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当天的排练就差不多结束了。祖烟云的表现差强人意,钟仪阙的表现倒是更糟一点。

  后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被人皱着眉盯着的感觉了,偏偏又完全找不到方向使力, 她当下便有点焦躁。

  “你们毕竟也不是科班出身嘛。”王尘绿安慰她,“我觉得已经演得不错了,但那毕竟是林君老师, 影帝影后当她的演员也一定被骂,何况是你们呢。”

  “也是……”钟仪阙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她学习思考的时候都常常皱眉,前两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皱眉纹了, 看不出来,但仔细摸能摸出来。

  “我们出去喝酒吧, 反正明天上午没有排练。”石黛仪举拳捶了下手心。

  王尘绿闻言说:“最近排练这么紧张你还想着喝酒啊?”

  “不是为了喝酒, 是为了小钟导和小祖导啊!”石黛仪说, “为了他们能够相互理解……喝多了抱着哭肯定会促进感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抱着哭?”钟仪阙无奈,“我们俩促进感情为什么要大家一起喝酒啊。”

  “……也有道理。”石黛仪叹了口气,“那就当我给你们出了个主意吧。”

  钟仪阙:“……”麻了。

  虽然这个主意的确不像个好主意, 但钟仪阙还是急病乱投医, 开车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停了下来:“要买酒吗?”

  “……好。”祖烟云点了点头。

  “那我们顺便买点零食什么的。”钟仪阙的把车开进停车位里,“再买点菜,我明天想做咖喱,你喜欢吃咖喱吗?”

  “喜欢。”祖烟云下车, 跟着钟仪阙走进超市。

  “买什么酒呢?”钟仪阙看着琳琅满目的酒柜问祖烟云。

  “你随便吧。”祖烟云推着购物车,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那就直接来一箱啤酒吧,这个牌子行吧, 不苦。”钟仪阙拎起一箱啤酒来, “别的应该也喝不惯。”

  “好。”祖烟云点点头, 帮钟仪阙把啤酒放到购物车里面。

  和钟仪阙一起逛超市感觉还挺奇怪的,因为钟仪阙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

  “带辣味的还是不带辣味的。”

  祖烟云犹豫着说:“不带吧。”

  “青提还是红提呢?”

  祖烟云:“……红提吧。”

  “原味还是尝试一下新味道呢?”

  祖烟云:“原味吧,这个新味道看起来不是很正经。”

  总之,她就是一块正反两面的硬币,有了她之后钟仪阙的购物都因此快乐轻松了不少。

  在相互的配合下他们很快买完了东西,开车到了家。

  “玩俄罗斯转盘吧。”钟仪阙把一箱啤酒拎到桌子上,俄罗斯转盘玩起来很简单,是纯粹喝酒的游戏。钟仪阙在柜子里找了找,从一个桌游盒里面倒出一个骰子来。

  “六个杯子,掷骰子掷到哪个数字就把杯子里面的酒喝掉,然后再随自己的心意给杯子倒上酒。规则是我们大学时改编过的,这样喝得更爽。”她拿过六个杯子摆在桌子上,然后随手开了一瓶啤酒,“先每杯倒一半吧。”

  祖烟云把食材放进冰箱里,把零食和其他吃的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闻言点了点头,在钟仪阙对面坐下:“好。”

  “为了互相理解,我们再加一个真心话的规则。”钟仪阙抛了抛手里的骰子,“每个人喝完酒之后,对方可以问一个问题——可以不回答,但一定要说真话……也可以追问。”看见祖烟云点头之后她笑了笑,随后掷出骰子,“那我先来。”

  “三。”祖烟云低头看了看落在她面前的骰子,她拿过骰子抬头,便看见钟仪阙将第三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她。

  “……你为什么叫仪阙?”她随口问了一个问题。

  “仪为向往,阙为门户,我爷爷起这个名字其实是希望我光耀门楣。”钟仪阙说,“黑粉也有另外一种说法:仪是礼仪,阙为缺失,是礼仪缺失的意思……我觉得形容我还挺恰当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烟云你是不是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啊?”

  “……是没怎么玩过。”

  “果然,谁会问这种问题啊。”钟仪阙往空了的三号杯子里倒上一点酒液,“我来打个样,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祖烟云闻言愣怔一下,然后才如梦初醒般扔出骰子,拿起一号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说:“有。”她心知自己的这个答案太简短无聊了,但又没有别的可以说。

  “什么样的人?”钟仪阙继续问。

  她并不想敷衍这个问题,但是她的确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去概括钟仪阙,她沉默半晌,最后说:“春夏秋冬都可以为她作饰。”春般烂漫,夏般热烈,秋般敏感,冬般明净。

  钟仪阙闻言歪了歪脑袋,但没再继续追问了,她扔过骰子,说:“我给你时间思考或者查手机。”

  祖烟云闻言果然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真心话题库,然后问:“到目前为止,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我做过好多疯狂的事,最疯狂的……”钟仪阙沉思一会儿,然后说,“大概还是救了余赟吧。”抬头看见祖烟云追问的眼神,她继续说,“那个夜晚简直是《琼斯皇》的黑色丛林……或者《原野》的丛林,隋星背着余赟,我背着两个人的行李。到车上之后没找到碘伏,用酒精消毒……我发誓我这辈子没再那么痛过了。”

  这段往事太疯狂,三言两语便显得惊心动魄,她和隋星对父母都很少提起,所以也不习惯多说,便往杯子里面倒上酒去:“问你的还是这个问题,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呢?”

  祖烟云勉强从钟仪阙方才的回答之后回过神来,扔完骰子后喝完半杯酒:“考到韶戏吧。”

  “考到韶戏?”钟仪阙微微一愣。

  “嗯,我以前成绩很不好的,七年级的时候总分不到一百。”

  钟仪阙懵了,她一直上重点中学,对于总分不到一百这个概念非常陌生:“啊……很难想象啊,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呢。”

  祖烟云闻言温和地笑了一下:“那之后我的确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学生。”她没有机会参加艺考,当年用可以报考985的分数选择了韶戏,是当年唯一一个靠文化分被录取的考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做了意见多疯狂的事情……我几乎从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更别说话剧。”她接着说道,“我拼命考上韶戏,却又重新把自己砸进当年考不到一百分的那种境地里。”

  “……那你为什么选韶戏呢?”钟仪阙问。

  “和你去印艺一样……”祖烟云轻声说,“我以为喜欢的人在这里。”

  “……咱俩真是绝了。”钟仪阙重新丢骰子喝酒,“下一个问题吧。“

  “嗯。”祖烟云刷了一下网上的题库,“你……平生哭得最伤心的是哪一次?为什么?”

  “啊……”钟仪阙沉思了一会儿,“是伊辉去世那次。我实在接受不了,哭到神智不清,还是杜确把我从楼上扶下去的。”

  “伊辉……”祖烟云思索着这个名字,在脑袋里搜索和他有关的信息,“他演完《潘金莲》不久后就去世了是吗?”

  “对。”钟仪阙点了点头,“也就半个月吧。”

  “……是自杀吗?”

  “是的……”钟仪阙说,“从排练楼一跃而下。”

  祖烟云能看出来她的痛苦,于是选择终结这个话题,她扔出骰子喝完酒,说:“你可以问我了。”

  钟仪阙也看了看手机,随便挑了一个问题:“你会选择爱还是被爱?”

  “爱吧。”祖烟云轻声回应,“若深情不能对等,愿爱得更多的人是我。”

  “奥登的诗。”钟仪阙在脑子里面过名词解释:W.H.奥登,著名诗人,著名的同性恋者。

  “嗯。”祖烟云点点头,“我希望我能用力去爱。离谱的,疯狂的。”

  “我终于觉得你像个艺术家了烟云。”钟仪阙结束这个话题,扔完骰子,这下她的运气不好,丢到的是最满的一杯。

  “你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做什么?”看着酒液划过钟仪阙的脖颈,祖烟云轻声问。

  “看帅哥美女视频,看动物视频……撸猫遛狗,出去看戏看舞蹈团排练,我修理情绪的方式太多了。”钟仪阙说完之后又沉思一会儿,快速摄取酒精让她的思考的速度变慢:“总结一下其实就是逃避吧……果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她把骰子递给祖烟云,“下一个问题,你是否想过自杀?什么原因?”

  “没想过。”祖烟云放下杯子之后回答,“小时候根本没有自杀这个概念。长大以后遇到了很多好人,就从未想过自杀。”

  钟仪阙有点惊讶于她的回答,她狂奔计划时还做过“夏日和服”专题,这个专题的戏剧主人公最后会走向自杀。重点放在了“自杀”上,他们就需要搞清楚主人公的选择,他们常常大半夜一起在天台上聊戏,聊自杀的话题,她当时发现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祖烟云不像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但竟然从未产生这样的念头,真是奇怪而有趣。

  祖烟云继续说道:“在能决定自己怎样生、怎样爱的时候,我是不会选择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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