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烟云出发一早, 钟仪阙也光速收拾好行李,开着车就出发了。

  “你真的要去?”祖烟云在副驾驶座位上皱眉,“昨天刚说要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啊。”钟仪阙笑, “懒得拜年走亲戚,给自己找点正事干嘛。”

  昨天晚上,钟仪阙还在床上因为祖烟云要走而自怨自艾——后者还在给美指摄指发剧本, 都抽不出空安慰她。她在床上哼哼唧唧,直到小苍灵都觉得烦人过来用肉垫拍她脸。

  这时钟仪阙收到了一公斤办公室的消息——在酽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因为有小孩违反禁烟令放鞭炮,导致一户人家春节当天家毁人亡, 只有一个老人活了下来,绝望地在燃尽的房屋老伴旁边枯坐了一天。

  老人没有子女, 春节期间一些救助都比较艰难。一公斤工作室辗转得到消息, 但酽城的志愿者比印城韶城都要少很多, 无奈之间还是找了经验比较多的钟仪阙带队。

  “又不是我自己去,没关系的。”钟仪阙开着车说,“你好好工作, 不要担心我, 我一有时间就会给你发消息的。”

  “好。”祖烟云顿了一下,又说,“死生无常,别每次都那么难过。”

  钟仪阙从小就仿佛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以至于每一次面对死亡都无比痛苦, 像是终于能看见世界本来面目的快乐王子,忍不住发出哀泣来。

  但从祖英生活的环境来说, 死亡是相当常见的命题, 常见到使人麻木。

  “我知道。”钟仪阙长舒一口气, “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钟仪阙一路把祖烟云送到机场,帮她在托运处搬行李时看见那银色行李箱上极其明显的对联,忍不住笑道:“网上那群小姑娘又要嗑起来了。”

  “什么?”祖烟云疑惑侧头。

  “咳,没什么。”钟仪阙最近嗑得太多了,被洗脑之后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快到登机时间了。”办完值机托运之后的祖烟云转身,“我去安检了。”

  “啊,好。”他们两个人提前说了好久的离别,钟仪阙闹了好久别扭,到这一刻心情却反倒平复下来了,她们并排走向安检处,然后钟仪阙短暂地拉了一下祖烟云的手,“祖导加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祖烟云笑:“平时你家人也会说这种话吗?”

  “不,他们会说看不懂我搞的东西。”钟仪阙眼眶发红,“但是我不一样,我可以努力去看懂,无论是学习电影学的知识,还是……学习导演的内心。”

  “你是学批评的诶。”祖烟云问,“不敢批评我吗?”

  “不是不敢,是不会,太有损我的专业素养了。”钟仪阙平素走路讲究仪态步步生风,如今却故意像个不倒翁一样倒来倒去,故意撞在祖烟云身上,却又轻下来,“对你肯定做不到客观冷静。”

  祖烟云停下脚步,转身擦了擦她忍在眼角的眼泪:“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气死了。”钟仪阙觉得有点丢脸,开始发脾气,“我从小就自己跑来跑去,从来都没哭过。我爸妈都没这个待遇。”

  “嗯,是我不好。”祖烟云轻声说,“以后我都补偿你。”

  钟仪阙不满地小声嘀咕:“还没交往就开始画饼。”然后在祖烟云温和的注视之下偃旗息鼓,她握着祖烟云的手腕,轻声说“总之……再见,烟云。”

  “嗯。”祖烟云点点头,“像以前一样忙起来,就不会想我了。”

  “不,我还会想的。”钟仪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路平安。”

  “好。”祖烟云最后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钟仪阙往下拉了拉帽子,无奈又难过地看着祖烟云走过安检口,这个漂亮的女孩恢复了平时冷淡的神情,背好背包转身的时候没有回头,就这样拿着机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配合着酽城机场的透明的棚顶,像一幅消失在天空尽头的飞鸟。

  ……原来飞鸟是这么悲伤的意向。

  有些候鸟飞往南方后在春天不会再回来,但也有一些会回来,像是钟仪阙小时候院子里的小燕子。

  祖烟云是会回到北方的候鸟么……对于一个还未成为情人的所爱之人,钟仪阙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幻想。

  钟仪阙小学就开始参加住宿夏令营,初中正式住校,大学选择了遥远的南方,陈晨总是抱怨她从来不想家。但是她们都忘了,刚上幼儿园时钟仪阙哭得最久闹得最凶,或许整个走四方的姑娘天生就是个很黏人的小孩儿,只是成长得比较快而已。

  钟仪阙在大厅里面坐了一会儿,直到快来不及,才马上调整好情绪,开车前往和一公斤的人约定的地点。

  坐在车后座上,钟仪阙端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跟一公斤总部的人商议初步解决方案。

  “钟组长好厉害。”旁边负责记录的志愿者女孩在她摘下耳机之后感慨道,“条理好清晰,而且好多情况都是我完全想不到的。”

  “做多了就能想到了。”钟仪阙温和地朝她伸出手,“我来总结一下吧。”

  “好,好的!”志愿者把电脑递给她。

  钟仪阙低着头,安静整理着方案。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不能开窗,一切都静悄悄的。她的头脑完全专注,身体却还没回过劲来,只能不停吸着鼻子。

  “钟组长是感冒了吗?”女孩轻声问。

  “嗯?”钟仪阙微微一愣。

  女孩比画了一下:“鼻尖眼眶都红红的。”

  “啊,没事。”钟仪阙下意识摸了下鼻子,这时手机忽然想了想,她拿起来一看,是祖烟云已经登机了,她在手机关机之前给钟仪阙发了消息。

  “没延机诶,挺好的。”钟仪阙回复道,“一路顺风,希望不要颠簸。”

  “嗯。”祖烟云最后回复了一条,“你不要哭,会头疼的。”

  “好。”钟仪阙全然不说自己已经相当离谱地哭过一场,承诺道,“我不会哭的。”

  车子开始驶入山路,钟仪阙把整理好的东西给总部和小组成员都发了一份,然后打开手机,查看一下今天一直没来得及看的各个消息。

  “大大的微博是哪个啊?”云雀戏文bot的运营今早给她发道,“今晚就要发推文了,会圈一下作者。”

  钟仪阙一愣,问道:“这么快?”

  “嗯嗯,我们春节期间一天一推,本来今天想推阿瞻排过的音乐剧《老妇还乡》,但有人说阿瞻和那个女主角交往过,超话里吵了一天了。”运营叹气道,“不管怎么样不能撞枪口啊,所以我们昨天连夜赶了排版,今晚推《鹳鸟的踟蹰》。”

  “……什么鬼。”钟仪阙本来哀伤的心情忽然无语起来,她怎么可能和那个女主角交往过啊。

  钟仪阙大学期间排戏相当讲究灵感,常常灵光乍现间一拍脑袋就定了,排《老妇还乡》的确是因为那个女生身上的气质——国内大女主音乐剧比较少,女性角色大多是比较单薄的工具人,一部这样的大女主剧实在让那个女生大放异彩,毕业后也因此发展得顺利许多。

  但也仅此而已,那个女孩是个直女,据说现在在和剧团旁边大学的小奶狗谈恋爱,和钟仪阙完全扯不上关系。

  算了……钟仪阙叹了口气,给运营发道:“我大号不能用,我注册一个新号,一会儿发给你。”

  “好嘞。”运营连忙说,“不着急的,我们推文晚上七点发,大大在那之前发给我就好了。”

  钟仪阙回了个好。她向来没有拖延的习惯,主要是在她繁忙的生活中这种没列在清单上的事情很容易被忘记,所以她在颠簸的山路上打开手机,马上就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

  她在相册里面翻可以作为头像的照片,她从来就不爱拍照片,相册里面除了保存的图片,就是家里的毛茸茸滑溜溜,还有……偷拍的祖烟云。

  咳……人不能如此坦率自己的欲望,哪怕是在嗑cp的账号上也不行。钟仪阙自我反省一番,继续往上滑了滑,手指停留在一张她拍摄的祖烟云的手部照片上。

  她一直很喜欢祖烟云的手:白皙纤长有力,手腕上还有一枚隐秘暧昧的小痣。

  这张应该可以吧……

  钟仪阙心想:即便被扒出来是祖烟云的手,她也可以托词是同班同学拥有的私照,cp粉账号用这种照片应该没问题吧。

  钟仪阙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给自己名叫“鹓鹭入烟云”的账号换上了。

  她满意地将新账号发给了bot运营,切回来看见自己空荡荡的页面,又觉得有些不悦。

  签名……写聂鲁达的吧,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聂鲁达,尽管钟仪阙高中时就觉得被用烂了……

  “你是风用发亮的叶子制成的事物。”

  至于空荡荡的页面……应该发自己心里的感受吧,钟仪阙犹豫着写下了这个账号的第一条微博:

  “烟云离开酽城了。不开心,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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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雀儿这么要面子的人来说,如果掉马真的是要换个星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