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

  被桃羽打了那么一下,现在脖颈还是酸疼的,她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只听见身边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宣纸哗哗的声音,毛笔落在纸上的簌簌声。

  鼻尖闻到的,除了炉火的暖香、墨水的清香,还有一丝再熟悉不过的异香,桃羽身上的气息。

  桃羽就在身边。

  白芒松口气,可紧接着,晕倒前的记忆浮上心头,她心里一下涌起一股惴惴不安的空寂感。

  在晕倒前,她听见吸血谷谷主说,桃羽是从明湖山庄活着出来的……

  明湖山庄……

  白芒偶然间听说书先生提起过,曾经白国中原不止五大门派,而是六大门派:武当派、少林寺、九华山、百花谷、丐帮,还有明湖山庄,与西域的明教共称白国七圣地。

  只是沧海桑田,明教莫名其妙消失在大漠中,谁也不知怎么回事。而六大门派之一的明湖山庄,也被仇人屠遍了整座庄子,一个人都不剩。于是如今江湖,才只剩下五大门派。

  明湖山庄……屠遍整个庄子,一人不剩……桃羽……活着出来……

  白芒才从昏迷中醒来,脑子还很混乱,然而将这些词句拼凑在一起时,她几乎是立刻猜想到什么——!

  身体还是酸痛的,白芒却一下用力坐起身,猛地睁眼往前前方。

  这是一间破败的小木屋,桃羽正坐在她前方,背对着她,拿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知在写什么。火光下,少女的背影轮廓被勾出一层暖光,桃羽的身形本就娇小,这时她一头长发如墨般披散在身后,更衬得身姿纤弱,甚至……

  本该是惹人疼爱的背影。

  对,本该是。

  这时桃羽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依旧是冰冷的,戾气横生,杀意漫无规律地在小屋里飘散,忽浓忽淡。暖色火光洒在她背影上,只将她的气息衬得更加冷冽,孤寂,无人敢靠近。

  “姐姐……”白芒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下去,心疼之外,酸涩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明湖山庄。

  她们在昆仑山中刻苦习武的那半年,桃羽给她说过不少明教中的事情。于是渐渐的,白芒不仅知道桃羽师出明教,还知道大漠中许许多多的趣事,知道明教中不少不为人知的过去。

  可是明湖山庄……桃羽从未向白芒提起过明湖山庄,一次也没有。

  甚至曾经在小茶馆中,她们一起听说书先生提起当年明湖山庄被仇敌灭门之事,桃羽脸上也只是带着与平时无异的懒散浅笑,白芒一点儿没看出区别。

  明湖山庄出事时,桃羽才多大?

  不过四岁。

  这十五年,白芒不知她一人是怎样撑过来的。当初九莲村被山匪所灭,白芒心如死灰之时,至少还有桃羽陪着,可桃羽呢?她一个人,是怎样撑过这些年的?

  白芒仅仅是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似的疼,鼻尖酸涩,喉咙痉挛,呼吸都变得困难。眼角湿润起来,落下一滴泪,沿着脸颊滑落,消失不见。

  想要靠近桃羽,想要与她一起承担一切,想要将命都给她。

  可是……看着桃羽疏离的背影……白芒又感觉,陌生得有些可怕。

  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桃羽一样。

  这样的念头只在白芒脑中一闪而过,她几乎立刻从床上跳下,快步走到桃羽侧身,乖乖在长凳一旁坐下,软声道:“姐姐,我醒了。”

  以往每次,桃羽心情不好时,白芒乖乖坐在她身侧,用软绵绵的眼神看着她,软着声音撒娇地和她说话,她心情总能好一些。

  白芒想轻轻抱住桃羽的手臂,又怕打扰了她,最后只将脑袋往前倾一倾,靠近桃羽脸侧。

  白芒的神色很乖,看向桃羽的目光很柔,眸子水灵灵的晃着烛光,满是喜欢。无论谁看了这样的目光,心都会变得柔软。

  “嗯?”桃羽只是偏头淡淡看白芒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解释什么。她专注地在纸上继续写着,侧颜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仍是冰冷狠厉的。

  白芒压抑住心中不自觉涌起的丁点儿茫然失落,好奇问道:“姐姐,今天那吸血谷谷主……怎么样了?”

  “死了。”桃羽眉眼微微弯起,轻笑一声,脸上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她很开心,一想到终于杀死了第一个仇人,她就觉得开心得要命。一想到他在自己手下,死得那么惨,一想到明湖山庄上下百人的冤魂都在看着,她就止不住地想笑。

  十五年时间……整整十五年,她终于开始复仇了。

  桃羽脸上的笑,明朗畅快。

  白芒眉眼也跟着弯起一些,桃羽一笑,她的心也跟着变得很甜很甜,她接着问:“姐姐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桃羽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却没有回答白芒的话,继续写着。

  白芒埋下脑袋,心想,也对,桃羽若是愿意让她知道,今天在山洞中,也就不会要她出去,把她打晕了。

  桃羽不告诉她明湖山庄之事,不让她听,总有自己的原因。白芒想了想,现在的自己,也不愿将九莲村之事告知他人的……不论是和她多亲近的人。

  所以,她也没必要多问。

  白芒正想着,下巴却忽然被捏起,桃羽不知何时放下笔墨,看着她。近在咫尺间,白芒在桃羽琥珀色眸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心跳倏地加快。

  桃羽眸中仍然带着笑,眸光却有些冷,她淡淡地说:

  “白芒,我不想说的事,你便懂事些,自己一知半解就行,别来问我,成么?”

  “嗯。”白芒睫毛轻颤。

  分明是自己才想通的道理……可为何从桃羽口中说出,她就觉得难过呢?

  就好像,她对桃羽而言,就只是个不被信任的外人而已。

  而且此时此刻,桃羽的目光,也让她觉着浑身发凉。她们同行这么多年,除过最开始时,桃羽会用那种看有趣玩物的眼神看她,后来桃羽的眼神再怎么戏谑轻慢,她也感觉得到,眼眸深处埋藏的那一丝温情。

  唯有这一刻,桃羽的目光冰凉到了骨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是在看玩物,更没有一丝温情,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桃羽根本没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桃羽的戾气并非针对她,可她仍然觉得止不住地恐惧。

  等白芒从浑身战栗的寒凉感中脱离出来时,小屋里早已再度变得安静,只剩纸笔的声音。

  桃羽继续专注地写着,笔墨挥洒。

  白芒埋着脑袋,一言不发,有点想掉眼泪,又被她忍回去。她双手放在膝上,握着拳,肩膀耷拉着,脊背却是绷直的,像一只犯错的可怜小猫。

  时间一点点过去,桃羽终于注意到一直乖乖坐在身侧的白芒似的,一边慢条斯理整理纸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白芒,你就不问我写了些什么?”

  白芒弱弱道,带着鼻音:“你方才说,让我不许乱问。”

  “啧。”桃羽轻嗤一声,“我让你不许问,可你就算问了,我也不会打你,最多像方才那样骂你一两句……不,连骂都算不上,不就是轻轻呵斥一句么?用得着这么难过?”

  白芒呆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难过,桃羽都注意到了。

  而且再回想方才桃羽对她说话时的神色,虽然是很可怕的,但她当时分明感觉到了,桃羽的情绪并非向她而来。反而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就觉得害怕,觉得难过,甚至产生了桃羽变得陌生遥远的错觉。

  ……她都在想什么呢?

  白芒晃晃脑袋,眼中一下燃起雀跃的光:“所以姐姐这是在安慰我吗?”

  桃羽伸手弹她额头:“你觉得是就是。”

  白芒歪起脑袋笑了笑,少女眸光澄净,笑起来天真烂漫,原本长开后消掉的那几分稚气,又在这时添了回来。

  桃羽不由得轻笑道:“你多大了,外边的人见着我们,都以为你才是姐姐了,还做出这么幼稚的表情。”

  “啊……我!”白芒不笑了,又立马甜甜道,“姐姐永远是姐姐。”

  她顺势抱住桃羽的手臂,倚在桃羽身上,小幅度地蹭过桃羽肩膀。至此,她心中那点儿难过彻底消散干净了。

  白芒去牵桃羽的手,手掌摩擦时,她明显感觉到桃羽手上除了日夜练武留下的茧子,掌心还多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将桃羽手掌拎起来,看见上边一排小小的、破开皮的伤痕,像是用指甲刺的。

  白芒立刻猜到,桃羽的手是怎么伤的,她的眼眶红了,小声道:“姐姐……疼吗?”

  桃羽摇头,不在意道:“不疼。”

  白芒小心地凑近,轻轻吹了吹。

  桃羽笑道:“痒。”

  白芒不吹了,乖乖退开,眼眶依然是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白芒的目光正好落在桌上的纸张上,发现上边写着的都是些人名、性别、门派等资料,有些还画了画,她隐约猜到一些,还是配合地问道:“姐姐写的是什么?”

  桃羽讥笑道:“死人的名字。”

  所有参与明湖山庄一事之人,迟早会死在她手中。而那些冷眼旁观者,就死在日后这纷乱江湖中罢……!既然灭明湖山庄的,和杀白芒父母的,一齐冷眼旁观的,都是同一批江湖正派,那么她复了仇,白芒的仇自然也报了。

  说出这句话,桃羽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杀意戾气,也终于散去。

  桃羽没有多说,白芒这回也懂事地不再多问。

  很快桃羽又从一叠纸张中,翻出一卷简陋的地图,上边只画着寥寥几根线条,标注着昆仑山巅、岷山山脉、海外小岛、大漠龙骨四处,显然是桃羽刚才画好的。

  桃羽分析道:“当初,若是白天行还没有来得及到岷山埋藏白虎令,便已经命丧于那群正派手中,那么……白虎令是否已经落在了当初杀他之人的手中?还有两枚令牌呢?朱雀令和玄武令的去向如何?”

  白芒认真思索片刻,跟着桃羽的话说下去:“那两枚令牌可能也被人抢走,也可能……我生父生母他们,已经将那两个令牌,或是其中一个令牌藏到了信中所写之地,在最后赶往岷山时,才遭遇不测。”

  桃羽道:“说得不错。”

  她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正是当初她们决定好的,寻找白魔令的路线——

  从雪山,到岷山,出海至海上小岛,再回大漠。

  对她们来说,这是最优的路线,可若是对当初的白天行和井幽而言,并非如此呢?

  桃羽首先圈出了大漠的位置:“白天行武功高强,而井幽是魔教圣女,魔教第一任教主也曾经是明教第一任教主,生于大漠长于大漠,说不定魔教之人,还真知道大漠龙骨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白芒思索道:“所以……他们曾经在雪山埋下青龙令过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大漠?”

  “没错。”桃羽又画一条线,从大漠直接连到海上,“我们从昆仑一路向东,顺路便会经过岷山,但若是从大漠离开,并不一定。”

  桃羽几年前便是直接横穿整片大漠,又走过草原,翻山越岭,最后才到河南那一带,直接绕过了岷山。

  若白天行夫妻也是如她这般走法,二人大可沿着大漠一路走到海边,再坐船南下至海岛,最后才折返回岷山。而两人也是在去岷山的路上遭遇不测,使得最后一枚白魔令——青龙令被人夺走。

  不过,这也只是桃羽和白芒的猜测罢了。

  另外两枚白魔令究竟在不在信上所写的位置,还得去找了才知晓。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至少这枚消失的白魔令,一定在江湖中某处,最有可能在五大门派中,某个门派的手上。

  思索片刻,二人不约而同道:“少林寺?”

  对视间,桃羽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如今江湖,各大门派都认为白魔令不过是传说而已,就算他们参与当年追杀白天行一事,最终没有见到白魔令,恐怕也以为它根本不存在,以为白天行根本没将它制作出来……除非真正见过白魔令的人,才会相信它的存在。”

  可当初听闻侠义帮手中有白魔令的消息后,多年不入尘世的少林寺,竟派寺中长老前去探查,为什么?

  自然只因为,他们知道白魔令是真实存在的!

  白芒问:“姐姐,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少林吗?”

  桃羽却笑着摇摇头:“不急。”

  桃羽在地图上标出少林的位置,紧接着,又挨个标出武当山、九华山、丐帮总舵,还有一些城镇乡市的大概位置。白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桃羽标出来的位置,都是她方才在纸上写过的,写在那些“死人”的名字下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人都是桃羽的仇人。

  白芒大概知道,桃羽为何要将这些位置标出来,但她只安安静静看着,没有多说。

  桃羽灿然笑着想,既然她无法像之前预计的那般,和白芒一起,悄无声息找齐剩下三个白魔令,那么……

  不如先让这江湖乱起来。

  反正,无人知晓她手中已经有一枚白魔令,也无人知晓其余白魔令埋藏之处。但她可以肯定,青龙令一定在五大门派之中,且很大可能是少林。敌在明处,她在暗处。届时白魔令的事一旦被挑破,五大门派互相猜忌,斗得鱼死网破之时,她坐在一旁收获渔翁之利便是。

  桃羽眉眼弯起,在纸上画一条路线,将她标的各个位置连接起来,笔墨在武当处顿了顿,她手腕一动,在那儿画一个大大的圈。

  白芒道:“去武当?”

  桃羽点头道:“不错。”她从纸张中抽出一张,放在地图旁边。

  白芒认真地看,纸上画的一位名叫“王烈玉”的武当长老。白芒猜到桃羽的仇人来自江湖各处,却没想到,竟然还包括武当长老。武当可是正派之首,又怎么会……?

  桃羽嗤笑道:“正派之首?白芒,你别忘了,你亲生爹娘,就是被这群正派追杀至死的。更何况,你爹生前常年居住在武当之中,他被追杀一事,说不定就是武当牵头。”

  “不论如何,你爹的死,都和武当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们此去武当,除了杀那个王烈玉,还可顺便探查探查你爹娘一事究竟如何。”

  白芒点头,脸上惊诧还未褪去,她知道桃羽说的是对的。就算明知许多正派中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就算对正派并无好感,她还是会潜意识觉得不可思议。

  桃羽嗤笑着伸个懒腰,道:“不怪你,连我也没想到,武当竟会勾结吸血谷这类邪魔外道。”

  见白芒仍然怔怔睁着眼,桃羽心脏软下来,将吸血谷谷主说的那些话,都说给白芒听了一遍。

  “……”白芒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双手手掌,轻轻地眨着眼。她好像渐渐明白,当初看完亲生父亲留给她的信后,一部分茫然的情绪来自哪儿了。

  当时她不明白,为何正派会因神功秘宝,便污蔑、追杀她的亲生父母。不明白为何白魔令一出世,江湖中就会大乱。现在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因为这个江湖,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烂的。

  只是,她依旧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怎么样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着什么。

  依旧是迷茫的。

  桃羽笑着说:“白芒,明湖山庄的事儿……虽然我没说,可你已经猜到了吧?”

  白芒抬头,看向桃羽的眼睛,琥珀眸中笑意浅浅,这时难得没有戾气,白芒舌尖抵着上颚,缓缓点了点头。

  “是呢。”桃羽一字一字,缓缓道。她倾身向前,脸颊靠近白芒的脸颊,直至鼻尖几乎挨在一起,她伸手捂住白芒脸颊,拇指轻轻摩挲而过,她说:“我的至亲之人,和你亲生爹娘一样,都是被那些江湖正派围剿而死……”

  “白芒,我们有相同的敌人。”

  “给你爹娘报仇,也是给我报仇,反之亦然。”

  桃羽的声音很柔,很软,在白芒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之前,她却忽的坐直身子,和白芒拉开一段距离,目光也再度转向桌上的地图。

  白芒看着桃羽认真冷冽的侧颜,又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没什么可迷茫的,她只有桃羽,只要什么都听桃羽的,就好了。桃羽想要复仇,那她便永远跟在桃羽身后,支持桃羽,永远只随桃羽而动。

  桃羽继续在纸上画着:“总而言之,我们去武当的一路上,顺路杀几个人。最后……再去这儿。”

  最后,桃羽圈出少林附近的一个位置。白芒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可桃羽知道,那是明湖山庄曾经的旧址。

  她要在明湖山庄里,和山庄上下数百亡魂一起,看这场好戏。

  桃羽慢悠悠道:“至于少林嘛……来日方长,不急。”

  白芒只是安静点头。

  “白芒,”说完正事儿,桃羽忽然想起,问,“今日那些攻入吸血谷的,是哪个门派的人?”

  “潜龙山,”白芒说着,认真补充道,“他们并不知道白魔令的事儿,只是为剿灭吸血谷而来。”

  桃羽轻声念:“潜龙山……”念完,不甚在意地笑一声。

  白芒听懂了桃羽的语气。桃羽说起别的正派时,少林、武当、九华山,亦是这般嘲讽的语气。

  白芒回想起那个拿刀时满脸肃杀,扔下刀剑后精灵活泼的小姑娘白芷砚,又想起那个名叫白云的青年,坚毅不拔,身受重伤却依然将部下牢牢护在身后,打败吸血谷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伤口,而是将衣冠理得整齐,郑重向她道谢。

  白芒不由得低声道:“姐姐……我觉着,潜龙山的人,和我以前见过的少林老僧,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真正的好人,就像无瑕镇上那个青面小哥一样。”

  初见少林那两个和尚时,白芒虽然没看出老和尚在说谎,却能感觉到他的虚伪,并且她利用他的虚伪,让他主动为侠义帮一事做个收尾。

  但是潜龙山中人,不一样。桃羽和潜龙山中其余人没什么接触,但至少白芷砚和白云是真诚的,她感觉得到。

  桃羽不屑道:“能有什么不一样?江湖正派,再怎么行侠仗义,歼灭邪派,不过也只是为了自身利益罢了。潜龙山虽然声势越来越大,但毕竟只是个成立不久,底蕴不深的小门派,自然需要四处剿邪派,来巩固自己的声望。若潜龙山再早创立几年,说不定灭掉……”

  她顿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

  桃羽话锋一转,接着道:“再者,江湖中还有传言,说潜龙山背后靠山是当今朝廷。”她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当今朝廷?白芒,你又不是没见过是什么样的,他们能信得过?”

  白芒埋头不言,她说不过姐姐,只是手掌不自觉往腰间,握住白芷砚送她的那块令牌。

  桃羽目光往下,问:“潜龙山的人给你的?”

  白芒点头:“嗯。”

  沉默片刻,桃羽忽然道:“若真遇见了危及性命之事,一个令牌可靠不住。谁知道昔日与你把酒言欢之人,来日不会从背后一剑刺穿你的心口呢?”

  “说不定在你身陷绝境,苦苦等待朋友伸手救你时,却蓦地发现,原来你信任的朋友,就是将你推入绝境之人。靠得住的,只有你手中的剑。白芒,一个小小的令牌就将你收买了,傻不傻。”

  白芒知道,桃羽仍是不信任潜龙山,或者说,桃羽也不相信她的判断。白芒觉得很难过,心里轻微地疼起来,但并非因为桃羽不信她。而是因为桃羽的语气,桃羽是在嘲讽,笑容也是戏谑轻鄙的,却不是在嘲讽潜龙山,不是在嘲讽白芒,而是在自嘲。

  桃羽口中所说,是她所经历过的。

  所以白芒才觉得难受,才没有反驳桃羽的话,没有想认认真真和桃羽讲道理。

  她伸手,紧紧握住桃羽的手掌:“我知道的。”

  白芒没有说出口,但她认真地在想,如果可以,如论如何,她都只做挡在姐姐身前,抑或身后的那个人。要么做桃羽手中最锋利的矛,要么做最结实的盾。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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