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的胶片发到单持白的邮箱，过一轮他的相册，又原原本本地都发到林展思的微信。
彼时他在工位上，做没什么营养的dirty work，不需要动脑子，但脑子也在此刻宕机了。他对着近30张自己的照片发了会儿呆，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并不是每张照片都无可挑剔，有构图不好的、虚焦的、闭眼的，单持白大概没有筛过。
幸好他没有筛，每张都很好，主观意义上的。照片倒序发过来，林展思又自下而上看，恰能走完这一个月的艳阳天。
梧桐街道，摇曳树影，一家家怪奇商店，贩售千百种漂亮东西，没有任何一件停在林展思心里。
他只记得和单持白并肩的一个个瞬间。
照片又从左向右划一遍，林展思的手指在一张虚焦的照片上悬了好久。日落，码头，天光和海波溶成一片，画面上的林展思遥遥地回头，看不清模糊的侧脸。
可他却清楚地记得，单持白是如何在身后喊住他，迅速地按下快门，笑着说试试抓拍。
而他又如何越过胶片机，看见单持白的半张脸。如何抑制住，强烈的、想要跑过去抱他的冲动。
这是爱吗？
他突然觉得工位很吵，同事如常的交谈此刻却显得刺耳起来。林展思胡乱把手头的dirty work了结掉，两手空空地从工位溜走，找了个空着的电话间，把门从里反锁上了。
电话间的隔音效果当然很好，可喧闹感仍未消散，他大概错怪同事们了。
是他的心太嘈杂。
林展思想起不久前，他问单持白，单哥，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吗？
当时他后悔了，可他现在想再问一遍。
这是爱吗？
爱是什么？
林展思没谈过恋爱，但这绝不等同于他迟钝。“爱是什么”的问题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思考了无数遍，竟然和今日为同一个人。
爱是想念吗，是分别时的难捱吗，是时时刻刻的分享欲吗，是妄图永恒吗？
无法被量化被定义，无解的玄妙问题，林展思种种设想，好像都得到同样的答案。
他喜欢单持白。
原来如此，林展思没来由地笑了一下，气声在安静的电话间里似乎很响，响得像一声慨叹。
多荒谬，当初知道单持白的心意时，刻意冷淡疏远的是他，告诉单持白想要回到十七岁的人也是他。
可在他们安稳做回朋友的几个月后，他却无预兆地心动了，多像在捉弄人。
是天意捉弄人，爱神列车晚点，林展思的喜欢姗姗来迟，他多无辜。
十七岁的时候他把单持白当小孩，也把自己当小孩，尽管他们已经成长得很利落，但似乎和牙牙学语时也没什么分别，毕竟他们亲密无间了那么多年。
大概也算歪打正着，分别又重逢，林展思的视角发生微妙的变化。他眼里的单持白不再只是竹马哥哥，也拥有爱和欲求。
要试试吗？
爱是虚的、轻飘飘的、捉摸不定的，太多人都把爱讲得太轻易了。朝生暮死，露水情缘，大概也算常态。
可他们之间不适用，林展思徐徐可以明白四年前的单持白为什么沉默。毕竟他们的背后还有那样多的故事，那样紧密的关系，不是可以轻易拿起放下的。
林展思的愿望似乎也很简单，只是想一直和单持白在一起而已，单持白也当然不会拒绝。
可正是因为他不会拒绝，林展思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如若就这样沉默，何异于恃爱行凶。
他想试试。
没来由的直觉，他们似乎会爱很久，就像已做很久亲密朋友。
林展思向来不拖泥带水，决定做得很快，尽管这理应事关重大。
执行却慢下来，他决意策划一场认真严肃的告白，以示珍重。
他买了花，特意挑在单持白终期汇报的节点，假意庆祝他暑期实习毕业。单持白也很自然地接过去，挺高兴，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距离林展思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单持白仍未觉察林展思的变化。又或者林展思根本没有变化，他们早已是爱了很久的朋友。
林展思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庆祝你last day。
江景餐厅，灯光昏黄，交谈声也不自觉地压低了，这种低声让林展思像在故弄玄虚：“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
是一本很厚的相册。在翻开之前，单持白下意识地以为，会是那天洗出来的胶片，以实体留作纪念。
可他却看见许多张自己，每张都大不相同。
因为这是从林展思十二岁拥有第一台能拍照的手机开始，他拍的，这十年来的单持白。
横跨十年岁月的，林展思眼里的单持白。
林展思开口，很小声，但好像震耳欲聋：“不知道现在说会不会太晚了，我也喜欢你。”
“大概比我想象的还要久，只是我原来混淆了，友情和爱情的定义。”
他太笨了，在诸多曲折之后，才终于意识到，最好的朋友也可以是爱人。
比起不可捉摸的荷尔蒙，持续的分享欲、对陪伴的无尽渴求，才是更能够证明爱存在的东西。
而单持白伸出手，覆在林展思的右手之上，温的、颤抖的。有些东西，好像比朋友更多。
不伦不类的牵手，却这样持续很久。直到林展思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说：“别牵啦，快吃，吃完回家我要亲你一下。”
单持白收回手，下一秒却站起来，无所顾忌地，隔着桌子弯腰，亲了亲林展思的额头。
林展思下意识地抬眼，对上单持白的视线，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和奔涌而过的二十二年。
童年的记忆已褪色了，但单持白以哥哥的身份为他擦过的每一次眼泪，像窗上的水痕，在雨停后迟滞地滑落，雨季回响。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首先还是要为这本更新频率低而道歉，然后感谢所有愿意看到这里的朋友～
暂时没有新文广告位了，现在的生活状态不太支持我无存稿开新坑，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但我会一直期待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