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步进主要大堂,轻而易举就无视了同院同学朝自己投过来的猜疑视线。这时早餐刚好结束。毕竟,他昨晚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定会猜测自己跟谁在一起,而那个人应该不是个史莱哲林。他半点不在意,只希望他们不会跟格兰芬多学生交换情报,不会发现哈利昨夜也没有现身。德拉科还不需要两院总动员暴动──不管暴动的理由是什么。

  校长还是高高在上的坐在教师用桌,大部份教授都离席备课去了。德拉科走上阶梯,朝着邓不利多走过去;他正跟早上没有课的孚立维教授讨论什么,德拉科不耐烦的等待着,直至他们发现他的存在。

  终于,邓不利多瞄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好奇。「马尔福先生,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关于哈利的事。」

  这成功夺去了邓不利多全部的注意力,他优雅地转过头去跟孚立维告辞,然后领着德拉科离开大堂。邓不利多一边走着,一边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变轻松:「那么说你跟哈利成为好朋友了,是吗?」

  德拉科感到自己微微涨红了脸,然后他舔舔唇,尴尬地说:「我猜,大概是的。」

  「德拉科,我不得不承认,你俩能好好相处让我非常惊讶;然而,我也为此感到高兴。好了,你希望谈什么呢?」

  德拉科认为单刀直入是得到所需资料的最佳办法,所以他突兀的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不用死?」

  邓不利多突然停下来,让德拉科独个儿再走三步才发现自己把校长留下来了。他转过身来,邓不利多悄声道:「哈利告诉你了?」

  「是的。」

  「那真奇怪哩,他真的很信任你。」

  这话让德拉科把自己武装起来,因为邓不利多这样说,似乎在侮辱自己不值得信任。他挺起胸膛说:「他似乎并不觉得信任我会古怪。况且,要是有人存心隐瞒那件事,决定隐瞒的人也是他,并不是你。他将要……他将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邓不利多轻按他肩膊。

  「我并无意冒犯,马尔福先生。古怪的地方并不是他信任你,而是他只信任你。哈利从没有跟谁讨论过此事,不管是我、不管是他的教父、不管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他不肯提起这件事,要是我或天狼星提起这件事,他就表现得很愤怒,而且郁郁寡欢。我们都很担忧他拒绝接受现实,并且做傻事。」

  「他为什么不能做拒绝接受这事?」德拉科扬眉道:「你会怎样做?」他的耐心都要耗光了。

  「我们能做的都正在做,仍有希望的。」

  「要是还有希望,你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件事?黑魔法的书本你都翻过了吗?」

  「没用的。」邓不利多很快的回答──反应得太快了:「他母亲施的魔法并不是黑魔法,所以没有黑魔法可以延展它,黑魔法只会把那魔咒抵消,然后让他死得更快。」

  「那么去找可以抵消佛地魔魔咒的法术好了。」德拉科把整件事视作两个鹿逐哈利控制权的魔咒,一个是佛地魔的黑魔法,另一个则是莉莉·波特的白魔法。

  「索命咒无法抵消,德拉科,你知道的。」

  「你根本没有查过。我并无意失礼,先生,但这是独一无二的个案呀。如果你去查阅黑魔法,说不定会有──」

  「『不择手段达成结果』是不对的,德拉科。(1)」

  「要是结果是哈利的死,黑魔法就会该死的帮得上忙!」德拉科叫道:「能够阻止哈利死去的话,用哪种方法又有什么关系?有解决方法的话,看哪种书又有什么关系?书的好坏善恶并不在书的本身,而是当中的知识被利用在哪个范畴!拯救哈利的性命怎能算是坏事?」

  「你还不完全理解魔法的本质,德拉科。或许几年后你就会懂得了。」

  「我想现在就懂。」

  邓不利多一脸困顿:「每当巫师使用魔法,魔法的力量都会在巫师的意识和身体间游走,并且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记号,就像指模似的,而这记号也不会被抹煞掉。大部份魔法都是善恶难分的,相当矛盾;某些魔法则绝对是邪恶的,会留下烙印。那烙印会自我繁殖、侵蚀人体,像病毒似乎扩散。我不能原谅自己使用黑魔法,这世间被使用的黑魔法实在太多了。」

  「那你宁愿让哈利死?」

  「我宁愿代替哈利死,但我不会让其他人受罪。要是我利用黑魔法让他活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抑制着它、不让它在我体内乱窜的能力。只要那魔法有控制我的可能,一点点也好,我也不会容许自己利用它来救哈利。」

  这对德拉科来说根本不合理,只要有一丝救回哈利的希望,他也会不惜牺牲一切去冒险。他扔下一句:「没关系,我来办。」

  德拉科转身离开,邓不利多轻声唤他的名字。德拉科转过头去时,校长说:「祝你好运,也请不要轻忽待他,德拉科。他希望你能保护他,只有你一人而已。任何事我跟天狼星都会尽力做,可是他只想要你。」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点点头然后离开。

  ※

  他花了好久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头上的天花板并不属于自己的房间。恐惧接踵而来,因为阴影并不如平常一样展开、石块也不如平常一样扭曲着起伏不平。他一挣而起,惊愕得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环视四周。

  德拉科的床。史莱哲林宿舍。他接……他们接吻了。老天,他说出来了!他告诉德拉科自己快要死了!这让事情变得真实。

  「老天。」老天。哈利能冷静下来细想前,他已经跳下来跑出房间了。他冲出交谊室,眼前一片泪水迷濛,认为只要不再见到德拉科,自己就能否定一切;为此稍感安心。因为德拉科已经知道了,代表整件事已不单是邓不利多耍在他身上、而天狼星也有掺一脚的残酷把戏。这根本不合逻辑,但总比相信自己将死的事实容易多了。

  他冲过空无一人的大堂,因为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闯进格兰芬多交谊室,奔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他惶恐得用尽全力把门摔上。

  他会按着德拉科的说话,朝活米村的相反方向逃走。急促逃走,或许用飞的吧,飞会比较快。只要骑在扫帚上就没有人能追上他。

  哈利颤抖着咽了一下,跟自己点点头,然后一把扯开衣橱。时间无多了,他得离开,得在德拉科告诉什么人之前离开、得在所有人都知道前离开、得在德拉科回来看着他前离开,因为他知道德拉科看他的方式会改变,他的眼睛会有改变。哈利没法忍受德拉科眼里有什么转变。

  他扯过书包,把书全倒出来,然后开始把东西塞进去,那都是他认为赖以为生的事物:隐形斗篷、几件衣服、一点零钱……他迟疑半晌,也把父母的相册塞进书包。他又一把抓起扫帚环视四周。还欠什么了?

  嘿美。她会找到他的,她总会找到他。

  那么这就可以了,他又看看四方,点点头,然后匆匆离开房间。

  ※

  德拉科到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房门大开,毡子掉在地上纠作一团,仿佛哈利离开得过于匆忙,跳下床时被毡子绊倒了。「哈利?」德拉科小心翼翼的叫道,但哈利根本不在。「妈的。」

  他满脑子都在猜测哈利的想法、或是哈利会到的地方。希望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哈利的作法肯定没有人能猜透、也毫不理性。

  「他只是回到格兰芬多而已。」德拉科一边仿佛要安慰自己似的自语,一边急步走向格兰芬多塔。

  胖女士不肯让他进去,几分钟后赫敏·格兰杰就匆匆走过大堂,看到德拉科时她硬生生止住脚步。

  「马尔福?你在干吗?」

  「在找哈利,你可以让我进去吗?」他讨厌向她求助,但别无他法。

  「不可以。」

  德拉科迅速转动脑筋,又说:「那么可以替我看看他在里面吗?」

  「罗恩告诉我,哈利昨晚没有回到房间。如果你又给他惹麻烦,马尔福,我绝对会──」

  「他在图书馆里睡着了。」德拉科急忙说,耐心都给磨光了。「你可以赶快去看他在不在吗?」

  「你伤害他了?你跟他吵架什么的吗?」

  「没有!我只是……担心而已。去看他在不在,好吗?」他轻哼一下,赫敏猜疑的眯起眼睛,走了进去,把德拉科独自留在大堂,承受胖女士猜忌的目光。

  几分钟后,赫敏一脸苍白惊惶的拉开门说:「他……他不在。我想他是……回家什么的。」

  「该死,你是什么意思呀?」

  「他似乎收拾行装,然后……然后离开了。」

  德拉科狠狠的咒骂着,一掌把她推开,走进交谊室,过于炫目的血红灿金装饰让他短暂失明。他眨眨眼,然后爬上楼梯。

  哈利房间的门仍旧大开,德拉科停在门口处,看着房间一遍狼藉。衣橱打开了,衣服给扔得满地皆是,房间仿佛给龙卷风横扫过似的。「或许他没有离开。」他说:「或许他只是要找东西而已。」

  赫敏在他身旁经过,摇头说道:「他拿去了行装,比方说,扫帚。」

  「扫帚?」

  「他把扫帚放在这儿的。」她指着空空如也的角落。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那么,哈利是被某件事吓得逃离霍格华兹了。

  「我去找邓不利多。」赫敏颤抖着说,德拉科抓住她的手臂。

  「不。他绝不希望让全校师生一起出动找他,他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什么?你对他干了什么?」她吼道,那噪音吵得让他头痛。

  「要是他愿意让你知道他害怕什么的话,他老早就告诉你了,不是吗?」他吼道:「留……留在这里就好,闭上你的嘴。我会把他找回来,我知道他会往哪边走。」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是我告诉他往哪边走的!现在你……留下来,别告诉任何人,看在梅林份上。」

  他走出格兰芬多塔,一边冲出大门一边召唤扫帚。不一会儿,他已经急速飞离城堡,往活米村的相反方向飞去,哀伤却坚定的说服自己,哈利并不是要离开。

  他真的没有走得太远,德拉科还没有到达森林就已经找到他了,他正躺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四肢大张,扫帚滚落一旁。

  「老天。」德拉科轻声呻吟道,他把扫帚往下调,然后俯冲。「他从扫帚上掉下来了,我却没有在那接住他。」

  可是哈利并不是掉下来,也没有受伤。他只是一脸苍白的躺在那儿,眼睛睁得老大的呆盯着天空。德拉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跨下扫帚后,他迟疑良久才小心翼翼的说:「你在干什么?」

  「我办不到。」哈利轻声回答。

  「你办不到什么?」

  「离开。」

  德拉科缓缓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叹了口气。「我该希望你办不到,哈利。真是的,你不认为我追至天崖海角,也会把你逮着迫回来?」

  沉静良久,哈利才转过头来缓缓眨眨眼睛。德拉科看见从他眼角流泻而下的泪水轨迹,沿着太阳穴直直没入发际。「我觉得自己在希望你再吻我了。」他闭上眼睛悄声道:「因为一切又变得迷濛,我想把全身的皮肤都撕掉。」

  德拉科下唇微颤,又重重的咽了一下,伸出手来微抚哈利的下巴,把他的脸微微抬高。德拉科弯下腰来,小心翼翼的轻碰他的唇瓣。哈利把手搁在德拉科后脑,手指紧缠着他的发丝往下拉,迫得德拉科以手撑在哈利脸旁,以免失去平衡。他们的双唇紧紧贴在一起,哈利微微张嘴迟疑着,他也不肯定自己是否做对,全身发抖,单顺着本能行事。德拉科微颤着闭上眼帘,鼓励似的轻推他、轻抚他的脸颊。

  哈利的舌头紧张兮兮的轻拂过德拉科的唇,德拉科安抚认同似的轻哼一下,然后轻舔他作奖励。哈利现在信心大点了,小心翼翼的、探索似的把舌头滑进德拉科的口腔。德拉科允许他的动作,因为这个吻是由哈利作主导的,而且他也不肯定哈利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哈利的头掉落在草地上,把吻结束,从鼻腔粗重的喘息着,没有睁开眼睛。德拉科仔细端详他良久,然后颤抖着悄声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哈利?」

  「确定这是真实的证明。」

  「要证明什么是真实?」

  「所有事;我跟你说的所有事;当你吻我时,我开始相信的所有事。」

  「但你开始相信什么?我不明白……」哈利嘶哑的声音透出满满的绝望,德拉科不喜欢这样。他尝试爬起身来往后拉,但哈利的手仍缠着他的头发,不肯让他离开。

  「开始相信还有什么事物值得让我继续活下去,开始相信这事物已经不再重要,反正我也快要死了。」

  「你希望这是真的?」德拉科悄声道,哈利终于睁开眼睛,狂乱的眼睛绿得近乎泛金。

  「哪部份?」

  德拉科突然松手,身体压住了哈利,他把头搁在哈利的肩膊。「就是……就是还有事物值得你活下去的部份。」

  哈利的手不再拉着他,而是轻抚着他,手指顺着德拉科的头丝,安抚着他。他沉默良久,然后说:「我本来是打算逃走的,那么我就不用再面对你了,因为我已经一切都告诉你,就是说我终于都承认所有事了,所有事都是真的。我以为要是不再见到你,就可以继续假装那不是真的。可是,假装那不是真实让我以为那是虚假的,而世界只有两件事能让我辨清事情都是真实。首先,让自己流血,这让事实变得真实,因为它能再一次提醒我,自己将要死了;然后是跟你一起,因为这能让世上所有事都变得生动;而且我们在一起时,世界会变得色彩斑斓、美丽夺目,这是我连作梦也不会看到的。」他咽了一下,德拉科抚上他那在草皮上扭曲着的手,紧抓着上面的刀伤。他轻抚着伤痕,把手平躺在哈利手上,掌心对着掌心。「所以,离霍格华兹越远,我就越容易认为这只是个梦;我也迷惑了,因为我希望这某部份是个梦,例如是在生日那天就得死的部份;可是,有些部份我是不能放弃的,比方说,你,还有……你吻我的感觉。」

  「所以你在等我?」德拉科鼻息浓重。

  「我不得不等你。」

  「那么你想我给你什么?」

  「我才十五岁而已,德拉科。」

  「我知道。」

  哈利点点头,心律加速,然后悄声道:「要是你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至十五岁,你的思维就会改变了。」

  「什么意思?」德拉科抬起哈利的头,仔细打量哈利的脸。

  「我以前常觉得生命里总有一点秘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而已,那是一种濒死时才会得知的重大秘密。不过现在我认为该没有那种事。或许真的有吧,但你一定要到达某个年纪才会明瞭。」他紧皱着眉,德拉科抚平他眉心的皱折。

  「或许,那个秘密已经在出现了,正紧盯着你的脸哩,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他说。

  哈利一下子对上他的眼睛。「德拉科,你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他茫然问,张开双唇,然后拉过德拉科的手指,轻轻地、好奇地吮着,舌尖在指上游走,贝齿轻囓着指间的关节。

  「我──我想我大抵有点概念。」德拉科结结巴巴的说,看到自己的手指没入哈利的双唇时,他睁大了眼睛,然后哈利的唇瓣往上一勾,勾出玩味的笑容。德拉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指。玩味的笑容配上阴郁哀伤的眸子非常诡异,可是那表情却跟哈利的脸合衬得天衣无缝。哈利本身就是个矛盾。

  「你想不想──」哈利住口不说,皱了皱眉。

  「想不想什么?」德拉科问,他在草皮上挪挪身子,紧张得舔了舔唇。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以为……我不知道。我──」

  他不再说下去,因为德拉科俯下身来,轻轻的吻了他咽喉。

  「德拉科?」

  「嗯?」德拉科心不在焉的回应,伸出舌头好奇地轻舔哈利的喉头。那味道跟他想像的一样,德拉科也懒得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有坐下来,猜想哈利的味道。他只稍稍张嘴,轻轻吮了一下。

  哈利震惊得狠狠抖了一下,扭动身体尝试推开德拉科,却又同时把他拉近,结果让德拉科失去平衡半压在自己身上;在德拉科把身子撑起来前,哈利又一手环住他的肩膀,紧紧的固定着他。德拉科稍感吃惊,悄声道:「喂,哈利,你这大蠢蛋快给我立定主意啊。」

  哈利没有立定主意,却舔舔唇,让德拉科迷失了。德拉科眼里带着无助与忧虑,看着那跟自己唇瓣只距毫厘的嘴唇。然后德拉科把距离缩窄,一把吻上哈利的唇。哈利感受着,渴切的张嘴,他身子往上一仰,全身紧张迫切得直发颤。他们的嘴撞在一起,哈利的舌尖几欲粗鲁横蛮地闯进德拉科的嘴里,吓了德拉科一跳。德拉科吓得想逃,哈利感受到他的惊惶,所以改变了接吻的方式,变得温和,这次安抚对方的是哈利了。他道歉似的吮啜德拉科的下唇,又小心翼翼地轻揉他的脸颊,安抚着他。德拉科自嘲的暗忖,什么时候变成哈利担忧自己把德拉科迫得太紧了?

  紧张的蝴蝶在哈利甜美的唇上静息,德拉科放松下来,舌尖轻拂着哈利的舌头,哈利把舌头缩回自己的嘴里。德拉科感到哈利微笑了,自己也没法自控的轻笑起来。

  德拉科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这会有什么下场,只知道哈利想要这个,这会让哈利轻松一点,这就足够了。如果哈利希望的话,德拉科会来回走到月球;光是吻他比走到月球简单太多了、容易太多了、也安全太多了。这只是哈利而已,跟哈利接吻本该会吓坏自己的,但自己却没有被吓坏,他只是觉得既紧张,又兴奋,不能自持的发抖,还有……他又微笑了,因为哈利还没有掌握到用鼻腔呼吸的技术。哈利往后拉开,破破碎碎的拼命吸气,把脸别到一旁喘息。

  德拉科还不想停下来,所以他吻着哈利的唇角,让他呼吸;然后细碎的吻沿着他的颌线,直吻到耳际。德拉科轻咬微吮着哈利的耳垂,让他挣扎着无声呜咽了一下,惹得德拉科窃笑了。然后他鼻尖蹭蹭他耳际,又轻吻了一下。

  「好了啦。」他微笑着悄声道:「那半点不难,只要你别忘了呼吸的方法就好,哈利。」

  「我不是……」哈利喘息道:「忘记呼吸……的方法……只是你不……让我呼吸!」

  德拉科认为,既然哈利有足够氧气说那么多,那么他也该喘息够了,所以他又剔起哈利的脸吻下去,同时按照本能挪动身子,让自己俯跪在哈利身上,双手捧着他的下巴,固定那脸庞。确定哈利不会再挣扎着扭开,德拉科的手才往下游移,拂过肩膀、拂过手臂,最后停在他的手上,把他的手紧按在草坡上,掌心对着掌心。哈利的手指主动缠上德拉科的手,他低喃着像只猫咪低叫似的,轻张着嘴,让德拉科的舌头滑进去。

  某种蜷伏在德拉科胃里、炽热又狂乱的东西被这声音引发,仿佛灼热的高纯度酒精直奔上脑袋似的。为了回应那感觉、还有哈利口腔的炙热感,德拉科让自己展伏在哈利身上,跟那天他在魁地奇球场从扫帚掉下来一样:胸膛、臀部、大腿也紧压着彼此。

  哈利畏缩了,他移开自己的唇,别过脸,把手抽开抵住德拉科胸口。

  德拉科把脸移开,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稍稍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哈利才把脸转回来,惊惶而幽漆的眼睛睁得老大。德拉科把额搁哈利额前,轻抚他的脸,又揉揉他的发丝。「嘘,没事的、别担心,我不会那样做,绝对不会。」他颠三倒四的悄声道。

  「你不会做什么?」哈利颤声问。

  德拉科咽了一下,胃里的蝴蝶正全力挤着涌回来,迫得他紧闭着眼睛,迫得他狂乱地尝试冷静下来,迫得他努力思考,尝试找出自己在干什么……不要……不要让哈利受惊了……不要让自己受惊了。「我只是……不会那样做。」他最后说,依旧气喘嘘嘘。

  有一段窒息的时刻,那似乎是长久得近乎一辈子,哈利都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德拉科看着哈利羽睫投在白晢肌肤上的阴影,然后哈利咬咬下唇。德拉科看进哈利的眼睛良久,为其中舞动的古怪神情而迷惑。然后哈利全身肌肉突然绷紧,忽然一个反身把德拉科压在身下,难为情的俯视着他,吓得德拉科惊叫一下。

  「要是我想你那样做呢?」他迟疑的舔舔唇,悄声问道。

  「……啊。」德拉科喘息着,不晓得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做哈利建议的事,却知道自己该死的没法拒绝;他该死的不会再让哈利抽身离去,在他俩之间建立更多距离;因为,纵使哈利正压在他身上,那距离依然过大。那并不如……并不如湖泊那夜般丹诚相许。

  哈利颤抖着缓缓吁了口气。德拉科伸出手来,脱去他的眼镜让它掉在草地上。一抹笑容慢慢在哈利唇上展现,他垂下头,乌溜溜的头丝掩过他的眼睛。德拉科又抬手把发丝拂去,指尖在他额前游走。他俩的目光交缠良久。

  这很不同,德拉科不着边际地暗忖,哈利的眼睛比以前都要不一样,他们活像……活像泛光的湖泊似的,深邃又明亮,德拉科仿佛能一辈子沉溺其中。他弄不清这是否基于接吻的缘故,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也一样──一片纯粹的银色。

  哈利挪挪身子,德拉科为这震撼而动容,全身如同雷极。「呃。」他惊喘一下,眼睛睁得老大。

  哈利闻声一脸担忧,他悄声问:「怎么?我弄痛你了?」

  「呃。」德拉科又闭上眼睛低喃一下,尝试以实际行动给哈利作解释,因为他知道那是无法言喻的。他不自觉地微微抬高臀部,让哈利双膝陷入自己双腿之间,又把臀部压下。当然,主动挨蹭着对方的人是德拉科,然后哈利睁大眼睛,吓得直跳,德拉科才意识到自己在作什么。他重重的咽了一下。

  「啊,嗯。」哈利闭上眼睛舔舔唇,德拉科迟迟疑疑的握着哈利的肩膊,他知道哈利定要吓得滚到一旁,但德拉科想让他信任自己,然后留下来。其实他不用花这么多功夫,虽然他已经怅然若失的准备好,哈利推开他时会狠狠侵上他的冰冷感觉;可是哈利小心翼翼、却主动把臀部靠上德拉科,然后紧紧的盯着他,就像要等待德拉科作出反应似的。

  「天。」德拉科倒抽一口凉气,一涌而上的灼热感把他淹没,让他没法思考。

  哈利轻轻窃笑,然后用力吻住德拉科,用力得几乎要辗平德拉科的唇,但德拉科不在乎。这狂乱又诡异,德拉科也从没做过这种事,也没有跟谁做过,连莉莎也没有。纵使他真的有,也不会有人让他感受过这种强烈的痛楚、感受到哈利每个动作带来的感觉:那是侵占欲与迟惑形成的感觉,就像要把德拉科拆吃入腹,却难为情的希望他肯首。

  哈利往下吻着他的脖子,引起一阵颤栗。德拉科闭上眼睛,紧张得直舔唇,不晓得世界什么时候变疯狂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哈利压住在草地上,任由他吻吮噬咬自己的脖子,害得他忘掉……忘掉这种事不该……哎,老天,让他感觉如此……嗯……「哈利。」他结结巴巴的低喃,因为哈利的手往下滑,拂过德拉科的腹部,拂过他的……拂过他的……老天。

  德拉科突然一把坐起来,害哈利掉他在旁边,模糊不清的低吼了一下。「老天,老天。」他反覆说着,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我不是故意的,哈利,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常的,这比自己作绮梦、然后起来发现自己勃起时更差,因为这是现实世界,哈利就在旁边,而哈利知道德拉科勃起了,他突然希望地面能裂开,然后把自己吞噬。没有什么比哈利·波特知道德拉科·马尔福变成那样更令人尴尬了,因为德拉科知道家规里定有这样的一项:马尔福绝不会因其他男生勃起,尤其这是田野、在郊外、像只畜牲似的、像个乡巴佬似的、在草地上。老天老天老天老天──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哈利音如蚊鸣,德拉科眨眨眼睛,往下瞄着趴在地上的哈利。

  「什──什么?」

  「我……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德拉科迷惑的咬咬唇。哈利该感到恶心或是惊惶什么的,却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不应在弄掉眼镜,头发乱作一团的情况下,看起来诡异的变得脆弱。「不。」德拉科悄声道:「我……我是无意这样做的。」

  「无意做什么?道歉的该是我,我不该──」

  「无意做那件事。」

  「什么事?」哈利眨眨眼,一脸呆呆的表情。

  德拉科感到自己的脸缓缓涨红,一脸蠢相的瞪着地面,轻咳了一下。他们沉默良久,哈利突然惊愕得从喉头轻响,然后啊的叫起来。

  德拉科抬头看他,为哈利脸上那疯狂的、扭曲的笑容而皱眉,那刺痛了他。「怎么了?」

  「德拉科,有时候你真的很迟钝!」哈利大笑着叫道。

  「什么?」他又紧绷着脸问。

  哈利跪起来轻碰德拉科的脸,悄声道:「这就是你退缩的原因?就是这样,所以你不想我碰触你?」

  德拉科颤抖着咽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哈利的手往后滑,手指深深陷在德拉科发间,又说:「真的?你没撒谎?」

  他又闭上眼睛点点头。

  「你不认为,我也想对你做相同的事?」

  德拉科睁开眼睛咬着唇,犹豫不决的瞪着哈利。「什么?」

  哈利翻翻眼,一把抓住德拉科的手,德拉科注意自己在发抖,他为自己感到恶心。哈利轻吻他的指节,然后带着它滑到自己裤裆前。

  「……呃。」德拉科喘息道,他甚至没有察觉……

  「我可以……我可以再吻你吗?」哈利问道,突然又变得难为情起来了。

  「嗯。」德拉科轻哼着回应,又舔舔唇,哈利显然把这当作默许。

  这真古怪,德拉科愉悦地暗想。他回吻着哈利,让哈利把他推倒在地。哈利灿烂的笑着,又压在他身上。德拉科才是有这种经验的人呀,但哈利却主宰着这一切。

  虽然哈利非常有礼。

  「我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呃。」哈利在德拉科唇上低喃,手犹豫不决的在德拉科腹上游移。

  德拉科紧张的咽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哈利朝他灿烂一笑,又吻了吻他。「放轻松点。」他嘲讽道,轻咬德拉科下唇。

  我唤醒某只怪兽了,德拉科暗想,却半点不为此而兴奋。或许他是一只怪兽,却是属于他的怪兽,而这怪兽正在──老天,脱掉他的裤子,然后……啊。

  「嗯。」德拉科低喃,哈利又吻他,仿佛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似的,因为哈利的手正在他身上轻轻游走,某种古怪而陌生的感觉在他体内爆发,这让他难以分神──虽然哈利的舌头正待在他嘴里,而不久前他才认为这是世上最会让他走神的事情。

  然后哈利的手环上他,德拉科的世上最会让他走神的事情排名榜又转变了。

  哈利的嗓子微颤:「可以……可以这样吗?」

  「随你喜欢,只是……嗯……」德拉科握着哈利的手,然后轻笑着翻翻眼珠,又挪挪自己的手。哈利的手颤得厉害,德拉科知道哈利起码也有点紧张,这让他松了口气。

  「就──就像这样?」

  「嗯……」

  他大笑了:「很好,这反应是指『对』吧?」

  「你不是该从没试过──」

  「我从没试过──」

  他们同时发言,德拉科的声音嘶哑,哈利则气喘嘘嘘。德拉科睁开眼睛,吃惊的瞪着哈利:「从没试过?」

  「嗯。这还可以吗?我不是……我……」

  「闭嘴。」德拉科低吼道,又翻翻眼睛。「这很……老天。我是指,嗯。」他又翻翻眼睛,放弃努力说出完整句子,却把哈利拉下来,狠狠的吻住他。

  「哦。」哈利呢喃道,又回吻他,却被吻得失神,沉迷在德拉科的吻中,他的手也慢慢地止住不动。

  但德拉科并不在乎,因为哈利对此毫无经验,他没法呼吸,没法思考,只能全身颤抖,努力控制着不发出过于色情的声音。

  德拉科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带来如此强烈的感觉……

  然后,他也从没想过,做这种事的是哈利的手,这某程度上令事情变好,虽然德拉科并不知道这怎么会变好。

  细心一想,他从没想过最近发生的事会成真,跟哈利在一起……

  突然涌上的念头让德拉科全身如置冰窖。「哈利?」他悄声道。

  哈利定是看到他眼睛一蹦而上的忧色。「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自己常翘课吗?」

  「嗯……」

  「知道自己夜半三更跑到活米村吗?」

  「呃,嗯……」

  「还有变成一个反叛的小混蛋?」

  「……嗯,你想说什么,马尔福?」

  「这些……这些全都一样,是吗?」

  哈利僵了一下,眼里泛起警戒的神色,手移开了。「什么?」

  「我是指……」他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我是指你做的并没有错,只是你不该这样做而已。」

  他们沉默良久。哈利不可置信的紧盯着他,德拉科的心直往下沉,或许他不该说这些。哈利坐起来往后退──或许该说是蹒跚着急忙往后退。「你真的这样认为?」他嘘声道。

  他绝对是不该说这些的。「我只是指──」

  「指什么?」哈利的声音变得愤怒又尖酸。德拉科皱皱眉。「是指我觉得『嗨!你知道什么会让人超生气吗?我尝试在田野什么的替德拉科·马尔福手淫哦!』?」

  「哈利,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担心而已,仅此而已。」德拉科边说边拉好裤子,又从头丛间拍走草屑,眼睛转来转去,却不看哈利。

  「担心?你该死的为什么要担心?」哈利哼道,德拉科的耐性也耗光了。

  他不自觉的站起来大吼:「闭嘴,哈利,给我闭嘴!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你认为整件事我会好过吗?你的教父会好过吗?邓不利多会好过吗?你的朋友又怎么样?你认为我们都会好过?但你却活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要报复什么的,面对所有人都装作一副大混蛋的样子,但我不会让你对我这样做,好了吧?赶快长大成熟呀!」

  他毫无理智,没法感受到任何事,只感到覆天盖地而来的痛苦和愤怒。哈利一拳挥向他的脸时,他毫无防避。

  拳头轰向德拉科的下颚,连带他的脑袋也往后一仰,他眼前金星乱舞,裂唇间流出的鲜血注满口腔。「我不该期望你会理解的。」哈利沉声说,抚着发痛的拳。德拉科愤怒的瞪着他。「我定是忘了,忘记了自己正跟谁说话。」

  然后他一把抓过扫帚,直飞上天空,消失不见了。

  德拉科下唇微颤,眼睛睁得老大。他环视四周,仿佛要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孤单一人似的。鲜血滑落他的下巴,然后他虚弱的跪在地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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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C大的说话:这章谨献予给我回覆的读者,尤其是Sister Magpie,因为她给我写了非常棒的留言,我希望可以答谢她。就她对我的作品的一切感想,我实在感激得不得了。另外,此篇亦献给Smoo和Switchknife,因为前者的回留非常动人,而后者本身是个非常厉害的作家,也非常贴心,我希望答谢她对我作品的一切感想。当然,也非常感谢其他给我留言的各位,还有我的Betas。

  注1“The end never justifies the means”即是说不管是否成功,邪魔外道的方法就是不能被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