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除了当年的那些场景, 还有一些上大学各奔东西后的影像资料,剪辑得相当到位,把这群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惹哭了一半。

  视频播放完毕之后, 全场的气氛好像忽然更加热络起来,欢呼和开香槟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 整个聚会厅里就充满了酒气。

  祖烟云不许钟仪阙喝酒,于是后者就没跟着凑热闹, 她倚在比较偏僻的落地窗上,慢悠悠地在旋转设备前给祖烟云挑刺身。

  “你们初中同学关系真好。”祖烟云由衷地轻声说。

  “嗯……是吗?”钟仪阙随口答道, “是因为当时集体荣誉感比较强吧,十九个班, 谁都想争第一。而且绝大多数人初升高之后还是在二中, 革命友谊就这么延续下去了。”

  “视频里……”祖烟云问, “你受伤那次,是怎么回事?”

  “啊,那次……”钟仪阙顿了顿, 她总是羞耻于在祖烟云面前展现那样的一面, 故而稍微有些焦虑,“之前十四中……是我们这比较有名的一个混子中学,有几个学生把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孩打进了医院——原因好像只是勒索不成,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钟仪阙等待着合适的酱料, 说话也顿了顿:“我作为文学社新闻部部长还带着人去探望了一下, 伤得挺重的。但十四中类似的事太多了,没怎么处理。我那几天实在心情不好, 凌灯就约了我出去吃饭散心。”

  “我们去吃西餐, 没想到隔壁桌就是那群傻逼。”雪白纤细的手臂忽然搭上了祖烟云的肩, 这个长相漂亮年轻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眯眼笑着对祖烟云说,“他们嘻嘻哈哈逼逼赖赖,话说得那叫一个恶心。”

  “……别勾着烟云。”钟仪阙伸手把她拉开了。

  “好吧!”凌灯规矩地背过手靠在落地窗上,“雀儿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合群。”

  “人总会变的。”钟仪阙等到了合适的酱汁,拿过来调兑,闻言随口敷衍她,“就像是我现在胃不好,不能再喝酒了。”

  “你那胃迟早会坏的。”凌灯天真无害地说,“实在不稀奇。”

  “咳,别说这个了。”钟仪阙把调好的刺身和酱汁一起递给祖烟云,“尝尝。”

  看着祖烟云接过慢慢尝了起来,钟仪阙继续说当年的事情:“然后我就让凌灯走了,自己在店外等了等,直到那群喝酒喝多了的疯子们东倒西歪地出来。”

  “按理说不该这么冲动的,喝醉酒的人虽然反应慢……”凌灯笑着说,“但是会更疯不是吗?”

  “还好,初中之后我就荒废武艺了,所以当时应该是我的战斗力巅峰期,打了关注度最大的一仗。”钟仪阙指指凌灯,“而她……”

  “我当然是回去之后大说特说,别瞪我嘛这事本来就不可能拦住。”凌灯笑着说,“然后就出现了视频里面的那一幕,我觉得自己简直创作了一个艺术作品——祖导,你觉得够艺术吗?”

  祖烟云由衷地点了点头:“非常艺术。”她都很难创造出比这更美的艺术。

  “烟云你不要勉强夸她了。”钟仪阙看向凌灯,“你过来干嘛?今天不是凌总的社交宴吗?”

  “原来你猜到了,也是,虽然你现在不从商,但高中时商战模拟你是不是拿了全校第一来着?”

  “游戏而已,我是当桌游玩的。而且我擅长的东西太多了。”钟仪阙骄傲地仰仰头,“所以凌总到底过来干嘛?”

  “跟你借一下祖导。”凌灯说,“借一下我今晚最大的生意。”

  本来一直在看着钟仪阙发呆的祖烟云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凌灯——这个姑娘的确长着一张青春可爱的面孔,脸上还有方才在人群中玩闹时留下的红酒,笑容妍妍如春花灿烂,甚至还有一对可爱的梨涡。

  但祖烟云后知后觉地发现,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凌灯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都相当一致,无论是在人群中还是私下时这个神情都没有丝毫坍塌。

  “烟云?”钟仪阙看向祖烟云,“可以吗?”

  “可以。”祖烟云不知凌灯想要找她说什么,但她冥冥之中感觉,她们之间是该针对钟仪阙有一段单独的对话。

  “那凌灯。”钟仪阙难得露出了一幅相当严肃的表情:“你别和烟云乱说话。”

  “我不会的。”凌灯依旧那样笑着,但她对着钟仪阙歪了歪头,终于焕发出几分年轻的稚气来,“我很喜欢祖导的,祖导这么漂亮……还温柔,说不定我会比喜欢你更喜欢她呢。”

  “……这么多年了。”钟仪阙由衷道,“我还是感觉你是我们班最有病的一个。”

  “过誉,你们学艺术的不都喜欢有病的吗?”凌灯拽了拽祖烟云的袖子,“我们去包厢聊好吗,我还让后厨专门给祖导准备了几道菜。”

  祖烟云对着钟仪阙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凌灯一起离开了。

  在人群中被怂恿脱衣服的隋星总算找到机会溜了出来,走到钟仪阙身边吃海鲜:“我怎么看小祖跟着凌灯都了。”

  “嗯。”钟仪阙坐到隋星旁边——她其实很喜欢和这些关系密切的人一起出来玩,但今天却在祖烟云离开之后觉得索然无味。

  爱情真是让人变得不能自已。

  隋星抬头看了看凌灯和祖烟云踏进一间房间:“听说凌灯升官发财死爸爸了?”

  “嗯。”钟仪阙点点头,“去年的事了,我之前看她状态很不好,今天倒感觉好一点了。”

  “她和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差吗?”隋星初中的时候太中二了,沉迷研究枪支导弹排兵布阵,对班里这群小孩儿相当不感兴趣,但即便是他也知道当年凌灯是有点疯的,“关系很差为什么还要状态不好。”

  “……争夺集团掌控权。”钟仪阙叹气,“隋星你是真的有点呆,以后叔叔的产业怎么办啊?”

  “那肯定和我没关系。”隋星耸耸肩,“那凌灯找小祖干什么?”

  “不知道,这两个人我都猜不太明白。”钟仪阙叹着气,拿手里的酸奶和隋星的香槟碰了碰杯,“你眼里的烟云……是什么样子?”

  “你已经病急乱投医到这个程度了么?”隋星话落就挨了一记眼刀,笑了笑后抬头思考了一下,“相当漂亮,第一印象。而且是和你不一样感觉的那种漂亮。”

  “什么感觉?”钟仪阙转头问题。

  “啧,这种问题你不该问宋潮歌吗?”隋星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尤二和尤三你懂吧。”

  “……真亏我妈带你看《红楼梦》了。”钟仪阙拍拍隋星的肩膀,“行,我大概明白了。”

  她转过身,夜空的月光露出了她的侧脸,将看似平淡的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真实的自我就像是月光下的海,庞大,安静,想证明给别人看的时候,却只能拍出一团焦煳的黑暗。”钟仪阙手抵着窗,她向来爱海,难过不安的时候会走到海边散心,期待海告知她些什么,但大海如此广阔寂静,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从来不直接对凡人说些什么。

  她和祖烟云之间到底隔着些什么,如此难剖白,如此难证明。如同尤三姐要用生命作为代价证明自己心灵的高洁。

  “如果真的是尤二和尤三。”钟仪阙说,“那我不会忙着死,肯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我只是说外貌,或者说气质。”隋星连忙解释道,毕竟他可不敢觉得祖烟云是个单纯的小白花,“单说脑袋,祖烟云可能实在不用你保护。”

  “是么?”钟仪阙还有些怀疑,“可是烟云多单纯啊。”

  “……随便你怎么想吧。”隋星指了指宋潮歌那边,“那边要唱歌,我们去吧。”

  “不去。”钟仪阙说,“我等等烟云。”

  “去吧,同学聚会你自己在窗边自闭算什么事情。”隋星把她的那杯酸奶塞给她,“快走。”

  “好吧。”钟仪阙叹了口气,和隋星一起过去了。

  此时的包厢相当安静,祖烟云吃着璞山的特色美食,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好吃了?”凌灯趴在桌子上,完全没有什么优雅的大小姐气质,眨着眼睛高兴地问她,“好吃么?有没有想起一些家乡的口味?”

  “……我以前在璞山很少吃到这些菜。”祖烟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喝了两口璞山茶,“许多本地特色菜其实也是昂贵的。”

  “是吗?”凌灯笑着说,“那可真是遗憾。”她挑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后却浮夸地撇撇嘴,“也没什么遗憾的,这味道,比酽城的菜也差太远了。”

  “嗯。”祖烟云对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意见,她抬头看向凌灯,“那么凌小姐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别这么生疏嘛,和雀儿一样叫我小灯就可以了啊。”凌灯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从身后小熊形状的背包里面掏出一个黑色的文件袋,伸手推给祖烟云,“先长话短说,我们公司想要投资你的新电影,这是临时草拟的一份合同,你可以先看一下,需要修改和补充的地方我们可以详细谈。”

  祖烟云按照推到她面前的文件袋,打开之后,果然是写着电影投资的铅字,一行行一列列,相当严谨正规。

  “我个人对合同不是很了解。”祖烟云面不改色地收了起来,“需要拿回去给别人参考。”

  “当然可以,我对合同也没那么敏感,毕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凌灯笑着说,“我只需要做些决策。而祖导,只需要能把电影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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