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 钟仪阙爬起来出去遛狗的时候,陈晨已经给她预备好了春联毛笔,等她伴着风雪回家时, 陈晨正在书房里教祖烟云研墨。

  “什么情况?”钟仪阙打开书房门,疑惑地歪歪头,“要给我红袖添香?”

  “你还不乐意?”陈晨起身往外走, “我去串山楂了,你们些吧。”

  “好。”钟仪阙一边走到书桌前一边慢慢挽起袖口。祖烟云还在低着头磨墨, 她今天扎了一个低低的丸子头,额角的碎发垂下来, 随着她研墨的动作轻颤,像是摇曳的柳枝。

  “别磨啦。”钟仪阙伸手去接, “我自己来吧。”

  其实无论是钟深壑还是钟仪阙, 都觉得使用墨锭研墨和直接使用墨汁没什么大区别。只不过钟仪阙从小性格就比较急躁, 故而用这种漫长些的准备仪式给练字静心。

  钟仪阙深受其害,自然知道这个工作实在无聊又费力。祖烟云昨天滑了一天雪,昨晚休息的时候尚感觉浑身都痛, 实在不适合继续做这种工作。她接过祖烟云手中的墨锭, 坐在椅子上慢慢研磨。

  祖烟云没说话,坐在钟仪阙旁边歪头看她。她第一次看见钟仪阙写毛笔字——这两天钟仪阙好像为了写春联抽时间练了几次,但都挑了祖烟云洗澡或休息的时候。

  钟仪阙还不会拿铅笔的时候就会写毛笔字了,曾一度因为“钟瞻”太难写简称自己叫“钟一”。她学过很多特长, 但始终对书法保持比较高的兴趣, 当然也表现出很高的天赋,在她给祖烟云写的最后几封信中, 还提到自己暑假要去参加书法比赛申请省书协。

  后来祖烟云还特意关注了那年的酽城比赛——钟仪阙的参赛引起了一阵书法圈的讨论。大家都喜欢讨论业界大拿的子女是否才华平平泯为众人, 但钟仪阙的比赛结果和书协申请结果都没有异议。

  钟仪阙很擅长回应别人的期待, 也很擅长回击他人的质疑。

  钟仪阙研好墨水,用湿润的毛笔耐心地舔笔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要写的春联存在手机里。

  “烟云。”她说,“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我落在外套里了。”

  “……哦。”托腮看着她的祖烟云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起身道,“好。”

  祖烟云马上就拿着手机走了回来:“好多新消息……”她把手机放在钟仪阙手边,随口问,“是宋潮歌他们吗?”

  “不是吧,他们这几天都忙麻了。”钟仪阙随手戳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然后连忙一边咳嗽一边按掉了,“没有什么,咳咳咳!”

  “冷到了吗?”祖烟云皱着眉起身,“阿姨今早跑了红茶,我去倒些给你。”

  祖烟云再次走出了书房,钟仪阙这才鬼鬼祟祟地重新打开手机。发来消息的群是她昨晚刚加的,还没来得及和众多群一视同仁加入消息免打扰,名字叫【云雀戏剧影视文学bot】,乍一看像是个艺考或者考研群,仔细看看前两个字才会发现这个群大概不是很正经。

  钟仪阙昨晚到家之后想起来今天有人拍她们,上网查了查,果然云雀cp超话已经出现了新的酽城偶遇热门,原博甚至还是九宫格,拍得还相当不错,海天之间拉着手的两个女孩长发随风而动,谈话间神情生动笑意盈盈。

  底下评论还在问:“她俩在雪场这样聊了多久啊?”

  博主回复:“足足半个小时!之前阿瞻接滑下去的小祖,还抱在一起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但我当时没看出来是云雀,就觉得好嗑来着。”

  于是评论更炸了:

  “这两个女人!在滑雪场不滑雪挨在一起卿卿我我还拉手!”

  “我前两天也去滑雪了,和怨种姐妹一起摔成骨裂,为什么有人能在滑雪场美美恋爱,我真的拴Q了。”

  “姐姐们真的太美了,我嗑到昏厥!”

  “昨天戏文bot刚贴了阿瞻排过的《风雪夜归人》的推文,这波是我们嘻嘻预言家了。”

  钟仪阙看到这里就愣了一下:“什么戏文bot啊……”好在下面有人和她有同样的疑问,有人直接把这个博主贴在了评论里。

  钟仪阙点进去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叫做【云雀戏剧影视文学bot】的小组织,大概是因为考古她们两个人对专业要求比较高,一些人就成立了这个bot,专门发一些钟仪阙排过的戏、祖烟云提到的电影等等的推文,帮助一些有需求的粉丝更全面系统地考古挖糖。

  钟仪阙随手看了几篇推文,觉得这个还挺有趣的,但应该里面大部分人都是业余爱好者,对一些专业性要求比较多的作品时就会出现很多小问题,比如这篇关于《樱桃园》的推文实在硬伤很多。

  钟仪阙看不过眼,嘶了一声,往下滑正好看到了其招收撰稿人的消息,没怎么思考就选择加入了。当晚她在审核群秀出了自己“韶戏”的校园卡,然后就毫不例外地被求贤若渴的新bot通过了审核。

  这个群没有工作的时候就沉迷嗑cp,而且身为文艺爱好者还积极产粮,钟仪阙平时也就在超话里嗑两口散糖,从没见识过这种雕琢过的满汉全席,昨晚也跟着嗑晕了。

  今早她跑步的时候脑袋清醒了一点,才依稀感觉到身为蒸煮进入粉丝嗑糖群这件事实在有点离谱。

  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一点着实为时已晚,她后悔地跺脚,恨不得把自己关进禁闭室里面过年。好在酽城的大年三十风雪萧萧,她在雪中冷静下来——没关系的,自己只要当这是一个正经戏剧影视文学bot就好了,自己文艺批评毕业,写点正确的小剧评小影评是她的社会责任,不用羞耻。

  钟仪阙趁着祖烟云还没回来,放下毛笔看群里的这群人又在说些什么,点开后发现他们正在讨论最近这两天的推文写什么。

  “最近写太多阿瞻了,写一篇小祖的吧。”

  “小祖的采访什么的太少了,不知道写什么。”

  “她之前接受采访不是说过安哲罗普洛斯吗?”

  ……啊,烟云竟然说过安哲罗普洛斯吗?这个她从艺考时期就相当喜欢的导演。钟仪阙指节敲敲桌子,她当年没关注过祖烟云的采访,如今看来倒是应该补补课了。

  这个导演相对来说比较冷门,钟仪阙大三选择这位导演作为自己导演大师课的结课研究对象时,她班里甚至有一半人都对这位导演没什么印象。

  果然,群里面也在焦虑这件事。

  “这个导演太难了,我之前就有这个考虑,但他的好多电影连翻译都找不到,我又听不懂希腊语啃不下来啊……”

  “我之前尝试看了一下他最有名的那部《鹳鸟踟蹰》,哈哈,压根看不懂。”

  “唉,这可怎么办……”

  “我们群昨天不是刚来了个韶戏的大神么?问问她可不可以吧!”

  “韶戏是戏剧学院诶,昨天大神也说自己擅长戏剧的……”

  “不管了先问问嘛!”

  于是群里众人都开始艾特野山雀。

  “我在。”刚才在发呆的钟仪阙回复,“安哲罗普洛斯吗?我对这个导演还挺了解的。”她说,“我可以做这个推文。”

  群里的众人立刻欢呼起来,钟仪阙刚想再说什么,书房的门又忽然被打开了,她慌不择路地收起手机,抬头看端着茶盘进来的祖烟云。

  “阿姨现泡了一壶润喉的百合贝母茶。”她把茶盘放在桌上,用茶壶帮她倒上一杯,“你趁热喝一杯。”

  “咳,好。”钟仪阙有点为自己嗑cp差点被抓包有点尴尬,拿起毛笔之后发现本来已经舔好的笔都微微发干了,她更羞赧了,状似自然地继续舔笔。

  “感觉还是有些烫。”祖烟云把倒好的茶放在钟仪阙面前,“还是等等喝吧。”

  “好。”钟仪阙抽过两张比较小的春联纸,“先给隋星他们写吧。”

  “给他们?”祖烟云问,“还要给他们写吗?”

  “嗯……新年小礼物,不是正经春联。”她展示了一下那相当精巧的春联纸,笑着说,“可以随便贴在哪里,比如厉飞光喜欢贴在行李箱上,因为这样拿行李的时候相当显眼。”

  “哦。”祖烟云点点头,“这样……”她低着头看,第一联是写给隋星的,“早晚重欢会,羁离各长成。”

  钟仪阙写起字来相当自如,这几个字更是写得随意洒脱,是那种对于好友的坦率祝愿。

  “今年也给你写一幅吧!”钟仪阙把写给隋星的收到一边,忽然问,“怎么样,你想要么?”

  “给我?”祖烟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嗯,我想想写什么。”钟仪阙想了想,“写这句吧。”

  祖烟云不由凑近了一些,隔着茶汤的热气,钟仪阙慢慢在红色纸张上写下几个字,神情认真,笔触也端正起来,几乎带着点郑重的意味。

  上面写着:

  “欢乐尽娱,乐哉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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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事,没赶上整点更新,现在看见的宝贝们早点睡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