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明回到教室的时候，程锦还埋着头在做题，打湿的头发已经干了。
挺俏的鼻梁，微抿的唇角，流畅的下颌角，杨又明盯着这半张脸一时入了神，不由得感叹，这算是蓝颜祸水吗？
在难以忽视的灼灼目光中，程锦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淡淡的看向杨又明，“有事吗？”
“没事。”杨又明下意识回复道。
程锦见他不再说话，垂下眼，笔尖顺着写到一半的大题继续。
过了一会儿，旁边又飘过来一个沉沉的声音，“你认识宋舒婷吗？”
程锦盯着本子，笔尖没停，言简意赅的答道：“不认识。”
杨又明笑了一声，“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人家上次不是给你送情书了吗。”
程锦笔尖一顿，刚想说话，一个声音插进来。
“情书！”前座的李佳航捕捉到这两个字，兴奋的转过头，炮语连珠的问道，“什么情书？谁收到情书了？明子，你收到啦？”
“吃东西别说话！”杨又明身体后倾，嫌弃的用手挡了挡脸，然后一脸正经的敷衍道，“你听错了，没说情书，我们在说行书，讨论书法。”
闻言程锦掀起眼皮觑了一眼杨又明，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嘿嘿，兄弟，我不是故意的。”李佳航尴尬一笑，“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书法了？”
杨又明感受到身旁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把李佳航的头往前推，开始赶人，“我爱好多着呢，还能都让你知道啊，赶紧转回去，再喷我一脸，先把你包子吃完再说话。”
“我刚真不是故意的……”李佳航还在小声嘟囔，倒也没再转过来，专心吃自已的包子。???
为了避免别人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杨又明往程锦那边凑了凑，刻意压低声音，“你把她写给你的……怎么样了。”说完便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程锦没停笔，薄唇轻启道：“销毁了。”
杨又明意外的眨眨眼，“你没看？”
“看了。”程锦看了一眼已经解到四分之三的数学题，放下笔，认真道，“早恋影响学习，违反校规，被别人看到不好。”
“……”杨又明沉默了两秒，“你知道宋舒婷就是给你情书的女孩子吗？”
程锦平静道：“现在知道了。”
杨又明眼角抽了抽，剩下的他也不用问了，张柯为什么找他麻烦，他更不可能知道了。
*
晚上放学，同学们都背着书包往外涌，杨又明还在慢吞吞的收拾书包，马强站在门口大着嗓子招呼他，“明子，一起走吗？”
“你先走，我还要等会儿。”
马强说：“今天得坐公交回我奶奶家，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杨又明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又过了几分钟，等到身边人离开，杨又明才拉起书包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夜色如墨，放学后的学校静得出奇，枝头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道路两旁的路灯透过百年老槐树的枝条，落下斑驳的树影。
形单影只的少年走在路上，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跳出来四个人，将他拦在槐树下。
为首的男生杨又明今天正好在实验楼见过，就是站在冯建身边的寸头，应该就是他说的张柯了。
程锦身材颀长，却偏瘦，被四个牛高马大的体育生围在中间，显得格外单薄。但面对来者不善的几人他似乎并不畏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又明缀在程锦身后，隔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听得并不清楚。
“知道我为什么堵你吗？”张柯扬起下巴，用眼尾斜视着程锦。
他眉毛浓黑，眼角下垂，是典型的倒三角眼，下颌绷得很紧，一看就知道脾气很爆，不好惹的类型。
“不知道。”程锦面不改色的淡淡道。
张柯眼神凶狠的逼问：“你昨天对宋舒婷说什么，做什么了？”
程锦想了想，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微波动，若有所思的对张柯道：“我跟她说我不认识她，什么也没做。”
“就这样？”张柯明显不信，往前一步一步逼近，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什么也没做，那她哭什么？！”xl
面对张柯的咄咄逼人，程锦不耐的皱了皱眉。
至于宋舒婷为什么哭，这事还要从昨天晚自习结束后说起。
放学以后，程锦像往常一样抱着书回宿舍，走在半路上，突然跑出来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程锦往旁边让了让，女孩子又平移了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生或许有话要说。
“同学？”
女生脸颊通红，紧张的别了别耳后的头发，“程锦，我……我有事情想问你。”
程锦以为又是一个来问他学习方法的，直接道：“多做题，多总结，多复习。”
“不是不是！”女生急忙摆摆手，“我不是问你学习的事情。”
“……？”程锦视线下垂，疑惑的看着女生，等着她说话。
“你有女朋友吗？”女生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他。
程锦闻言一怔，如实答道：“没有。”
女生眼里闪烁起希望的光芒，咬了咬下唇继续问道：“那……那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信……”程锦突然想起在抽屉里找到的那三个蓝色信封，他装在书包里带回去，拿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差点被宿舍里的其他人抢去看了，他就把信夹在草稿纸里一起撕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女生见程锦要走，又挡了一步，急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锦闻言仔细的打量了女生一眼，却没有任何印象，“抱歉，我不认识你。”
女生登时眼眶就红了，撇着嘴一副快哭的表情。
这时旁边突然又跑过来一个短发女生，她看着好友的泪水，着急的说：“喂，婷婷长这么漂亮，你怎么会不认识。”
程锦面色淡淡，没有反应。
短发女生不死心道：“期中考试，她坐你前面。还有上周，你书掉地上，她帮你捡的，你都忘记了？”
“抱歉，我没注意。”
随着程锦的再一次道歉，长发女生呜咽着转头跑了。
“哎，婷婷！”短发女生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过去，“婷婷，你等等我！”
……
想到昨天的情形，程锦不耐烦的往旁边绕，“不信就算了，你自已去问她。”
张柯被他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直接上手，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我他妈让你走了吗？”
程锦厌恶的将他的手打开，“别碰我！”“别碰他！”一远一近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还伴随着一个腾空砸过来的书包。
张柯看着呈抛物线迎面砸过来的黑乎乎一坨，下意识侧身躲了一下，但是没完全避开，书包“咚”的一声砸到他的前胸掉到地上。???
不算疼，却把张柯砸懵了，他愣了一下，顾不上计较程锦推他的事，破口骂道：“哪个傻逼！你他妈疯了找揍是吧？”
程锦转过头，看到了从他身后走过来的杨又明。
他脸色铁青，径直越过程锦，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他挡在身后，和张柯对峙，“在学校里就敢打架闹事，你们胆子挺肥的。”
张柯“切”了一声，不屑道：“你想管？”
“我刚刚看到教导主任就在下面，应该快来了吧。听说你之前打架闹事已经记过两次处分，你觉得第三次你会不会退学呢？”杨又明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影影绰绰，确实有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四人脸色顿时不好，尤其以张柯最甚，咬紧后槽牙，脸红了白，几经变幻，但又放不下面子似的不肯离去。
其中一个胆小的拉了拉张柯的袖子，小声道：“今天算了吧，改天在校外……”
张柯狠狠瞪了一眼程锦，放狠话道：“今天算你走运！”然后对另外三人说，“我们走。”
看着张柯四人离去的背影，程锦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灰尘，递给杨又明，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又明把书包挂回肩头，轻咳一声，“路过。”
学生宿舍和学校大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程锦掠过杨又明有些闪烁的眼眸，没有拆穿他，“回家吧，很晚了。”
云华师资力量雄厚，比起普通中学其实已经算治学严谨了，但也总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
杨又明提醒道：“在学校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你尽量不要一个人。”
程锦点点头，说：“我知道，谢谢。”
杨又明站着没动，又说：“他们如果还找你的麻烦，你跟我说。”
程锦愣了愣，清冷的五官在明黄的路灯下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盯着杨又明看了片刻，喉头轻滑，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