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看着杨又明愣了愣，又来了，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杨又明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撇开心底的那缕不自在，试探的问道：“喝醉了？”
杨又明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沉默了两秒，无趣的“切”了一声，生硬的说：“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程锦没有搭话，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角，问：“和那位赵小姐什么时候订的婚？”
杨又明拿着烟盒把玩的手一顿，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说：“怎么，不高兴了？”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程锦反问道，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想说就算了。”
杨又明想从程锦脸上分辨出点别的什么情绪来，然而他失败了，轻哼一声，有些挫败的说：“假的。”
程锦闻言诧异的看着杨又明，还没等到他开口再问，杨又明主动解释道：“我们都是被家里逼的，合伙一起骗骗家里人而已。”又着重强调，“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
杨又明声音很小的咕哝道：“再说了，有……，我怎么可能看上她。”
中间那几个被省略的字，程锦直觉很重要，追问道：“有什么？”
杨又明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琥珀色的眼眸沉了沉，是程锦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偏过头很轻的叹了口气，“没什么。”
十八岁的少年笑起来总是阳光灿烂，带着夏天的味道，热烈而肆意。一次次把他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护壳里拉出来，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靠近……一别经年，重逢时他已经变成成熟的青年，炫彩的底色失去了他本来的面目，变得沉郁而厚重。
程锦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国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不喜欢看到他隐忍克制的神情，也不喜欢他话里总是藏着机锋。
杨又明注意到他的情绪，疑惑的问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什么。”程锦语气很冷，把脸转到一边，说了和他同样的话。
“啧，程总报复心挺强啊。”杨又明扑哧一声笑了，觉得他冷着脸的表情特别可爱，有些莫名的孩子气，故意逗他，“来，给大爷笑一个。”
程锦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说：“回去吧。”
“你先回，我点支烟。”杨又明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支出来点燃夹在指尖，“你在这儿我都没法儿抽。”明明是抱怨，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自觉的亲近。
程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杨又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把烟衔在嘴里吮吸了一口，轻微的吐气声像叹息一般，带着不为人知的落寞。
如果不是因为程锦，他又怎么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大哥把启悦交给他呢？
爱是什么，是占有，是克制，既想剖白真心，又怕被拒绝以后连朋友都不是。
矛盾，纠结。
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最后都以玩笑收场。
杨又明抹了把脸，垂着头苦笑，镜子里挺阔的肩膀垮下来，与人前一表人才的杨总相比说不出的颓唐。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杨又明心情低落没空关注，只是随着脚步靠近，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程锦又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程锦看着杨又明眼睛里来不及收回的落寞，不太高兴，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眼睛划过杨又明高挺的鼻梁，视线一寸一寸下移，落到他唇间的那支烟时停顿了片刻，伸手夺了过来。
然后在杨又明错愕呆愣的表情中，放在嘴里吸了一口，他的动作很生涩，一看就是第一次。
有点苦涩，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酒味，还有点呛人，程锦微微皱了皱眉，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将烟雾吐出来。
一缕薄雾飘飘荡荡的升起，又散开。
这是杨又明第一次见程锦抽烟，程锦有一张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得一塌糊涂的脸，就算是此刻微微隐忍的表情，也在烟雾中显出堕落的美感。
他们隔着那层朦胧对视，杨又明盯着程锦咬住烟头的位置，喉结滚了滚。
那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都是他咬的。
杨又明觉得自已大抵是真的醉了，晕晕乎乎的，热气自心底向四肢延伸，要把他灼化了，烫坏了。
那些下坠的情绪被托住，杨又明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很轻的笑了一下，盯着程锦的一举一动，“你就不嫌脏？”
程锦瞪了他一眼，“还有自已嫌弃自已的？”
“哈哈哈……”杨又明大笑两声，敛下眼睛里志在必得的光芒，抓住程锦的手，就着他修长的手指，将烟头叼了回来，泰然自若的吮了一口，嘴唇的动作有点像亲吻。
他看着程锦勾了勾唇，“扯平了，我也不嫌弃你。”
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空气里发酵，黏稠而暧昧。
程锦一怔，心口猛的一跳，仿佛从杨又明的笑意里隐约看到几分蛊惑的意味，他被自已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好像有种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嘴，“你……”
这时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程锦一团乱麻的思绪被打断，他按下心中的慌乱，镇定道：“看来你确实喝醉了。”
一句醉酒好像就能掩盖所有举动下的含义，为他们短暂的出阁画下休止符。
接着，有人走了进来，看到站在洗手池旁边的程锦和杨又明停驻了两秒。似乎没想到这里面会有人，这家私房菜馆出了名的难定，一天只接两桌，这里的客人很少有机会碰面。
感受到来人打量的目光，程锦偏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浓密的黑发向后打理得一丝不苟，衬衣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格，禁欲中夹杂着儒雅的气质，他看清程锦的脸愣怔了一下，像是认识他似的。
“蒋叔叔，”杨又明突然喊了一声，往前走两步，跟男人客气的打招呼道，“真是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吃饭。”
男人脸上带了点笑意，“过来谈点生意，前几天才听你爸说你回来了，还想找个机会给你接风，没想到今天就碰巧先遇到了。”
杨又明笑了笑，“我也是应酬，这不，喝得有点多，过来点支烟醒醒酒。”
男人看了一眼他夹在指尖的烟头，视线上移，落到后面的程锦身上，状似不经意的问，“……这是？”
以蒋夙贤的身份，怎么会突然去关心一个小辈的朋友，杨又明心里打了个转，像是浑不在意的说：“哦，我的至交好友。”
然后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程锦。这是恒亚集团的董事长，蒋董。”
蒋夙贤朝程锦伸出手，带着些打量的意味，微微颔首道：“程先生，你好。”
恒亚集团程锦是知道的，国内50强企业，这样的人物就算是他们公司老总来了别人也不一定放在眼里，他这算是沾了杨又明的光？
程锦微微弯了腰，回握住他的手，“蒋董，你好。”
蒋夙贤克制的收回手，偏头看向杨又明，“正事还没有谈完，改天叫上又琛，我请你们兄弟吃顿便饭。”
蒋夙贤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儒雅随和，但就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场，让人不敢小觑。
“好，我回去跟大哥说。”杨又明笑了笑。
等蒋夙贤进去里面隔间，杨又明收了笑，拉着程锦往外走。等到没人了，他才凑到程锦耳边低声说：“以后离他远点。”
程锦觉得好笑，如果不是杨又明，别人可能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但还是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