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阙家小区旁就有一个大型超市, 虽然离学校也很近,但祖烟云从来没有逛过。她在里面转了一大圈,差点迷了路, 总算是买全了做粥的材料。

  她离开超市往回走,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颤了颤。

  她的手机一直都是放在包里的,所以这个手机属于钟仪阙。她出门的时候一时脑热把手机带了出来, 但看别人的手机毕竟有点奇怪,所以便没敢再拿出来。

  手机中途颤了不少次, 非常轻微,也没有声音。祖烟云透过衣服只能轻微感受到那种颤动, 但这种低调的颤动却像张扬的钟仪阙一样不讲道理,给她留下一种颤动又难耐的思绪。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 走在路上拿出了这块手机, 扫了一眼屏幕。

  消息并不是一个人发的, 刚才发的那个人是宋潮歌,发给她了名叫“”“”的文档。

  祖烟云没有看懂,不过这很正常, 钟仪阙的世界中有许多她完全不明白的东西, 可能是和朋友们搞的新东西吧。

  还有几条信息是一公斤工作室的主任发的,让钟仪阙帮忙汇总确认一下韶城地区的部分信息的。

  祖烟云看着稍微皱了皱眉,钟仪阙自从到韶城之后,除了主动帮忙进行一些汇总工作, 平时一般都是负责韶城的信息确认。但最近钟仪阙又生病又受伤, 最好保持心情好好休息,一公斤的工作对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有比较大的负面影响。

  ……希望钟仪阙能够让她帮忙吧。

  最早发的几条信息是杜确发的, 文字倒很简单。

  “伊辉的祭日快到了。”

  “你回不回印城?”

  韶城的天越来越冷了, 整个城市在慢慢沉入寒冬, 寒冷充盈在空气里。钟仪阙是不怕冷的体格,但祖烟云并不是,她对寒冷有带着心理性的畏惧。

  她走回钟仪阙家,关上门的时候还有些打着哆嗦,但家里的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温暖的空气浸染她,连同跑过来迎接她的昭节温暖的触碰,让蹲在玄关拖鞋的她慢慢回过神来。

  她换下衣服,忍不住去卧室里面看了一眼钟仪阙。

  后者还窝在被窝里睡觉,很乖的样子。

  她忽然意识到:钟仪阙生病大概是有太累了的缘故。

  这个家伙每天都那么匆忙、疲惫、精准,苛刻控制着自己的休息时间,把更多的精力分给需要的人。

  祖烟云曾经便在这些精力下存活生长,她无法阻止钟仪阙的这些决定。可哪怕她同样将所有裕富的精力拿出来爱钟仪阙,也好像没什么可做。

  祖烟云想要看一眼时间,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时钟,三个时钟并排放在一起,慷慨地告诉她同样的时间——其实中间的那个时钟总是会慢上一点点,钟仪阙一旦发现便会不计时间地拿下来,然后去调整那不过一两分钟的误差,像是进行一件必需的工作。

  祖烟云在美术展看到“完美恋人”那件作品的时候,只感觉到一种悲伤的甜蜜。但如今却感觉到一种细密的压迫感,从它们平静的运动中表现出来。

  其中一个时钟属于伊辉,那个在差不多一年前死去的男生,他从高空坠落,无法奔赴钟仪阙的下一场舞台。

  另外一个时钟属于一个被钟仪阙叫做“晓来姐”的人,被钟仪阙所救的余小姐每次来都会对着这个时钟鞠躬,以此来感恩或者是缅怀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两个时钟挂在这里,不像“完美爱人”那样是甜蜜的思念,倒像是两块墓碑,照着钟仪阙身上那一寸的伤口不敢轻易愈合。

  祖烟云盯着时钟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出卧室,去给钟仪阙熬粥。

  粥刚熬好没一会儿,钟仪阙就醒了,大概还是有点发烧,她在睡袍外披了一件披肩,打着哈欠走出来,过多的睡眠让她看起来有些倦怠,到更显得姿容艳丽,像将谢却又因此灿烂的樱桃妮芙。

  本来在桌子上画草稿的祖烟云站起身,倒了一杯水出来:“你先慢慢喝点水,我给你倒粥。”

  钟仪阙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坐到餐桌旁,一边喝着水一边拿起了手机。

  祖烟云忽然有些紧张,不由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作。

  钟仪阙面色却始终未变,打着字回复着消息,也看不出究竟是同意还是拒绝。祖烟云把粥和糖端过来,放在钟仪阙面前,轻声说:“还有些烫,你慢慢吃。”

  “好,谢谢烟云。”钟仪阙放下手机,稍微尝了一口,发现其浓郁醇厚不像是外卖能有,反倒是像花大时间一点点熬的,便愣了一下,问道:“这是哪家买的?韶城有这么好喝的银耳粥吗?”

  祖烟云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下。

  “是你做的吗?”生病中的钟仪阙竟然还如此敏锐,接收到祖烟云默认的叹气后还愣了一会儿,“你不会是自己出去买的材料吧?外面天气这么冷。”

  “不是。”祖烟云不喜欢钟仪阙感谢她,便下意识撒谎,“材料是网上买了送过来的。”

  “哦。”好在生病中的钟仪阙还比较好骗,她拿起手机,“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吧。”

  “不用了。”祖烟云摇摇头,“我也喝点粥吧。”

  钟仪阙明显还是想要给她点,便找了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我会把它全吃光的!”

  祖烟云:“……我熬了很多。”

  二人无声地对峙了一段时间,钟仪阙因为身体问题精神力也下降,总算是先妥协掉了,她无奈地抱怨:“怎么最近总是你对我这么好。”

  礼物没法立刻回赠,关心也不能及时回报。这对习惯做付出方的钟仪阙来说太陌生了,感觉很不自在。

  祖烟云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回应她,反倒换了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去交流会?”

  钟仪阙闻言后想了想:“你剧组后一个周。”然后说,“在那边呆半个来月,回来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燎山戏剧节了。”

  “嗯。”祖烟云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那你最近要好好养伤。”

  “放心,这种外伤我有经验的。”钟仪阙胃口依旧一般,给祖烟云面子喝下半碗之后又开始不想喝了,便拿起手机开始磨蹭。

  祖烟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说现在的印城冷吗?”

  “嗯……应该和韶城差不多吧。”钟仪阙闻言切换到天气app看了一眼,“比韶城要稍微热一点。”

  祖烟云:“……”她放弃了。

  钟仪阙其实的确在胡思乱想:伊辉的祭日要到了,她曾经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刻,忘记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的那种心情。

  但是她又的确忘掉了,不管是因为病痛、忙碌还是对于祖烟云的新奇感情,总之她竟然忘记了伊辉祭日的事情。

  她其实是应该回去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非常痛苦,唯一一点快乐便是戏剧,唯一一点幻想就是钟仪阙,他死前把最后一通电话、最后一句话、最后一点恨意都留给了钟仪阙。

  她应该回去看看他的,放在一个月前,她丝毫不会犹豫地就会去订票、去往印城给伊辉带一束鲜花。

  但现在她还在盯着郑遂的那两句话发呆,这种暧昧的犹豫泄露了她心思——她不想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伊辉的祭日还有四五天,左右不用今天就做决定。她决定等上一两天,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生病太累了呢。

  一公斤的工作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明天抽出一段状态还好的时间做一下就可以了。

  至于宋潮歌发的“不可能计划”……

  这个东西其实是她和隋星他们一起搞的“钟仪阙恋爱计划”,被厉飞光一句:“不可能的吧?钟仪阙能有女朋友?”而得名。

  他们已经暗戳戳地搞了好几稿出来,但没有任何用处,直到今天才被背叛组织的宋潮歌发给钟仪阙,给她做战略参考。

  钟仪阙一开始坚决反对这个名字,便自作主张给它改了一下含义——这个计划本来就是她的恋爱计划凭什么不能改呢,只是难为她生着病受着伤还能够引经据典。

  保罗·奥斯特曾经说过一句话:“要走近另一个人的孤独,是不可能的。”

  钟仪阙喜欢名人的话语,但从来不将他们奉为信条,她认为只要“解读”便会开始走进对方的孤独,无论最终通向“理解”,还是“误解”,所以她要开始执行这个“走近另一个人的孤独”的“不可能计划”。

  虽然这件事目前看起来需要从长计议,但是她没有那么心急。就像写论文需要从选题缘起和文献综述开始,分析透彻形势和综合前人经验是非常有必要的。

  钟仪阙放下勺子,问祖烟云:“听说你们导师已经催你们定题了?”

  “……没有这么恐怖。”祖烟云已经习惯其他人对于她老师的误解了,只是平静回应道,“只是让我们提前想一想,不要回头定不下题。”

  “嗯……”钟仪阙沉吟着点一点头,“那我也该想一想了。”

  祖烟云一愣:“你写狂奔计划的那一篇不是可以吗?”

  钟仪阙一笑:“不,我有新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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