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见过本尊，还有什么事吗？”萧灵蕴见来人还杵在她面前，不解其意地问道。
从表情来看，她是真的困惑，不过困惑的力度不大，只是随意问了一句。
本来萧灵蕴还对不夜城城主很感兴趣的，觉得酿造出这样一个不夜城的人肯定很有趣，但她发现了更有趣的人以后就觉得不夜城城主可以放一放了，或者不去见也没什么关系。
但没想到她忘了有那么个人以后，不夜城城主主动出现在了她面前，还拦了她的路。
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不夜城城主收回自己流连在萧灵蕴脸上的视线，侧身让路面前的路来，“并无其他事宜，灵舟仙尊，请。”
萧灵蕴看了一眼不夜城城主，可能是觉得她脑子有点毛病，拦人都不会，对她的兴趣大大降低，本来就没多少，现在更是把不夜城城主划拉到不可理喻的行列里。
她走开，狭窄的小巷不怎么能容纳两个成年女人，但萧灵蕴走的如履平地，没有碰到不夜城城主。
但萧灵蕴很久没有走过那么挤的路了，这让她又在心里给不夜城城主记上了一笔。
背后传来不那么刺透的目光，似是在一直注视着萧灵蕴，不用看都知道不夜城的城主对灵舟仙尊造访不夜城的目的很感兴趣，或者说对她这个人感兴趣也未可知。
不夜城城主在想什么，萧灵蕴一点都不在意，她只知道再不走，去见宋小孩就晚了，这小孩生气起来可难哄了。
萧灵蕴很快就消失，不夜城城主仍矗立在原地，神不思属，美眸若有所思。
在灵舟仙尊来到不夜城的第二日，不夜城城主辛夷就已经知道了，只是灵舟仙尊行事哪有向其他人解释的道理，辛夷也只是以为灵舟仙尊路过不夜城而已，毕竟不夜城再富庶，在灵舟仙尊眼里那就那样。
但让辛夷始料不及的是，灵舟仙尊就跟扎根了似的，赖在不夜城不走了。
像个来游玩的有钱人家的凡人一样，每日做的就是吃喝玩乐看热闹，若不是辛夷可以确定这人就是灵舟仙尊，辛夷还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然后灵舟仙尊还交上朋友了……嗯，是个骨龄五岁不到六岁的小崽子。
可能这就是灵舟仙尊吧，常人无法其行为之深意。
辛夷无法坐视灵舟仙尊造访不夜城而不管，想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她没想到……对待孩子那么温柔的灵舟仙尊竟然会把她直接给漠视了。
怎么说呢，不愧是灵舟仙尊，反差太大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辛夷想起刚刚灵舟仙尊的神情，倏然一笑，可能像她这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冒然拦路的人，灵舟仙尊见得多了。
可是，灵舟仙尊来了她的地盘，她当然得尽好地主之谊了。
一路疾行，萧灵蕴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乌衣巷的巷子口前，并且深深地松了口气，因为闹脾气的宋小孩真的很磨人，就那么可可怜怜地看着你，眼圈红红的，直让人觉得没脾气了。
可是萧灵蕴没有看到宋十一蹦蹦跳跳跑过来的身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摊回来了啊！
萧灵蕴往月枕桥的方向看了一眼，地方还是那个地方，那群小孩却没有了，她想了想，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乌衣巷里走了进去。
还没到最里面的那家院子，萧灵蕴就听见了里面哭闹的声音，她第一次推开这间院子的红木大门。
“这是怎么了？”萧灵蕴径直走过一团乱象，方才还在吵闹的几个孩子分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候萧灵蕴才发现这个院子有多小，被二十几个孩子围成一个圈之后，差不多就没有地方可以下脚了，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萧灵蕴抬眸看向台阶下的宋十一，往常只有明媚笑意的脸上现在只有泪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自己受着忍着，看到萧灵蕴来了，才放心地哭出声，大颗的泪水成珠都往下掉。
宋小孩被她养了那么久，脸上多出了不少肉，看着不那么营养不良了，宋小孩今天穿的是天青色的小袄，配上泪水涟涟的小脸，真是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使劲揉搓。
“来，我抱抱。”萧灵蕴蹲下身，把宋小孩揽在怀里，拿帕子给小孩擦掉了眼泪，看着这一院子的乱象，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天没见你们去卖纸鸳鸯？”
宋十一还没回答，其他小孩大概也明白了她的身份，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虽然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但萧灵蕴还是坚强地听明白了这间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这里最大的孩子拿着他们这段时间卖纸鸳鸯的钱去了赌场，挥霍一空不说，还欠了赌场一屁股债，现在人被扣在赌场里，赌场放出话来，让拿钱赎人，要不然就砍掉那个大孩子的胳膊。
说实话，萧灵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作自受，活该。
若不是这小孩哭成这样，她都不想管这事，拿着同伴起早贪黑赚的钱去赌场赌博，还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不说品行有问题，脑子肯定也不好使。
赌场那地方自古都是好进不好出，既然自己没本事全须全尾地出来，何必连累其他人呢。
刚才几个孩子打架也是，一个说救人，一个说不救，然后就打起来了，把宋小孩直接气哭了。
萧灵蕴拍拍宋小孩的后背，让她别哭的那么凶，等她喘匀了气，温声问道：“不哭了，我去救你的伙伴好不好？”
宋小孩拿袖子给自己擦眼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萧灵蕴没弄明白这小孩是什么意思，就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
“如果能把他救出来的话就救他，如果要钱的话就把他扔在那吧。”
“宋十一你怎么能这样！”支持大孩子的一派不乐意了，“为什么不救大哥？”
宋小孩头也不抬：“我们没钱。”
一个冬天挣得钱除了吃饭和炭火，剩下的钱都被他们的大哥拿去赌了，他们哪来的钱去赎人？
其中一个孩子掩饰性地看了一眼萧灵蕴，小声嘀咕，“她不是说能去救人的嘛，我们总不能把大哥扔在那里不管吧。”
萧灵蕴自己可能成了冤大头，不过他人的死后与她无关，宋小孩的面子还是值一些钱的，她会看着宋小孩的面子上救人，再多的就没了。
宋小孩终于抬起头了，眼眶很红，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无端显得很执拗，“可大哥和她无关，她不欠咱们的钱，也不是她让大哥去赌的，救了大哥这一次，下一次呢？”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可以算是大人了，面对宋十一的质问呐呐说不出话，想来他也明白进了赌场的人有一就有二。
他们救得了大哥一次，难不成以后次次救他？他们也想救，可拿什么去救呢？
在乞讨的间隙，他们也曾见过那些妻离子散仍要翻本的疯狂赌徒，卖掉一切，卖掉儿子女儿，卖掉妻子，只为了赌。
这一次大哥拿了他们卖纸鸳鸯的钱去赌，下一次呢？卖纸鸳鸯的法子是宋十一想的，也是她带着大家挣钱，这钱根本就不是大哥的，他凭什么拿去赌？
宋十一从萧灵蕴怀里退出来，稚嫩的声音此刻很坚定，“我可以把我攒着的钱都给大哥，但灵舟姐姐没有买我们的纸鸳鸯，不欠我们的钱，我会拜托她带着我一起去救大哥，但要是救不回来……”
“那就把他扔在那！”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哭喊道，“咱们卖了那么久的东西，好容易才攒那一点钱，我们还没有去买头绳买新衣服，没有吃好吃的，就被他都拿去赌了，凭什么啊！”
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眼眶也很红，语气恶狠狠的，“难道以后也要这样？把我们乞讨、卖东西的钱给大哥？凭什么！”
两句凭什么似是镇住了这个往常很喧闹的小院子，其他人都低头不语，把决定权让给宋十一，让她决定大哥的去留。
其实在底层打滚的孩子的心思不比成年人少，像这件事，完全交给宋十一做主，不救大哥，那大哥恨的人是宋十一；救大哥，这钱需要宋十一想办法，以后再有什么事找的也是宋十一。
萧灵蕴自然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想法，她看向头一直低垂着的宋十一，见她的手颤颤巍巍地垂下来，知道她也是明了的。
心下晒然，果然如此，如此松散的人际关系比成年人利益纷争时更不堪一击。
都说孩子最赤诚，可在不夜城以乞讨为生的小乞丐见过这世间最大的恶，又凭什么要求他们还保留着纯真呢？
萧灵蕴静静等待着，她本就宋小孩才关注这群乞丐的，他们是良是恶没和她并无什么干系。
宋十一低着头站了好久，久到其他孩子已经散去各做各的事，才抬起头来，露出精致秀气的眉眼，艰难地挤出了个笑容，“灵舟姐姐，咱们走吧，他不管我们，但我不能不管他，要是真的救不了，那就救不了吧。”
萧灵蕴默然点头，她清晰地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但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在宋十一身后站着。
她想，她应承了宋小孩一声姐姐，做的却不是人事，大抵是个坏姐姐。
她想自己应该是想带走宋小孩的，可宋小孩和不夜城的牵连太深，怎么办呢？那就任其发展，最后再斩断宋小孩和不夜城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萧灵蕴：这一刻，我就是老狗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