。一瞬间,白芒感觉自己心底空寂的感觉彻底消失,整颗心都被桃羽填|满了。

  “嗯。”白芒点头,声音细弱蚊蝇,还夹杂着扭捏与娇嗔。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

  “在我心中,姐姐也是如此。”白芒无比认真地说。

  “嗯。”桃羽困倦闭上眼睛。

  聊过天之后,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炉火噼噼啪啪的声音。白芒安静躺了会儿,直到桃羽睡着,她依旧没有睡意。

  白芒小心翼翼地离开被窝,拿起桃木剑到木屋外。

  用力握剑向前,挑、劈、砍、刺、撩。

  少女舞剑的身姿飘若游龙,翩若惊鸿,艳丽桃木剑尖,竟隐约可见剑气破空。夜晚山林中风声呼啸,周围草木摇曳,有落叶飘飞,不知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剑气击落。

  收剑时,已是天明。

  后来几年里,白芒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夜晚——

  这是桃羽第一次在她耳边,温柔对她说出如此动人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白芒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心脏怦然地跳动,整颗心都变得很甜。可这一丝甜,撑到最后,也只剩下苦了。她们所说的那些话,做出的承诺,竟无一人做到。

  ……

  接下来,她们两个人,两匹汗血宝马,一起沿着桃羽标好的路线,缓缓向武当而行。

  她们离开岷山后,就很少走无人的山路,大多数时候是沿着官道绕至一座座都城或是乡镇,在客栈中落脚。每一次停下脚步,都要在客栈中歇息好几天。

  只是……说是歇息,其实在客栈中歇下的只有白芒一人。从吸血谷离开后,桃羽就变得很忙、很忙。有些时候桃羽是白昼在外“忙”一天,有些时候是半夜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

  白芒经常睡着睡着睁眼,就发现桃羽不见了,被窝另一边也是空的。

  刚开始几次,白芒还会觉得惊惶不适,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将桃木剑抱在怀中,茫然睁着眼,看眼前灰蒙蒙一片的房间,直到困意再度袭来。然后照例,在第二日天不亮之时就醒来练武,一练就是一整天。

  不知不觉间,她的轻功又上一层,已经能随意控制脚踝上银铃的声响。但白芒更喜欢它叮铃铃响着,只因为,当初桃羽送她银铃,便是要听它响的。

  除此,白芒武功也精进不少。她能感觉到,体内内力在气海中不断积累,渐渐从小溪变成河流,再变成广阔江面,最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过,她的内力虽越积越多,却始终卡在第六重巅峰,没有向第七重进阶的趋势。

  六重到七重本就是大关,许多人一辈子都过不去,白芒现在年龄还小,她倒也不觉得急。

  白芒终究不习惯一个人睡,于是她开始等桃羽回来。无论白天黑夜,都等到桃羽回客栈后,再与她一起入眠。除非偶尔,桃羽在外“忙”好几天,中途都没回来过。

  白芒当然知道,桃羽在“忙”什么。

  忙着复仇。

  挨个杀掉那些,被她写在纸上的人名。

  桃羽没有瞒着白芒的意思,于是白芒看过几遍纸张后,纸上内容,她都记在心里了。

  可除了原本的那些人,桃羽每次忙完回客栈后,都会再度拿出纸笔,又多写几个人的资料。杀一个仇人,总能从那人口中,再套出一两个人来。

  于是她们的地图上又添了不少地点,弯弯绕绕。她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武当山,分明一直在那儿,一动不动,白芒却觉得它变得很遥远。

  虽然以前的生活,大抵也是四处奔波,从商都到昆仑山脉,又策马回到中原,白芒和桃羽始终没个安定之所。但就算都是奔波,以前和现在,却是不一样的。

  以前是桃羽拎着白芒一同向前,现在白芒却感觉自己被抛下了,桃羽孤身向前,只给她留下一个逆着光的背影。

  前路弯弯绕绕,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白芒一个人孤零零在客栈中等桃羽回来时,难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会难受。

  尤其是有几次,她等了整夜没有等到桃羽的身影,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拖着练了一夜武的疲倦身子躺到床上睡去。醒来时,正好是黄昏,昏暗的晚霞从窗缝中洒进来,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一瞬,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但只要想起那晚桃羽在她耳边,柔声说的那一句情话,白芒的心里又只剩下甜。

  “你是珍宝。”

  白芒一次次回想着这句话,一次次不断告诉自己,不断说服自己低落难受的心:既然桃羽在复仇,而她想帮桃羽复仇,那她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只要乖乖听桃羽的话便是。

  桃羽让她好好练武,保护好自己,她就乖乖听话便是了。

  ……

  夏末,白芒二人骑马翻过岷山最东边一座小山头,接下来便是沿着宽阔整齐的道路一路疾驰,路边良田美景延绵不断,和山另一头遍地灾民形成鲜明对比。

  就算拐进苍茫大山里,山路也打理得很干净。山中不见山匪,却不像岷山那般荒无人烟的死寂,反而有不少上山踏青的游人,山中还能看见几家小酒馆,气氛温馨。

  只因不远处便是一座最雄伟的城池——

  京都长安。

  桃羽接下来的目标,整整二十三人,都在长安城中。其中还有高官贵爵,亦或是退隐江湖,在长安城中安度晚年的武林高手,恐怕没有先前那么容易对付了。她们应当会在城里住很长一段时间。

  二人将马儿寄放在山中酒馆里,租了辆马车入城。进城的队伍排得很长,白芒等待时,撩开马车车帘,抬头望向高耸的城墙。

  几年过去,白芒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商都城外时,就已被雄伟的城墙震惊到。而长安城,城墙竟比商都高出一倍不止。

  漆黑的城墙高耸入云,若不是白芒有内力护体,视力远超常人,抬头时恐怕根本看不见城墙顶端。

  城墙顶上有军队值守,*炮塔陈列整齐,在阳光下泛着寒芒。

  还未进城,城墙周围就已经能看见许许多多卖菜的小摊贩,都是周边种田的农户,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当今朝廷日渐衰败,可白芒一路行来也发现,翻过岷山之后,越是接近京都长安,周边小城就越是平静安稳。

  白芒在岷山另一头时,无意间听有灾民感慨着说,恐怕京都那边的有钱人家,根本想不到外边有多少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根本想不到翻过岷山,或是走过河南河北道,到远离京都的地方,那边穷苦百姓过得有多难。

  ……真的不知道吗?

  白芒迷茫地眨了眨眼。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忽然揽在她腰间,随即是桃羽懒散的声音:“在想什么?”

  桃羽半趴在白芒肩上,身子骨软软的,很轻。

  白芒微怔,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长安城戒备森严,城中更有一位十重内力的宗师驻守,因此白芒和桃羽没有选择翻墙而入,而是老老实实跟着百姓排队。长长的入城队伍,像看不到尽头一样,慢慢等待的时间是烦人的,白芒却觉得很喜欢,总算有时间和桃羽漫无目的地随口聊着些什么,在狭窄的马车中亲昵抱在一起,就像是以前。

  “我在想……”白芒伸个懒腰,脑袋蹭过桃羽发丝,软声道,“姐姐,我们如今这般四处奔波,累得几乎没时间说话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觉着累了?”

  “嗯。”白芒点头,声音越来越软,“主要是……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和姐姐分开的日子,每次都会很不舍的。明明才一两个月过去,我却感觉好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

  累吗?桃羽没有听清白芒的后半句话,她在想,她可一点儿也不觉着累。

  尤其是看着昔日仇人临死前惊惧的面容时,别说累了,心里除了喜——渗进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止不住的狂喜,压根没有其余任何情绪。

  不语刀上染的血越来越多,漆黑的刀身也越来越明亮。

  桃羽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也不要有尽头。只是当初闯入明湖山庄之人就有好几百,再加上暗中出力之人,冷眼旁观之人,若都要她亲手杀了,不知得杀到什么时候,还是得尽快让他们自相残杀才好。

  既然白芒不喜奔波之苦,那么……她也得早早谋划下一步了。

  什么时候能结束这般奔波的日子?

  桃羽想了想,肯定道:“明年春。”

  “桃花盛开时,我带你到明湖山庄遗址,那儿便是我们此行的终点。届时我们成立魔教,将那儿作为据点。从此,你便不用跟着我四处跑了。”

  “嗯!”白芒立马欢欣点头,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桃羽分明说了一个确切的时间,她心里却仍然隐隐感到不安。她感觉,桃羽话中好像藏着些什么别的意思,和她理解的并不一样,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不过……最近难得和姐姐这么亲近,就别多想了。白芒压下心中的不安,脑袋往旁边轻靠,直到和桃羽紧紧挨在一起。马车帘子还没落下,白芒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城墙上。

  白芒浅浅笑道:“我想起很多年前,姐姐曾经告诉我说,都城长安的城墙雄伟无比。我期待了许久许久,如今终于亲眼见到了。”

  桃羽点头浅浅“嗯”一声。

  她和白芒说过这话?她怎么不记得了。

  ……

  进长安,果然又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街道上铺着整齐青石地板,宽阔不说,各条街巷四通八达,比白芒以前到过的每一座城池,都要热闹许多。而有时遇见人群聚集处,挤进去才发现,原来是中间二人割手决斗,周围围观之人不断呐喊助威,有趣极了。

  白芒撩起马车帘子,目光扫过街道人群。除了觉得有趣,她第一次到这么一座陌生的大城中,还有点不安。尤其是想到,桃羽要在这座城里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她觉得紧张。

  桃羽以为白芒喜欢热闹,就像在昆仑的集市时一样,她漫不经心道:“我们至少会在长安城中待个十天半月,你若是觉得新奇,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城里四处闲逛。”

  “没有……!”白芒下意识摇摇头,又接着道,“城中热闹景象对我来说的确很新奇,可是姐姐,我只想……”

  只想和姐姐一起。

  白芒没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因为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面前,桃羽已经施施然起身走了进去。桃羽的脚步很快,似是迫不及待,从上一处地方到长安城,她足足四天没有动过手了,难免手痒。

  白芒看着桃羽的背影抿了抿唇,立刻跟上去。

  桃羽要的自然是天字甲号上房,房间朝向正南,宽阔明亮,装潢也比她们先前一路住过的所有客栈都要豪华不少。

  然而桃羽放下行李,压根没在房间里多待,她拿出写好的纸张看一眼,随手扔进炉火中烧成灰烬,红色身影便消失在房间里。窗子“哐当”晃了一下。

  “姐姐,一定小心……”白芒话还没说完,她微微张着唇,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化为一声叹息。

  “唔……”

  白芒一人坐在桌边,单手扶着下巴,叹口气,她的眉头闷闷地皱成一团。

  白芒眉头还未舒展开,房门忽然被推开,桃羽回到房间里。白芒以为她今日不准备出门了,眼睛倏地亮起来。

  桃羽却只是看她一眼,扔给她一张地图,长安城的地图:“白芒,今明两日你抓紧时日在城中四处看看,明晚之前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别太偏僻,租一间小院,我们搬进去。”

  “是……!”眼看桃羽又要转身,白芒立刻站起身,喊住她,“姐姐!”

  “嗯?”桃羽止住脚步。

  白芒小步到她面前,认真直视着她的眼睛,终于将方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说出口:“长安城内不比别处,姐姐一定小心。”

  “成。”桃羽淡声说完,身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白芒将羊皮地图抱在手臂里,上边还染着白芒的体温,还有浅浅异香。她小心翼翼地把窗子关上,才将地图展开看一眼,迅速放进自己怀中,怕多看一下,上边属于桃羽的气息就会消失似的。

  白芒开心地想,她总算能帮桃羽做点儿事了,而不是干等着。

  ……

  长安城中地价寸土寸金,街两边四处都密密麻麻修着房屋,要找到桃羽要求的“不起眼”,又“不能太偏僻”的院子,哪儿有那么容易?就算让熟悉城中环境的牙人来找,恐怕也要两三天功夫,更别说第一天入城的白芒了。

  白芒花了好些力气,轻功跑遍大街小巷,宵禁时都没有歇息,才在第二天午后寻到一处院落。

  院子离闹市中心只隔了一条街,就在闹市背面,虽然朝向不好,但这条街上铺面位置绝对是绝佳的,只是白芒逛了一圈儿才注意到这儿,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了。整条街上没有一家铺面开门,只隐约可见一两个行人,太过冷清。

  白芒打听后才知道,似乎是朝堂中两位大人正在争这条街上的铺面,虽没有明说,但这时谁敢租下街上铺面,便是触了霉头。至于只租铺面后的院子……这儿租金不便宜,既然铺面不能开门,自然没冤大头愿意只租院子。

  不过对白芒来说就无所谓了,她租下街道正中央一间小院,回客栈中给桃羽留一张详细的纸条,便回到院子里打扫一遍。

  白芒将院子收拾妥当,房间也打扫干净,天黑了,桃羽仍然没有回来。

  白芒照例等她。

  若是来,白芒再上床睡去。

  白芒拎着桃木剑,在院中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鸡鸣时分,远处天色已经泛起白,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从远处飘来,脚步无声落在小院中。

  白芒正练着剑,锋利剑气倏地收敛,她利落地一甩桃木剑,将其背在背上,止不住兴奋地快步走向桃羽:“姐姐,你回来了!”

  桃羽一时没有回答,她掠过白芒身侧时,身上带着潮湿的腥气。桃羽身上红衣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她现在穿的是一袭黑色夜行衣,就算染上什么别的颜色也看不出来,但白芒立马察觉到,桃羽身上沾血了。

  很多很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

  注1:这句话改自《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