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过年对衣服有什么要求吗?”祖烟云看着店里目不暇接的各种冬装, 轻轻拉了拉正在和熟人店主攀谈的钟仪阙的袖子。

  ……这个人还真的哪里都是朋友。祖烟云心想。

  “要求?”钟仪阙想了想,“长辈那边更喜欢看鲜艳一点的颜色吧,不太喜欢黑白色, 但也算不上什么要求,我去年就穿了白色羽绒服。”

  “不如试试这件吧。”店主姐姐拿下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收腰版型, 衣领是边缘不太规则的方领,装饰着针织的黑色蝴蝶。

  “这件漂亮诶。”钟仪阙惊叹道。

  “是。”老板点点头, “但挺挑人。”

  “烟云肯定可以,烟云高定都撑得住。”钟仪阙转头看祖烟云, “你觉得呢?”

  “嗯,是挺好看的。”祖烟云点了点头, 这套裙子的设计比较出彩, 但是颜色太扎眼了, 而且领口的设计估计会把他人的视点都集中在脖颈和前胸,和她一贯的穿衣风格不太搭。

  看着钟仪阙亮晶晶的眼睛,祖烟云不由叹了口气:“好吧, 我去试试。”

  祖烟云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店主也去库房里面拿库存了,钟仪阙百无聊赖地帮她看店,像是个老婆逛街时被遗忘的拎包侠。

  陈晨是一个相当喜欢逛街的人,可以拎着钟仪阙一天逛遍整个时尚大厦。但钟仪阙对此毫无兴趣, 没有手机之前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她一直觉得她和宋潮歌等四人之所以能保持亲密的友情关系, 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逛街,顶多逛逛超市。

  不过看来祖烟云也不怎么喜欢逛街——不过要是她喜欢逛街也挺好的, 为了能和祖烟云待在一起她已经不择手段了。

  “今晚聚餐能带家属的带一下家属吧宝子们。”钟仪阙点开聚餐群, 发完之后还没等大家疑惑就接着说, “我要带……朋友一起去。你们不带点人我怕她不好意思。”

  “朋友?家属?”有人笑道,“雀儿你的逻辑能力下降了吗?”

  “这是我的艺术能力上升了好吗?”钟仪阙反驳,“实际关系,梦想关系,懂吗?”

  “懂了懂了。”有人回复,“我们绝不当雀儿追爱路上的绊脚石,那我今晚也带我女朋友去。”

  “靠,发糕你啥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警告你啊晚上不准叫我体积膨胀时期的外号。”

  “完了,晚上要播的VCR里面叫了好几遍……”

  “靠呗,我和我女朋友晚上可以都不去了吗?”

  钟仪阙正想要打字问问什么VCR,忽然就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她一抬头,果然祖烟云微微欠身撩开穿衣室的帘子,抬眸看了眼坐在长凳上的钟仪阙,轻声问:“好,好看么?”

  雪肌红裙乌发,怎么可能不好看?

  酒红实在是太暧昧的颜色,好像天生就带着种临近腐烂的颓靡艳丽,带着种魅惑的暗示。

  钟仪阙啪嗒一下把手机掉在地上,但没反应过来,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酽城的冬天实在太干燥了。

  “没摔坏吧?”祖烟云弯腰去捡手机。

  “你……”挨得太近了,钟仪阙像是被禁果诱惑的人类,因为惶恐而向后缩了缩,但心里就跟眼神一样目不转睛,“你离远一点……”

  “什么?”祖烟云把捡起的手机递给她,“检查一下坏没坏。”

  “没说什么。”钟仪阙连忙接过来,“肯定没坏,不用管她……”她看着站直后退开一步的祖烟云,对方正低头抚摸蝴蝶边缘的线头,“很漂亮。”她轻声问,“你怎么不看看镜子。”

  “嗯,我只是在想……小苍灵很喜欢玩线条。”祖烟云说。

  “不用担心,我妈管教得很好,苍宝从来都不对布料下手。”钟仪阙起身,垂首正好看见祖烟云纤细修长的脖颈,像雕塑一样白,像雕塑一样完美。

  那场红毯结束之后,钟仪阙沉迷于在网上看那些对于祖烟云的夸赞,有人说她像一座活雕塑,是完美而遥远神秘的,是凋零但目光永存的。

  钟仪阙忽然就想起宋潮歌前段时间亲眼见过祖烟云之后,回去发给钟仪阙的“观后感”:“她骨头好漂亮,天生的美人。”

  钟仪阙对这个卧室里摆骨架的女人的奇怪审美早就敬而远之,不过她对于别人对祖烟云的夸奖倒是照单全收,当即回了句那当然。

  “靠真是爽死钟仪阙了。”宋潮歌愤怒不已,“摸摸这样的骨头我能做一夜春梦。”

  钟仪阙当时很气,把手机扔了没理她。但她如今打量着祖烟云伶仃的瘦骨,忽然觉得宋潮歌一个药学生果然想象力缺乏,她摸都不用摸,看的这两眼已经足够她浮想联翩好一会儿了。

  “咳……”她对祖烟云说,“要不就买这一件吧,我喜欢你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很漂亮。”

  “好啊。”从始至终一眼镜子都没看的祖烟云笑道,“听你的。”

  当钟仪阙和祖烟云拎着买好的衣服上车的时候,距离上游轮的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

  钟仪阙沿着海岸线开车,看与海相接的天空的颜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快到海港的时候,两个人聊着些许爱大海的剧作家,知道快晚上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快开到海港的钟仪阙忽然咦了一声。

  “是不是快六点了?”钟仪阙说道,“我们可以去看看这里的栈桥。”

  “栈桥?”祖烟云往黑色的大海之中梭巡,终于在路灯的映照下看见通向海中的栈桥的一点痕迹。

  “栈桥应该是晚上六点开灯。”钟仪阙调转车头,把车开进停车位里。“我们走过去,应该正好能看见栈桥的灯亮起来。”

  今天的酽城虽然寒冷但没有风,即便是海边也透着一种深沉的寂静。钟仪阙从后备厢找了件毛毯给祖烟云,然后拉着她在海岸线小跑。

  她们的鞋跟踏在大海边的木质地板上,像是急促而激烈的鼓点。

  “我们要比光更快一步。”钟仪阙一边跑一边喊,她口中呼出滚烫的雾气,回眸时路灯下的眼睛亮得像星。

  祖烟云浑身都热起来,好像是因为心脏在供血,又好像是因为钟仪阙紧握着她的手,或者是钟仪阙那如星的眸子在她身体中燃烧。

  她拉着毛毯围巾点点头,和钟仪阙一起奔向夜色中的目的地。

  当她们踏上栈桥木地板的那刻,时间到了,栈桥的灯光刹那间亮起来,那是一条长而弯曲的长廊,灯光顺着她点亮巨大的玫瑰、点亮钻戒、点亮最远处的海中的心脏。

  祖烟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剧烈的心跳和呼吸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因为这个漆黑的世界一下子明亮梦幻起来,四周黑沉沉的海也全部被灯光照亮,像是一大团被洒入彩色星辰的墨水。

  “我们往里面走走吧。”钟仪阙没有松开她的手,但是脚步已经慢下来。两人并排在这个因为寒冷而无人游赏的栈桥上慢慢地走。

  “这里办过一场百万……嗯也不知道千万的超级大婚礼。”钟仪阙清亮的嗓音在海风海浪中显得更温柔清丽,“那天我还来看了,他们先走到玫瑰处,回忆他们浪漫的遇见和甜蜜的相爱,连同如同尖刺一样的矛盾,表达自己浓烈的爱意。”

  “这里是个爱情主题的栈桥,对么?”祖烟云问。

  “是啊,这里还办过50对新人的大婚礼呢,我也来看了。”钟仪阙笑了笑,然后继续说,“然后新人们要走到钻戒底下,完成他们钻戒的交换和对于婚姻与家庭的许诺。”

  “最后那个地方呢?”祖烟云指向遥远的,被海洋包裹的地方,“看起来是一颗心脏。”

  “嗯。”钟仪阙点点头,“新人们最后会走到那里,对着广袤的大海表明自己的真心,在海浪声中听取大海的祝福,最后拥吻在一起。”

  “听起来还是很浪漫的。”尽管祖烟云从不觉得大海会对人们的爱情送上祝福——大海如此恒久的事物大概会嘲笑爱情的短暂。但是对于沿海人来说,大海之所以能为爱情祝福,大概也是因为它无比恒久吧。

  她们走到玫瑰下时,钟仪阙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好友们在提醒她及时到来。她们站在栈桥上面远远看去,已经可以看见一艘亮起灯光的游轮。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祖烟云轻声说。

  “嗯……可能还不是时候。”钟仪阙抬头看了看组成玫瑰的线条和灯光,“也或许是个提醒。”

  “什么提醒。”

  “我应该在这里表达我甜蜜的爱意。”钟仪阙转过头看向祖烟云,她的眼睛因为注视喜欢的人而明亮,“我喜欢你,烟云。”

  “……我知道。”祖烟云说,“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么?”

  “告白是一时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爱意却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钟仪阙往前迈了一步,撒娇一样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手心,眼睛也湿漉漉的,像小狗,“我也想要,烟云。”

  “好……”祖烟云倾身,蹭了蹭对方的额角,其实温度都很凉,但又从凉意中生发出亲昵的柔软来,像小动物一样在寒冷的雪地里挨挨蹭蹭,暖意便从其中升腾,她在这永生的玫瑰下轻声说,“我也喜欢你,仪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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