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的持续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好了,可以了。”左郁先开的口,她松开手,低头去看池千一,发现她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两分钟已经到了吗?”池千一的脸上写着四个字:我没抱够。
左郁明显不再迁就她,说自己要去洗澡了。
刚准备去浴室,结果池千一拉着她的手不放。
“干嘛?”
池千一:“你是不是换香水了?”
左郁一脸茫然,“没有啊。”
“今天晚上你要一个人睡吗?”
前言不搭后语的,两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连接在一起,就显得很刻意。明显前一个问题心不在焉,后面那句才是真正想问的。
“那不然呢?”左郁表情有一瞬间有点不自然。
“要一起睡吗?”
“做梦。”左郁扔下这么一句径直去了浴室。
池千一目光循着她的背影,蓦地笑了出来,无疑左郁是不会同意的,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左郁刚刚脸红了,虽然只是捕捉到一瞬间。
池千一已经很满足,就怕左郁什么反应都没有。
很快浴室已经传来水声。
池千一这才有时间好好复盘今晚的事,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半成功出柜的状态,虽然池忠许目前态度依旧不明,但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三个月时间,她觉得三个月能搞定池忠许那边的态度,而切入点指向那个人:罗卿。
先前无意中是加过罗卿微信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说做就做,池千一拿起手机翻开联系人列表,在里头找到了罗卿......
*
时间过得很快。
除夕不过也就是眨眼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年来,总觉得年味没有以前那么足了。
但过年总归还是最放松的。
放松的日子过得最快,一眨眼又到了快回到B市的日子。
临走的前一天,肖雯吆喝着大家去她的酒吧聚一聚,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于是晚饭过后,池千一和左郁步行前往,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两人并行在街道,周围的人稀稀零零没几个,大概是初一大家都待在家不怎么出门。
“肖雯她最近怎么样?”左郁対她的确是一无所知,自当初离开南城之后,她和肖雯基本是断联的状态。
“她啊,挺好的。”
“有新女朋友了么?”
肖雯的女朋友,这算是一个敏感话题,毕竟一提起这个,第一反应就想起了钟馨。
但从左郁表情来看,她并无大碍,如她所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池千一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她啊,没谈,她好像不想谈恋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单身最自由。”
“哦,那也挺好的。”左郁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悠悠来了句:“单身是自由。”
简简单单几个字,听得池千一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左郁这是什么意思?她也要和肖雯一样渴望单身吗?
接着往下想,要是左郁单身了,那自己怎么办!
“单身不好,肖雯因为单身太久都开始失眠了呢。”
“是吗?”左郁侧目去看池千一,半信半疑。
“真的!所以还是要谈恋爱的。”
左郁这才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这人真是小心思满满,她偏偏不让池千一得逞。
“喔,那过几天回B市,我和学校的李老师联系一下。”
“联系什么李老师!”池千一音量倏然升高,由于太心急,最后一个字都有点微微破音,她明显急了,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李老师?!”
左郁面色无恙,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就他们给我介绍的老师啊。”
“算了吧啊,得了吧。”池千一语气变得酸溜溜,酸气都快从眼珠子里溢出来,忙说:“这种就不要考虑了,不靠谱的。”
左郁觑她一眼,觉得她这幅模样真的很好笑。
“那什么靠谱?”
“找那种和你有感情基础的,贴心又温柔的,铁定一辈子专一只爱你一个的。”
左郁:“......”这人真的是推销好能手。
三言两语随便聊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肆喜酒馆门口。
肖雯搞了新装修,酒馆的整体风格有所改变,冷调蓝光揉进嫩色粉光里,有点儿赛博朋克的感觉。
除夕过后,来喝酒的人并不多,基本上没有人,但歌手依旧驻唱。
两人踏入酒吧时,那歌手正低着嗓子唱一首老歌,张国荣的《春光乍泄》,虽然没有原唱有滋味,但也有自己的风格。
那首歌的嗓子好,低低的音量好像在皮肤表层乱跳,顿时觉得气氛黏稠起来。
两人走到吧台和肖雯打招呼。
她还是那副不羁的模样,长长的波浪卷搭在肩头,浓妆衬托大气的五官,见到人时总是露出灿烂的笑容,闪耀光泽的红唇妩媚动人。
“嘿,左老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明显肖雯対池千一并不关注,目光放在左郁身上。
在肖雯看来,左郁和以前差不了多少,冰冰冷冷的,连和她打招呼她也不会有太多表情,只是礼貌颔首或者短短回那么几个字。
漂亮是真的漂亮,是那种会持续惊人的漂亮,但就是太寡淡了,想象不出来她热起来的样子。
肖雯收回了目光,转而视向池千一,问她:“池静等会儿也要来。”
“来就来啊,反正今天咱们肖老板请客是吧?”
肖雯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
就着吧台坐下,池千一点了一杯果汁,把菜单推给了左郁。
“我也要果汁。”
“嘿,稀奇,咱们左老师也不喝酒啦?”
左郁克制地摇摇头,不适合喝酒,她想起了先前在B市喝酒和池千一擦枪走火那几次,这是她现在不希望的结果。
三人边喝边聊,没候上池静,倒是候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女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带了一身酒气,她外搭一件尼龙大衣,里面却是一件连衣裙。大冬天的能这么穿,都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要么是去泡了吧,要么是去参加了什么宴会。
肖雯是老板,见她进来时已经醉醺醺的模样,脚下步子有些虚浮,几个趔趄便倒在了靠得最近的那张沙发上。
“这......”肖雯走到那女人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喂,美女,你还好吧?”
当事人的表情有点难受,好像是要吐了,她蹙着眉,用最后一丝力气支起身,肖雯见状不対劲,连忙把垃圾桶递过去。
那人対着桶内一阵狂呕,肖雯默不作声退出三米之外。
吧台的左郁没忍住,过来凑了个热闹,她站在肖雯旁边,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
她好像真的喝太多,也吐了很多,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整颗胃都吐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手里的垃圾桶,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美女,要一杯水吗?”
対方点点头。
肖雯折身倒水去了。
左郁走到她面前,确定眼前这个人的确认识。
“徐牧风。”
被呼唤的人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她先是看到左郁抱在胸前的手,目光上移,视线落在左郁的脸上。
先是怔了几秒,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又睁开,面前的人变成了无数个交叠的幻影。
那张脸......
好像——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几步往前,一把搂住了左郁。
“左樱。”徐牧风嘴里嘟哝着。
左郁第一反应是蹙起眉头,未等她反应过来,徐牧风滚烫的脸已经贴了上来,又重复了一句:“左樱,我想你了。”
池千一:“!!!”
几乎是用跑的。
见不得有人贴着左郁,虽然是太醉认错人了,但不可忍!
她快步上前扒拉徐牧风,边拉边说:“不是,姓徐的,你是不是眼瞎啊,你认错了人了,这是左郁,不是左樱!”
喝醉的人最固执,哪儿听得懂身旁人的话。
在徐牧风再次想要上前贴左郁时,左郁提前推了她一把,手上力道不轻,徐牧风毫无防备,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她很漂亮,但也很狼狈,美女凄凄惨惨,肖雯倒水回来时看到着实心疼了一番,怎么摔倒了?
届时门口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我们来啦!!!”
池静推开门时脸上添满笑容,却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愣住了。
尽管池静不认识徐牧风,但她身旁多了一个左樱。
所以当左樱看到徐牧风时,整个人凝固住了,她从未见过徐牧风这幅模样,喝醉了,脸上挂着两行泪,嘴里念着她的名字。
左樱心头一动,不忍心,往前走了两步,却收到了左郁的目光,又停了下来。
气氛有些僵,没人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不是来喝酒的吗?徐牧风怎么会在这里?
“徐——”左樱有点哽咽,“徐教授,你怎么了?”
她顾不得左郁的眼神,还是走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徐牧风。
徐牧风只是哭,她流泪,但她不啜泣,连流泪都理性而克制。
在左樱拥着她的时候,她伸手回搂了左樱。
她的脸贴在左樱的肩膀上,小声饮泣,问她:“你是左樱吗?”
“我是。”
“你刚刚为什么要推开我?”
“我没有,我——”左樱不明白徐牧风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是你不要我的吗?”
“我也很难,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徐牧风声音低抑,强忍住颤抖,“而且,你姐姐不也不同意吗?她是対的,你的未来太长,我的束缚太多,的确没有结果。”
左郁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却在徐牧风说出那句话时有了微微的变化。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差,她觉得徐牧风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可此时此刻,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瞬间左郁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她的局限在于先入为主。老实说,就算左樱是她的亲生妹妹,她们之间也无法完全了解并理解対方。
更何况眼前这个陌生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徐牧风不是她想象中那样?
这个念头在左郁脑袋里一闪而过,刚刚徐牧风错叫她的名字时的表情还映在脑海中。
一个人的思念是最难隐藏的,记忆的藤蔓无处不在。
左郁不是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此时此时竟然有点感同身受,她竟然対徐牧风产生了奇怪的同理心。
她以前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左樱要选择和老师谈恋爱。
但她好像此刻又理解了,理解了左樱为什么要和徐牧风谈恋爱。
爱情这东西讲不了道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这世上有千金爱乞丐,那必然是有千万种反差组合。
她看着徐牧风哭,左樱也跟着哭。于是左郁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池千一。
想起了她们争吵时,看着対方哭自己也会哭。或是想念対方了,就会情不自禁流泪。
这种情景很相似,所以很能理解。
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人其实是最不甘心的动物。
左郁此刻才明白,她可以让左樱和徐牧风分开,但她们未必会真的分开,形体的分离和灵魂的背驰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件事。
就像她和池千一。
她又想起了池千一。
她看向池千一,发现池千一正看着她,池千一対她眨了眨眼睛,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左郁读懂了她目光里的意思。
左郁收回目光,看向左樱。
“你送她回去。”
左樱抬眼,眼神有点惶恐,明显没想到左郁突然这么说。
“你把你的教授送回去,我不干预你们之间的事。”左郁又看看徐牧风,她喝醉了,估计醉到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也好。
左樱有点懵,但还是点点头,“姐,谢谢你。”
左郁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当恶人,而且,横亘在你们之间的,明显不是我。我觉得她清醒了之后未必会选你。”
这是实话,左郁略有耳闻,徐牧风家里早就给她安排了対象,家教甚严,大概是不得不结婚的那种。
不知情的左樱没想那么多,扶徐牧风起来,带她出去打车。
两人走后,大家都很懵,肖雯看看池千一,又看看左郁。
“呃?怎么回事?”肖雯手里还拿着那杯白开水,瞬间觉得自己倒水很多余,于是咕噜喝了一口,“你们这是姬佬戏剧大杂烩吗?”
“没什么。”池千一在吧台上拿了一张湿纸巾递给左郁,“你擦擦你的脖子,刚刚她用脸贴你了。”
池静才是最懵的那一个,原地惊呆。她挠挠头,懵上加懵,昨天是发现自己爸是个多年深柜,今天发现玩得好的室友谈了一场师生虐恋,虽然她早就知道是教授了,但知道是徐牧风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这年过得。”池静一声感叹:“真是每天给我一个劲爆消息,怎么别人的生活都这么激情,我的就寡淡如水啊?”
她话音刚落,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
被邀请在内的高泠姗姗来迟。
那张脸出现在视线里,池静吓得脸色瞬间苍白。
她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脸,内心三连问:
为什么今天不洗头,为什么今天不化妆,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今天高泠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