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丑葫芦相处的日子有些怪异。

  成为它主人的第三天,白清胧发现,每当她烧火炼丹,如果把葫芦放到炉灰太厚的地方,葫芦总会咕噜滚到另一边干净角落。

  白清胧:……

  她不信邪,留了个心眼,今天炼丹特意把葫芦和马粪放一起。

  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果然等她一转背,葫芦就上演了一出马粪逃离记。

  它明明没有脚,却出现在清水盆里。

  面色有丝复杂,白清胧挽起袖子从清水中捞起外型丑陋的葫芦,捏在指缝中,细细观察。

  ……啧,一如既往地丑。

  回想天境宗在书里被描写的神颜,她笑了笑,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本来嘛,古代普遍缺乏卫生概念,爱干净人就罕见,而爱干净到病态的葫芦更是稀奇。葫芦的行为自然而然让她联想到原书中的第一大洁癖男——天境宗。

  那男人可谓纤尘不染,行事又极其刁钻,曾经有凡人朝他衣角溅了一点脏水,就被改写了十辈子轮回。

  犯了一点小错,可怜的凡人就挑了十辈子粪。

  睚眦必报是天境宗的鲜明个性。

  而书里不少人物,有名有姓的一百多个,心眼如此狭窄的真找不出第二个。

  为以防万一,白清胧看了眼手心丑不拉几的黑葫芦,抬手,“啪”地直接把它扔进马粪里。

  过了很久,那边仍旧一片寂静。

  她放下心来。

  “是我想多了。”

  白清胧用筷子夹起葫芦,心怀愧疚放进清水盆,临走还撒了点花瓣。

  等人走远,葫芦全身僵硬地沉在水底。

  除了一言不发,它找不出其他安慰自己的办法。

  如果能够反抗,哪怕拚个粉身碎骨,它也要把凡间这个女人脸朝马粪摁进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恢复法力,他会让这个凡人挑一百辈子的粪水!

  不错,葫芦就是天境宗。

  话说几天前。

  天境宗的授业师傅,南翁仙君发来一封请帖,等他不情愿地赶到南翁的仙洞赴宴,老神仙已然喝光了二十坛仙酿。

  南翁活了万把年的脸浸红:“哟,小葫芦来了啊。”

  天境宗:………………

  这老不死的,说好不叫他小名的。

  一万多年前,偶然受到南翁指点,天境宗从一只赤刚葫芦修成人形,都说葫芦皮脆仙骨不正,但他比别人都吃得苦,熬过九劫十三道天雷才有今日的成就。

  成功人士最怕别人提起当年。

  可天境宗打不过南翁仙君,没好气地拜了一拜,看着地上空荡荡的大酒坛。

  “师傅,这么急叫我来就是帮你收拾酒坛?”

  “我哪有那么无聊。”

  南翁仙君面上的驼红渐渐平息。

  天境宗扯了扯嘴角:你无聊的美名,全天宫的神仙都知道。

  但如果提起南翁仙君喝醉摔落王母瑶池,不仅拔光灵莲,还撒了泡堪比半个东海水量的尿这档旧事,天境宗觉得南翁仙君肯定当场翻脸。

  抬眸,天境宗撩起眼皮:“说吧,看上哪家仙女?”

  南翁仙君:\"?\"

  许是师徒一场,在徒弟面前不能太没样子,南翁仙君不再卖关子,抬手召唤出一页天书。

  主管凡间命格的是阎王,而主管仙界命格的就是玉帝。

  这页天书来的凑巧,是他和玉帝喝酒下棋时,对方撩起袖口抢子掉出来的。

  玉帝:最近瘦了,袖口端不住风,老漏东西。

  洞口被照得亮了半边,天境宗瞄了眼闪闪发光的天书。

  天书字体纵横秀挺,这页正写着他的命格。

  ——甲戌年三月,遇命中情劫,侵命桃花在北,吉凶不定。

  情劫?他揉了揉眼睛。

  确认再三没有看错上面的名字,就是他自己。

  “……”

  他的情根不早就被师傅掐断了么。

  天境宗回头,臭着脸问南翁仙君。

  “喂,糟老头,哪弄来的无聊赝品。”

  南翁仙君:“?”

  大胆狂徒,居然称呼仙界第二美男为糟老头,逐出师门都便宜了他。

  仙翁理了理自己黄白的须发。

  “不信?你自己去问玉帝。”他反击道。

  天境宗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心里升起担忧,搞不好天书是真的,拿着天书去质问玉帝肯定会被治个偷窥天机之罪,眼珠子被抠出扔进万鱼海游泳,那地方太大,光捞回眼睛就要捞个几千年。

  于是天境宗请求:“师傅,你帮我把天书烧了吧。”

  “?”南翁仙君提气,“烧掉天书要剁手你不知道?”

  “我知道。”

  天境宗目光落到南翁仙君布满皱纹的手上,剁掉老头子的枯手,他会再给老头子找个新的。

  缓缓抬起自己保养细嫩的手,天境宗摆了摆,说的理直气壮。

  “弟子会记得师傅的好处,事后向南海鲛人族讨几截灵藕,回头给您装好。”

  南翁仙君:“?”

  妈的,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的小葫芦崽子。

  仗着有几分姿色居然骑到师傅头上来了。

  那就——

  南翁仙君凝气,对着天境宗猛地打了个喷嚏,一阵风卷来封死天境宗的灵力,天境宗被打回原形落进鸟窝。

  “你给我反省十天。”

  南翁仙君跌入酒坛,带着醉意骂道。

  ……

  葫芦安静躺在清水盆底部,他正尝试冲突封印,可失败了又失败,突然身体一紧被人拎出木盆。

  水沿着外壳滴下,藉着光瞧,外面的天都黑了。

  他无语地与“主人”对视。

  都说女子比男子讲究些,但这凡人女子的脸却比锅底还黑,不忍直视的整张脸,只亮着一对白花花的眼珠子。

  只有葫芦在这里陪她,白清胧似乎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

  “唉,师兄说没水了,我还来不及洗澡。”

  葫芦:没水?很好,臭死你。

  然而他高估了白清胧的承受力。

  女人细细咧开嘴笑:“没水就没水,我内心干净就不染外尘,在这个鬼地方洗澡和不洗澡没有区别。”

  葫芦:?

  世间居然存在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是的确,周围都是雾濛濛的丹药灰,洗澡和不洗澡的结局都是脏。

  天境宗刚想摆动身体远离这个邋遢的女人。

  白清胧:“小葫芦呀,外面降温了,炭也烧光了,师兄是不会给东西让我们取暖的,我看你灵识已开,泡在水里一定很冷。”

  葫芦:一点也不,我谢谢你全家。

  他只有靠近白清胧才觉得一阵阴森冷气。

  可少女明显没有感受到葫芦的不愿意,仔细给葫芦擦净身体,捏了捏葫芦口拧干多余水渍,理所当然把葫芦放入怀中。

  隔着薄薄的衣服,葫芦能够感受到清晰而柔韧的弧度,饱满,软软的。

  葫芦:……

  他的外皮又开始微微泛红。

  男女授受不清,毕竟作为一宗之主,天境宗矜持地扭动葫身。

  白清胧:“算了,还是不卖你了。”

  葫芦闻言安静下来。

  然而女人自己先笑了。

  “这么丑,装不了什么东西,谁会要啊,还是我做善事得了。”

  可不,一两金都没人要的废物葫芦。

  *

  乏味的日子过得极慢。

  但是因为抱有期待,白清胧撑过地狱般的十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打扮一新,领过牌子跑出雕丹阁向净月台冲去。

  今天是一旬一聚会的日子。

  分阁之后,作为天境宗三大阁属秉着相亲相爱的宗旨,每一旬大家会集会交流术法,地点就在净月台。

  作为宗主的“洁癖男”也会出席。

  按照惯例,天境宗坐于台上训话,虽然隔着厚厚云气,但对于普通弟子而言有幸窥见一点儿宗主的影子都是莫大荣幸。

  净月台三三两两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白清胧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最早,没想到前面的弟子兴奋道:“这个位置不错,为看师尊一眼,我可是四更就出来占位呢。”

  “四更算什么,我看见有人三更就出发来这里。”另一个男弟子笑道。

  ……

  白清胧低下头。

  跟在这群狂热分子身后,她有一瞬间觉得格格不入,但是当那几个弟子将手指向一群人时,她的眼睛亮了。

  “就是他们。”男弟子摆出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目光,“为看宗主,三更就起来折腾,也不嫌弃丢人。”

  旁边人顺着话头:“好像是新来的,怪不得嘛,没有见识的凡夫俗子而已。”

  听到这话,站在他们身后的白清胧淡淡“呸”了一声。

  “没见识的是你们。”

  “天境宗有什么好看的。”

  “凡夫俗子?你们还没得道成仙倒嫌弃起自己来了,让开。”

  她扒开人群向前跑去。

  前方,九皇子和四皇子半眯着眼打瞌睡,地面铺上一层白黄浅纱,祈栖梧和杨永婧跪着翻弄几只小香囊,一根一根丝线在光下熠熠生辉。

  苏见雪静静坐在他们中间。

  盘腿的绝世美人姿态优雅,白到发亮的皮肤盛着细碎晨光,不用说话,不用任何表情就成为众人焦点。

  白清胧对什么天境宗完全没有兴趣。

  喘着气,她飞扑到美人肩头:“大苏苏!!!”

  仅仅是一个拥抱,苏见雪感到一个软乎乎的团子靠在自己身上,大脑突然嗡响,身体僵得不听使唤。

  她听见白清胧像撒娇一般说:“你是不知道雕丹阁那群狗东西天天欺负人……”

  委屈跟雨点似的辟里啪啦掉下来,一肚子的话能够说到下辈子。

  其他几个人看到白清胧也甚是惊喜,但过了一会,大家察觉出不对劲,为什么五皇女口中的生活和他们一点不相同。

  他们在沙剑阁都快闲出病了。

  什么?五皇女在雕丹阁吃不饱,天冷没有衣服穿,睡觉都只能窝在地上?

  四皇子的火爆脾气被点燃:“走,找卓露理论,退钱!”

  九皇子:“我把衣服给五姐姐!”

  祈栖梧和杨永婧倒没有那么赤/裸/裸,只是低头听了一阵,拿出随身携带的暖玉。

  “五殿下。”杨永婧埋着头小声说。

  祈栖梧笑了,大几岁的眼里有丝直白热切:“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学会照顾自己。”

  这些,在五皇女的正妃面前说出显然不太合适。

  白清胧眼里露出抗拒的意味,她看了苏见雪一眼,终究没有接受,矮身继续搂住苏见雪的脖子。

  “谢谢两位小姐,可我不要。”

  这就是没有回转余地的拒绝了。

  挨近苏见雪,她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被拒绝的祈栖梧并不死心,想到过去五皇女对自己的顾念,仍旧心存希望,她来了追问到底的倔脾气。

  “只是一块玉,夜里寒冷戴在身上不妨事。”

  说罢,就要亲手把玉为白清胧戴上。

  白清胧:?

  妹妹,你过界了。

  书里原来的五皇女糊里糊涂,在祈栖梧面前没有一点存在感还对别人掏心掏肺,落得被甩弄的结局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

  爱别人的前提,是学会尊重和爱自己。

  祈栖梧也不对,不喜欢五皇女就要说清楚,早点断了别人的念想,不然三天两头逗猫撩狗一样同人勾勾缠缠,怪不得五皇女狠不下心。

  涉及感情,白清胧最看不上拖泥带水的做派。

  她打算伸出手拦住那块暖玉,身体也呈现抗拒的姿态,可是还没碰到祈栖梧的手腕,苏见雪便站起来挡在她身前。

  苏见雪眼神冰冷,可弥漫着她从未见过的压迫感,白清胧朝苏见雪身后缩了缩,忍不住偷偷一笑。

  “多谢祈小姐好意,我会为胧儿准备取暖的东西。”

  听到陌生又亲切的称呼,白清胧耳尖一动,抬眼,苏见雪的侧面浸在光里如同白玉雕塑,祈栖梧见状面色一白。

  清楚白清胧和苏见雪如今的关系,但胜负欲驱使她带着指责出口。

  “胧儿?这种称呼越矩了。”

  “祈小姐怕是忘性大。”苏见雪迎上祈栖梧的目光,毫不退缩,也没有一点难为情,“我比胧儿年长,况且——”

  苏见雪回头看了眼白清胧,语气带着宠溺和自信。

  “大燕五皇女和南夏嫡公主,我们很配。”

  祈栖梧:……

  骤然压来的气势和尊贵的血统横在面前,她没有任何实力能同苏见雪相争。

  沉默在几人之间荡漾开去。

  目睹两个漂亮女人像斗鸡一样争夺五姐姐,九皇子暗暗为五姐姐捏了把汗,在感情面前,柔柔弱弱的祈小姐变得莽撞,冰冰冷冷的苏公主变得刺狠,女人真是恐怖的存在。

  九皇子偷偷拉了把四皇子:“四哥,咱们如果不娶妻,就没有这种烦恼吧。”

  四皇子:“……我刚想问你。”

  一把松开四皇子,九皇子生怕脑袋笨的毛病会传染,他正想着如何解救五姐姐于水火,抬眼就看见祈栖梧往五姐姐怀里塞了封信。

  “五殿下,我等你的回复。”说完这句话祈栖梧转身就走。

  敌人少了一个,可残留的战场硝/烟味儿更加浓厚。

  九皇子以为聪明绝顶的五姐姐肯定会交出情书,毕竟苏公主看上去很不开心,保命要紧。

  而现实是五姐姐收了情书,转移话题:“大苏苏,我给你带了瓶养颜生肌丸。”

  她说着露出几分不在意的笑靥。

  九皇子:五姐姐,你这是找死。

  随着苏公主皱起眉,害怕发生预料中的场面,九皇子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

  好在苏公主也只是说句了“失陪”,就离开了这里。

  “白珺。”白清胧突然叫道。

  九皇子:“嗯?”

  白清胧注视着苏见雪离去的方向,语气透露着不舍,但并没有去追:“你跟我说说,这几天她过的怎么样?”

  她?

  小孩子的世界是直线思维。

  “五姐姐说的是祈小姐还是苏公主。”他问。

  白清胧一个刀眼飞过来:“胡闹,还苏公主苏公主,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笨,五嫂嫂不会喊?”

  九皇子悟了。

  原来五姐姐心里的还是苏公主。

  净月台的人越来越多,杨永婧知趣地借口回房了,九皇子拉着白清胧和四皇子重新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事无钜细全部讲给白清胧听。

  “五嫂嫂吃的不多。”

  “五嫂嫂从来不同大皇姐她们说话。”

  “我没看见过上官君耀,五嫂嫂好像和苏宓彤吵了一架。”

  “哦,二更时候五嫂嫂就来敲我的门了,哈哈哈,五姐姐你的魅力真大!”

  “……”

  九皇子越说,白清胧眉间拧紧的地方就越发舒展,琥珀色眼眸全是开心,她担心的股票问题没有发生。

  一切都在朝着与原剧情相反的方向发展。

  机智小眼线的任务圆满完成,九皇子盯着白清胧手里的瓶子,一听“养颜生肌丸”就知道是好东西,五嫂嫂不要,让他捡个便宜叭。

  “五姐姐,我的嘴巴都说干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我想要这个。”

  白清胧:“可这是女孩子吃的。”

  九皇子:“哎,那我就看看,五姐姐送给我,我回去后带给宫里的嬷嬷吃~”

  在白珺热切的眼神攻势之下,白清胧笑了笑,还是把市值几百两金子的丹药送给了他。

  她知道他不会干坏事。

  毕竟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送完药,在阳光下走到安静角落,白清胧慢慢展开祈栖梧的信。

  她接受信不代表接受祈栖梧的心意,有些事情拖着不解决,只能越积越重。

  这是绿光皇女的历史遗留问题。

  她要在今晚干干净净解决。

  *

  祈栖梧约定的地方,正是净月台后面山地。

  一到晚上,仙山仍有不散的云气盘旋,只是看不见白天穿梭在云间的五彩凤凰。

  穿过山路旁边的厚树丛,白清胧远远就看见穿着秀美的祈栖梧。

  满头乌发垂在素白雪衣之外,祈栖梧一如从前那般灵眸皓齿,看见白清胧应约出现,她的眼睛飞速闪过激动,温润的朱唇微微上扬。

  她朝白清胧行了礼,捧着只盒子低下头,面上全是少女娇羞。

  “五殿下,我知道现在坦白可能有些迟。”

  祈栖梧的声音微微发颤。

  然后她深深呼吸了两下,抬起头看向白清胧传递爱慕:“可是我想着迟到,也终究好过错过,我不想错过您。”

  与白清胧年纪相仿的祈栖梧说话总带着恭谦。

  两人生辰不过几个月之隔,“您”这个词显然是对白清胧身份的畏惧。

  掺杂畏惧的感情,不是白清胧想像中爱情的模样。

  祈栖梧轻轻柔柔将心中对白清胧的喜欢倒出,从在太后跟前替她说话开始,然后圣书阁朝夕相处,再到幻境的相扶相帮,听闻五皇女选妃,她激动地几个晚上没有睡着。

  “我没有奢求过做您的正妃,侧妃,不,做一个常伴在您身边的婢女也好。”

  祈栖梧的眼圈红了。

  她在别人眼里清高矜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这么卑微。

  在信中,她将这段时间的思念化成诗句,每天喝着天境宗的水也甜——一如李之仪所写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而下一句,现在祈栖梧当着白清胧的面讲出。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的脸骤然烧红。

  脖子往上蔓延出夺目的红晕。

  怀里准备已久的盒子也越发烫人,祈栖梧低头走到白清胧跟前,揭开盒盖,几块白嫩嫩的雪花膏躺在盒中。

  “出发前,我和母亲一起做的。”她不敢看白清胧,“五殿下,您能不能尝一口。”

  雪花膏本是个常见的燕都小吃,属于姑娘定亲或者出嫁时,由女方做给男方的定情点心,表示婚后一定会做好贤妻良母的角色。

  白清胧站在原地,背着手,深深看向埋头羞怯的祈栖梧。

  “我不想吃。”

  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而五皇女的答覆也在祈栖梧意料之中。

  这也是她想过的,苏见雪面容倾城绝世,就算再落魄仍旧出身皇族,和这样的公主成婚在即,五皇女心里即使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也不会节外生枝。

  祈栖梧抬眼,晶莹的泪花含在眼底悬而欲落。

  “我不求五殿下许诺什么,只求您怜惜我的一片真心,这雪花膏做的辛苦,您好歹吃一口。”

  雪花膏做法复杂,讲究的人家中间甜芯五层,蒸糕时火候难以掌握,往往一块雪花膏背后是几十块做废的雪花膏。

  祈栖梧又说:“五殿下,我今后绝对不会给您和苏公主带来困扰。”

  漆黑的杏眼对视琥珀色的凤眸。

  那盒雪花膏悄悄往前送了送。

  爱您,不求回应,相思寄予薄薄的糕点便心满意足了。

  “本来我还不确定。”白清胧的嗓音染上一分清明,“但现在我肯定了,祈小姐见谅,我猜这盒糕点内容不简单吧。”

  像是秘密被撞破般,祈栖梧的脸色急速下沉,捧盒子的手一虚,那几块飘着甜软香气的糕点几乎翻覆。

  她无法相信五皇女能够未卜先知。

  下药的事,母亲千万次保证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祈栖梧面色灰败:“您开玩笑呢?不想吃我做的糕点,不必说这些折辱人的话——”

  “栖梧。”白清胧悠悠叫了声,“我很尊重你。”

  对方慌乱的眼神全部落进眼里,聪慧如她,又看过原书,怎能不知道这是祈府留给祈栖梧最后的一招呢。

  只是在原书中大皇女不幸中计,而她撞破了这种诡计罢了。

  大皇女虽然行事做派不怎么光彩,但不算好色之人,原书中写到祈栖梧通过半夜爬床争得大皇妃之位,作者没有细写过程,她当时想到是下了药。

  但奇怪了下,什么药让一贯警惕心极强的大皇女放松戒备。

  白清胧盯着那盒晃眼的雪花膏,缓缓吐了一口气。

  “你利用别人的不忍,利用代表婚姻纯洁的雪花膏,伪装楚楚可怜的放弃姿态,你就是用这些去换取你口中所谓的爱慕吗?”

  失力般退了两步,祈栖梧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白清胧调整呼吸,望着祈栖梧娇美的脸:“祈小姐,以前的我深深爱过你,那时你的冷眼是矜持,你的嘲笑也是可爱,那些刺人到痛的轻视我都不计较,可是现在为什么你给我一块糕饼,我都不想要了呢。”

  “匡”地一声,雪花膏撒了一地。

  祈栖梧掩面哭起来,她不想听,可心里浮现的答案呼之欲出。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前段时间到现在,或许直到未来,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五皇女看她的眼神已经淡了。

  “在任何情况下,我做的选择都听从本心。”白清胧停了停,下一刻说的更加直白。

  “祈小姐,我有心爱之人了。”

  祈栖梧微顿,带泪的视线偏向别处,翻涌的情绪都指向一个出口:“你心爱的人,是苏公主吗?”

  白清胧:“我叫她大苏苏。”

  说到这个名字唇边都不由自主扬起。

  接着,她彻底击碎了祈栖梧的幻想。

  “如果今天捧上雪花膏的是她,就算里头放了世间最毒的鹤顶红,我也会毫不迟疑吃得一块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