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车子行驶在郊区的柏油马路上。
后座的池千一和左郁并肩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池静没喝酒,所以她开车。
“姐,刚刚你和爸在说什么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怎么见你出来脸色都变了?”
池忠许揶揄人的功夫还是有一套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池静的问题。
可想到池忠许的话,竟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
话糙理不糙?
想至此,池千一偷偷去看左郁,对方正盯着车窗外发呆。
或许是感受到池千一的目光,左郁转过脑袋看着她,黯淡的光芒下仍能看到池千一脸颊有点微肿,抬起手贴了贴她的脸颊。
“怎么了?脸很疼吗?”她手上力度很轻,只是指腹轻轻贴在脸颊表面,有种冰冰凉的触感。
感受到那份凉意,池千一下意识眯了眯眼,轻轻哼了一声。
“有一点点疼。”
“回去冰敷一下。”
前排的左樱和池静没吭声。
她们觉得身后那两人的对话就像黏稠的粥,当事人不觉得,旁观者心里很清楚。
“咳。”池静清嗓,笑着说:“姐,我今晚去左樱那儿睡啊,想讨论一下最近很火的剧。”
左樱顺着搭话:“对对,白天咱们还没说完呢。”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池千一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你要去就去,但是先把我们送回家。”
“那当然啦。”
池静的车开得很稳,半小时后抵达小区门口。
“就把你们送到这儿了啊,我和左樱先走了。”
话音落下,池千一和左郁刚下车,车里的人油门一踩,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绝尘而去。
......
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池千一唇角漾开浅笑,明知故问:“她们怎么都走了?”
左郁捕捉到她眼里的笑意,别开眼,轻飘飘来了句:“我也不知道。”
两人沿着小区林荫道往家里走,空气中夹带着夜晚独数的冷风。
这里不像B市,爱下雪,反而倒是喜欢吹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千一觉得冷风吹在脸上,反而没那么疼了。
“你还好吧?”左郁问她。
“挺好的,出完柜一身轻松。”长长吁出一口气,“虽然被打了一巴掌,但心情出奇的好。”
“傻子。”左郁小声嘀咕,的确是傻子,脸都肿成那样了还笑得出来。
“那有什么,要是能出柜成功,多挨几巴掌也是可以的。”
左郁可不想听她挨巴掌,转移了话题:“叔叔挺让我意外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老一辈的长辈是同性恋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
“我更意外好吧,其实今晚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人了,高高瘦瘦,从背影看应该是个清秀的小鲜肉吧。”
“噗嗤。”左郁牵唇,表情稍稍松懈了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让我想起了罗卿。”
“哈哈,你可别这么说呀,一旦带入了这个设定,我的脑子里就会忍不住闪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罗卿和我爸.....好奇怪啊!!!”
两人权当是在开玩笑,只是往前没走几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池千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左郁陷入沉思。
两人仅花了一秒钟的对视便明白了对方要传达的意思。
“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罗卿今天发消息告诉我说,他下午要去给大叔买礼物?好像是买衣服?”
池千一当场愣住。
罗卿今年二十八,池忠许都五十二了,两人的年龄差距......
“感觉还是我爸会玩。”池千一回忆了一下那个背影,别说和罗卿好像是有几分像,于是做出了猜测:“我感觉很有可能,百分之七十?”
连左郁也忍不住了,“很多信息都对上了,叔叔本能就是深柜,这......”
池千一仰天长叹:“这世界好神奇啊。”
左郁发出同样的感叹:“这世界不但神奇,而且好小。”
缘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接着两人缓缓踱步回家,进屋开灯,暖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你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处理一下脸,消肿还是要消的。”
“好。”
池千一径直朝沙发走去。
厨房那边左郁拉开冰箱,在下层拿到冰袋,蹙起了眉头,“你爸那耳光打得也太狠了,也下得了手。”
“他第一次打我,估计当然也是气得够呛?”
“但也不是这么打的。”
“那的确,疼得很。”池千一其实没那么疼,但为了达到效果,故意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唔,真的疼。”
那边左郁已经快步走了过来,随着她脚步声渐近,池千一心跳频率微微失衡。
很快沙发陷了一下,左郁坐在她旁边,柔声说:“来,面对着我,我给你敷一下。”
池千一乖乖照做,侧过身面对着左郁,一只手撑在沙发上。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左郁往后仰了一点,可池千一又贴近了一些。
“会疼吗?”池千一把脸凑到左郁面前。
灯光下那张脸白而精致,微微红肿的侧脸惹人怜惜。
左郁承认,只是这么一眼,她便心疼了。
“可能会有一点点,你忍一下。”
池千一揪住左郁的衣袖,有卖惨的嫌疑,“万一很疼怎么办?”
声音软到左郁心坎里去了,左郁喉咙滑动了一下,忍住心头那份躁动不安。
“很疼的话你也忍一下。”
“好。”池千一闭上眼。
在池千一闭眼那一刻左郁的目光大胆了些。
她喜欢池千一这张脸,像是刻进了血液里一般,怎么看怎么顺眼。
“来吧~”
左郁抬起手用冰袋轻轻贴了一下。
“嘶——”
“很疼吗?”
“嗯。”
“那我再轻点,你忍忍,很快就好。”
左郁小心翼翼,不忘观察池千一的表情。
池千一双唇抿紧了但默不吭声。
“贴两分钟。”左郁的手悬在空中,冰袋贴在池千一的脸上,不再需要别的动作,好像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着池千一。
好在对方闭着眼睛,也不会觉得尴尬。
左郁一瞬不瞬地看她,池千一睫毛浓密,根根分明,在光线的照耀下,小小的一片扇形阴影落在下眼睑上,吸引了左郁的注意力。
看得有点出神,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下一秒,池千一睁开了眼,目光相触,两人对视时有点无措。
“你盯着我看干嘛?”
左郁有点尴尬,“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
池千一笑她,“你猜。”
不会是眯着眼睛悄悄在看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左郁有点窘迫,冰敷不下去了,想松手。
池千一握着她的手,“干嘛?还没到两分钟呢?”
“你自己贴。”
“我不。”
左郁:“......”
什么人啊这是,忘了她最爱得寸进尺了。
池千一直勾勾看着左郁,肆无忌惮。
左郁被她看得脸烫,眼神无处安放,她低头,强调说:“我们不要对视。”
“好啊,你不看我,我们就不对视了。”
“你也不准看我。”
池千一:“那可保不准。”
如此露骨的挑逗,让左郁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们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靠得太近,能很明显感受到池千一呼吸时的气息。
热意灼人,心跳不自觉加快。
“两分钟了吗?”左郁脑袋晕晕的,没时间的概念。
池千一眼含笑意,她喜欢故作坐怀不乱的左郁,喜欢她的一本正经实际心头翻涌。
“还没呢,还早。”
“你怎么知道两分钟是多久?”左郁觉得其实有两分钟了,因为她的手臂有点酸。
“把一秒拆成两秒来数,再把两秒拆成四秒来数,数个七八百秒那就是两分钟了。”
左郁放下了手里的冰袋,“那得数得没完没了了,两分钟了,可以了,你再去热敷一下,明后天应该能消肿。”
她已经起身,窗外倏然一阵噼里啪啦,紧接着天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红的蓝的黄的粉的,一簇一簇,像是随意泼洒的水彩落在黑寂的天幕里,好看极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竟然忘记是除夕。
池千一回过神来,“啊,十二点了啊,”
左郁盯着窗外的烟花发呆,“真快。”
“新年快乐啊,左郁。”
左郁收回目光,低头去看池千一。
“新年快乐。”
认识这么多年,好像是第一次一起过年,虽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但左郁不觉得孤独。
一种强烈的满足感袭上心头,连左郁自己都觉得神奇。
“你过来。”池千一伸手轻轻拉了拉左郁,左郁没挣脱,因为她不知道池千一要干嘛。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已经被搂住。
池千一紧紧拥着她,手臂攥紧了,脸颊贴在左郁的肚子上,蹭来蹭去也不说话。
左郁被蹭得心痒痒,浑身僵硬,问她:“你干嘛?”
“抱一抱你,想抱。”
“我没同意。”
“那怎么办?抱都抱了,就当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吧。”
小腹传来一股热意,左郁昂着头,去看天花板,不再看池千一。
但感觉很真实。
不讨厌,很喜欢,不想推开。
左郁深吸一口气,“只抱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