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之后的生活忽然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钟仪阙冬天时总是不求上进, 像猫一样喜欢温暖的被窝,只要没事就抱着小苍灵摆明了要睡到天荒地老。

  祖烟云则蹑手蹑脚起床之后,就跟着陈晨在厨房里面做为新年准备的面食, 她对于面食实在一窍不通,便做一些打下手的灵活,比如说把新鲜的红枣剪开, 陈晨还亲自教她如何多剩一些无法用上的红枣心给自己吃掉。

  “我们家的做饭时间其实是聊天时间。”陈晨先给自己说了一个开场白,然后问道:“阿瞻今晚要去参加初中聚会, 你一起去吗?”

  “不去。”祖烟云回答,“她和同学去玩, 我就不去打扰了。”

  “真的吗?”陈晨慢慢说道,“可是我们阿瞻初中时候好受欢迎哦……”她语气中带着揶揄和温和的笑意, “好多男生都喜欢她, 好像还有女生, 啊那个女生现在好像在最好的工科大学学导弹还是什么的……之前阿瞻还说她喜欢学理科的女生呢!”

  钟仪阙这个人对于美的欣赏非常多元,此前也经常动不动把喜欢放在嘴边上。不过祖烟云虽然能听出这只是善意的调侃,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紧张了起来。

  她不适合工科理科, 数学取得的最高成绩就是高考时的一百二十分——那年的数学题还较为简单。

  “……没什么的。”祖烟云勉强轻声说, “我不管她。”

  “也不能这么不在意呀。”陈晨还在轻声细语地挑事,“我朋友家那个电影学院的女孩,比阿瞻大一岁,就是去年在同学聚会上被追走的。现在的小孩儿都觉得还是小时候的朋友优秀。”

  陈晨开始揉着面团说一些钟仪阙初中时的趣事, 一件件都妙趣横生。而且因为钟仪阙初高中念的是成绩相当优异的私立高中, 如今她的同学们也一个个相当优秀,有还在进修深造的, 还有年纪轻轻一毕业就月入数万的。

  祖烟云越听越麻木, 她的初中同学大多都在结婚生子的路上狂奔了, 甚至还有当年欺负她的人在社会中混着混着就“进去”了。约不成同学聚会,约出来了大概也由所谓混得好的人摆阔请观众听他吹牛。

  “你们说什么呢?”钟仪阙睡眼惺忪地抱着猫走过来,东倒西歪地倚在厨房门上打哈欠。

  “把小苍灵丢出去,可不能在过年的馒头里吃出猫毛。”陈晨回答,“刚说到那个和你一起建诗社的女孩,她现在干嘛呢?”

  “嗯……”钟仪阙把猫放走,不大清醒地回答,“之前通过外交部的公务员的考试了,前两天还看她在外交部加班。”

  “哦,厉害厉害。”陈晨接着问,“那那个诗社里叫毛毛的男生呢?”

  “之前考上选调生了。”钟仪阙想了想,“也不知道他们基层放不放假,聚会群里没看他说话,真是好久不见了。”

  “哇,优秀优秀。”陈晨忽然疑惑,“你们诗社怎么都去搞政治了。”

  “可能是《红楼梦》没读透吧。”钟仪阙吸着鼻子凑到祖烟云面前,“快给我来一口枣。”

  祖烟云连忙擦了擦手,眼疾手快地给钟仪阙挑了一个比较饱满的。

  “你给她吃枣核就可以了呀。”陈晨很少有调侃钟仪阙的机会,最近大概是上瘾了,“阿瞻你不是不爱吃枣吗。”

  “……你懂什么。”这是钟仪阙最近学的,“面对尴尬问题”时可以采用的糊弄答案,但是因为语气过于不自信,于是越发在欲盖弥彰中显示出其羞涩来。

  钟仪阙吐出枣核,然后转移话题问陈晨:“我晚上出去穿什么啊?”

  “谁知道?”陈晨和钟仪阙的审美也不总是能对在一起的,偏偏又都对自己的看法相当坚持,所以陈晨已经很久不帮钟仪阙选衣服了,“你平时也不在意穿什么啊……”她警惕道,“不会你真的对某一位同窗旧情难忘啊。”

  祖烟云咔嚓一声,直接把坚硬的枣核给剪断了。

  “咳咳咳咳……”钟仪阙在这声巨响后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身后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寒风,“你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她不敢转头看祖烟云,只能对着陈晨义正辞严道,“我哪有什么旧情!”

  “是没有谈过什么男女朋友,但是……”陈晨怀疑道,“你也实在拈花惹草到处留情,我记得那个小姑娘甚至升旗的时候跟你表白!”

  “咳咳咳咳!”钟仪阙咳得像是要被厨房的面粉呛死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人家如今事业有成只爱导弹了,不要盯着人家年少轻狂的感情乱说好吧。而且……”

  祖烟云越来越听不下去,打断道:“仪阙。”

  “怎,怎么了?”钟仪阙噤若寒蝉。她自认初中时的确严于律己,甚至还没有高中接触戏剧之后那么痴迷美色,一堆桃花都是她稀奇古怪招惹上的,所以看着祖烟云的目光中还有些许委屈。

  “我还没买过年的衣服。”祖烟云说,“你下午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

  “好呀!”钟仪阙精神抖擞,“那晚上……”

  祖烟云问:“你们在哪聚会?”

  “呃……”钟仪阙还没仔细看地点,只能笼统地回答,“游轮。”

  “……你们有毒吧。”陈晨都震惊了,“你们班级聚会去游轮?”

  “啊,我也觉得太脱离人民群众了。”钟仪阙挠挠头,“柒柒提议的,你知道的,她是《泰坦尼克号》脑残粉。当我上线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抢着把钱给付了。”

  祖烟云听不懂但是大受震撼,而且她毕竟没怎么在沿海待过,对于游轮的想象也只有《泰坦尼克号》,所以她幽幽说道:“……那可真是不太吉利。”

  “没事,应该就是在海上漂一晚,不乱跑。”钟仪阙拉过祖烟云的手,“我们一起去嘛,你没坐过船吧,晚上的海很有趣的。”

  “的确。”陈晨点点头,“阿瞻第一次坐船半夜在甲板哭了半小时。”

  “嗯?”祖烟云问,“为什么?”

  “……就是感觉自己太渺小了。”钟仪阙依旧在游说她,“去大海中间看看吧,很美的。”

  祖烟云其实本来就决定跟她一起去了,但还是被游轮聚餐搞得微微一愣——钟仪阙的旧同窗们的确优秀,而且昔日她班的同学都是自己考入初中的,相比于家世出身,许多人都是自己努力达到了如今的结果。

  祖烟云在梅子绛这样的大家小姐面前都从不露怯,却总是会在这群努力而优秀的人面前变得沉默。

  不过在韶城都待得住的祖烟云不至于因此退缩,她点点头:“好,我去,你别蹭我的手了,都是面粉。”

  “是,阿瞻你别在厨房碍事了。”陈晨推开厨房的门,“出去的遛遛小昭节。”

  达成目的的钟仪阙一般内心充满喜悦,所以当即也没生气,兴致勃勃地就要出去,陈晨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陈晨拿过祖烟云用的剪刀:“隔壁小区有磨剪子抢菜刀的,你顺便去磨一下剪子。”

  祖烟云瞬间脸就热了……是她刚才气得捡枣核磨坏的:“我,我一起去吧。”

  “别去,外面冷死了。”陈晨说道,“我可不舍得你又生病了。”

  “嗯,今天外面冷着呢,你感冒刚好,别冻着了。”钟仪阙把剪子裹起来放在包里,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小昭节出门了。

  祖烟云正听着关门声发呆。陈晨不由感慨了一句:“我和她爸爸都喜欢摆烂,真不知道她怎么总是这么有精力。”

  而且那种状态还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当年“狂奔计划”中,印艺的每个系都忍不住加入了开始一同狂奔。即便是更早的初高中时,她也鼓舞了麻木茫然的祖烟云。

  “我最羡慕的就是阿瞻那种自省中的自信。”陈晨笑着说道,“你也该有那种自信,小祖。”

  祖烟云一愣:“什么?”

  “你为自己骄傲过吗?”陈晨问,“比如考上韶戏的时候,或者是《山泉》获奖的时候。”

  “……没有。”当年考上韶戏时她相当兴奋,因为能够见到钟仪阙了。《山泉》爆火后她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夜深将入眠时想到戏剧与影视学的学生钟仪阙可能看了这部作品,才因这份自作多情的可能性兴奋到战栗。

  其实很早之前,她所有的动力都是来自于钟仪阙了,她病态又不知疲惫地追逐着这点光亮跑了很久,甚至早已觉得这是正常的。

  “那就不要总是看着阿瞻了。”陈晨说道,“回过头,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走过的路,看看你照亮过的人。”

  陈晨很清楚,今晚将是一个好机会。

  祖烟云自认是一颗本来不会发光的星球,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有可能折射太阳的光线,成为其他人夜空之中闪亮的星辰。

  或者有可能,祖烟云和钟仪阙可以成为彼此夜空中不灭的星。

  --------------------

  国庆七天日更成就达成!

  感谢大家的支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