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蕴拿出一张绣着灼灼红花的手帕递给了宋小孩，让她擦擦嘴。
宋十一的小手接过帕子，她不认得那是什么花，只觉得乱花渐欲迷人眼，她舍不得用，总觉得用了以后所有美好都消失，就像它们从未出现一样。
宋小孩说起另一件事，想要借此岔开话题，“不用您买馄饨，这几天我们赚了钱，可以自己买给自己吃。”
萧灵蕴低头看着小孩圆溜溜的琥珀眸，眼里都是让人觉得可爱的得意和高兴，她想了想，可能小孩是在等待夸奖吧？
于是，她点了点头，大肆夸奖宋小孩赚了不到一块下品灵石的钱的这种行为，“很厉害啊，我遇到的其他小孩都不像你一样厉害，他们只会指使自己的父母或是仆人，一点都不像你那么可爱。”
宋小孩并不觉得自己可爱，相反她还有些自卑，她看到萧灵蕴便觉得她是天上仙，那些其他小孩也一定是和仙子一个世界的人，想来也肯定知道仙子的名字。
不像她，才是第二次见到仙子，就已经明白白奶奶说的遥望不可及是什么滋味了。
她开始嫉妒那些见过仙子的其他小孩了，她不是个好孩子，她想让仙子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小孩，还想私藏起来仙子的手帕。
宋十一恍然觉得送入嘴里的馄饨没滋没味了，她机械性地往嘴里送馄饨，她吃完了这碗馄饨，是不是就要和仙子分开了？
萧灵蕴眨眨眼，不知道这小孩怎么不高兴了，难道是她夸人夸得不对吗？她还特地拉踩了其他小孩做对比呢！
可能小孩子的情绪都那么莫名其妙吧，萧灵蕴不打算去深究这小孩为什么不开心了，毕竟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吧。”萧灵蕴看着小孩快空了的碗底，又看了眼天色，确实不早了，小孩该睡觉了。
小孩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头就没有抬起来过，把自己融入阴影之中，像个自闭的小蘑菇，就是这个蘑菇是大红色的，因为穿的多，看起来墩墩的，小脸白白嫩嫩，又像个红皮白馅的汤圆，颇具喜感。
……想自己养。
可惜咯，这小孩不是自己家的。
小孩扬起脸，委委屈屈地伸出手来，“要抱。”
萧灵蕴兀自笑了，应了声好，一把抱起小小一团的宋十一，在月光下越步前行。
宋十一得以与她平视，看着她清冷独绝的侧脸，小手环住萧灵蕴的脖子，软软地小声问道：“我以后还能再见着您吗？”
萧灵蕴把宋十一颠了颠，又重新抱在怀里，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于是像个谜语高人一样说些玄之又玄的话，“看缘分吧。”
宋十一“哦”了一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失落显露出来，她想今天吃到的糖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再贪心了，仙子不会喜欢贪心的小孩，她应该知足的。
萧灵蕴没有用灵力飞行，不止是因为不夜城禁止御空飞行，还是因为她在沉淀自己的心，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她都是徒步。
所以她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小孩相处。
见宋十一一直不展颜，萧灵蕴问道：“怎么了？是我抱着你不舒服吗？”
古代的小孩子怎么看起来比现代社会的小孩还难搞。
现代的熊孩子最不济打一顿，古代的小孩子闹脾气也让人心疼，头一低，也不大吵大闹，不说话不吭气，小脸气鼓鼓，跟折磨自己似的。
不过，灵舟仙尊还真就吃这一招，她把大红袄子抱紧了点，闻着小孩身上奶香奶香的味道，好心情地说道：“我只抱过你这个小孩哎，你这样闷着不说话很让人挫败啊。”
宋十一用自己如丝绸般顺滑的小脸蛋蹭蹭萧灵蕴的脸，“十一不想和你分开。”
“可是，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想和我分开，难道想和自己伙伴们分开吗？”萧灵蕴细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故意逗着单纯的宋小孩。
宋十一低头呜呜的像个小奶狗，反正不怎么开心。
萧灵蕴拍拍她的后背权当安慰，心里却想着这孩子太瘦了些，看着比同龄孩子小那么一圈，应该好好补一补，养一养。
宋十一决定贪心一次，“那我不能白天见到他们，晚上见到您吗？”
萧灵蕴好笑：“那你是不用睡觉了吗？”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想到把宋十一划到自己地盘的事，因为这小孩在不夜城土生土长，在这里有自己的同伴，而她并不属于不夜城，这时候给人希望，到最后只能带来更大的失望。
她总不能抢走宋小孩吧！
萧灵蕴看得分明，若是宋十一走了，乌衣巷那间院子里的孩子都活不下去，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想到带走宋十一的原因。
可是……
就算有宋十一在，那群孩子就能活下去了吗？或许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场大病就能夺去这些孩子的命。
萧灵蕴垂眸，她无法和世人感同身受，但这一刻她却想给这些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可能是因为宋小孩太可爱了，她忍不住大发善心，不想看到和宋小孩一起生活的孩子靠乞讨才能活下去。
这些想法都在她一念之间，她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办，也就没有告诉宋十一。
宋十一软软的小身子贴着萧灵蕴，像奶猫呼噜的声音一样说道：“我可以不用睡觉的。”
白天去卖纸鸳鸯，晚上见仙子，宋十一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开心到飞起来。
萧灵蕴终于感受到了小孩对于下一次见面的执着，不打算继续逗人了，想了想才给出答案，“不夜城我还没有玩腻，我至少还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有时间就来找你玩怎么样？”
宋十一抬头亲了亲萧灵蕴的侧脸，她没敢用力，只是轻轻碰一碰，蜻蜓点水一样，萧灵蕴甚至没有多大感觉。
但萧灵蕴知道这是小孩表达喜悦的一种方式，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小孩欢喜的亲亲。
“好了，到地方了，你也该睡觉了，要不然容易长不高。”萧灵蕴抱着宋小孩走到乌衣巷最里面那家院子门前，拍拍宋小孩的后背，温声说道。
宋十一仍是抱着萧灵蕴的脖子，看向她的眼睛，“您要记得来找我。”
萧灵蕴把人放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蹲了下来，平视奶里奶气讨要承诺的小孩，举起自己的小拇指，“我灵舟今天和宋十一拉勾为誓，一定经常来找宋十一玩。”
宋十一很快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宛如黑夜里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立马勾上萧灵蕴的小拇指，“我宋十一和灵舟拉勾为誓，一定等着灵舟。”
萧灵蕴也笑起来，外人一定想不到她灵舟仙尊的道号会用在这方面上——郑重其事地和一个孩子拉勾，保证自己一定会来找她玩。
这要是来个人都得觉得她是失心疯了，或者觉得灵舟仙尊换了个人，中了魇术。
“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萧灵蕴都想不到自己现在的声音有多温柔。
宋十一想着大人们是怎样说再见的，朝着萧灵蕴摆摆手，“下一次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萧灵蕴目送宋十一的背影跑进小院子里，从门的小缝钻进去，院子里紧接着响起其他小孩的招呼声，她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小声念道：“下次见。”
“今夜的月色倒是不错。”
萧灵蕴负着手迈步离开乌衣巷，早春的风吹起她的衣角，衣袂飘飘，像入世的仙人，又像不敬红尘的凡人。
……
灵舟仙尊是个很受约定的人，既然答应了宋小孩，那她肯定要做的，可多久是经常？五天一见？三天一见？还是每天都见面？
萧灵蕴想不明白，于是她每天傍晚的时候护送那些卖完了纸制手工品的孩子回家，然后在院子前等宋十一找她，一大一小两个人去看花会，去吃汤圆，去放花灯，去看河畔美人起舞。
一旦美人露的多了，萧灵蕴还得捂住宋小孩的眼睛，这时候胆子大了很多的宋小孩就会想要拿开眼睛的手，问为什么灵舟可以看，她却不可以。
然后萧灵蕴就会祭出无赖大法，“等你是个大人就可以看了，可你现在还不是，所以只能听我的，不看！”
最后，萧灵蕴把自己交到的小朋友送回家，把买给其他小孩的礼物一并交给宋小孩，让她带给他们。
听着院子里的一阵阵欢呼声，萧灵蕴踏着月色离开。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一天，在萧灵蕴打算去找宋小孩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从天上轻飘飘落到萧灵蕴面前，红衣翩跹，绣着一朵朵海棠花开，来人如火一样张扬的美。
萧灵蕴微微歪了歪头，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好奇极了，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竟然来拦她的路？
刹那间，她就想到了来人的身份，不过她没有出声，把开口的机会让给来人。
“灵舟仙尊大驾光临不夜城，小女子未能远迎，还望见谅。”不夜城城主抬起自己潋滟的眼眸，盈盈望着萧灵蕴，如是说道。
萧灵蕴才不信不夜城城主今天才知道她来了不夜城，这个时代能修炼到金丹后期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怕是查不到她来不夜城的目的，才现身的。
她这样想着，脸上不咸不淡地反问一声：“有事吗？”
不夜城城主见萧灵蕴不给面子也不生气，灵舟仙尊是个什么性子，修真界有目共睹，只是……可没有人说过灵舟仙尊喜欢孩子啊。
“灵舟仙尊造访不夜城，我作为不夜城城主，理应拜见您。”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