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阙如今已经比较了解祖烟云的性格了,对于她说的“没受什么伤”持有保留态度,所以第二天一清早就到了一公斤工作室,想要抓紧时间把工作处理完,最好晚上就可以租车赶往印西——受伤不管轻重都会难受,有个朋友在旁边体贴照顾下总归是好的。

  “一公斤”本来是印艺唯一的一个公益社团,从“多背一公斤”公益活动延伸而出,理念为“人生中多背负一公斤给需要的人”。

  钟仪阙大一加入的时候社团正面临转型,这群刚刚成年的孩子非常焦虑于他们该如何做出更多贡献。结果某一次开会的时候,钟仪阙举手问道:“今天我在校外遇到了一个捡垃圾的老人,衣着破烂,满手烂疮,我们可以帮她吗?”

  这个问题加速了一公斤的转型,他们扩大信息网,收集应该获得帮助的人的信息,然后会实地考察探究情况,之后的第一步是争取合法利益,比如相关补助子女支持等;第二步是会向某些公益部门反映申请救助款,以及在某些公益网站刊登信息获得爱心捐款;最后一步是他们自身也会力所能及地通过自身的经费和物资来进行帮助。

  主体理念便是:利用自己的视野优势,帮助“一个人”。

  钟仪阙在韶城期间也始终在进行志愿者工作,在网上汇总表格、统计情况、安排线下工作,这同时也是她从现实生活之中搜集素材的方式。

  这次过来这边,是因为有个线下的工作指定了她,但工作室主任知道钟仪阙的情况,并没有真的想把工作安排给她,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一声,没想到钟仪阙真的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来了。

  “所以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两个老人到医院看病?”钟仪阙敬了个礼,“收到!”

  有两个一直接受钟仪阙资助的老人,需要到印城中心医院看病,但是他们对于环境很不熟悉,工作室便要安排人去帮忙。

  “他们已经快到了,小王把车钥匙给我。”主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去车站吧,我也想和你叙一下旧。”

  “好。”钟仪阙勾上她的肩,“走吧!”

  主任当年是学校社团的社长,她家世优越,又对公益工作有着热切的追求,毕业之后便成立了一公斤工作室,是钟仪阙非常敬佩的人。

  “你当年为什么决定考研呢?”主任开着车问她,“我以为你是那种更愿意实践的人。”

  “学生的身份可以延长我的青春、勇气和单纯。”钟仪阙当年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你觉得呢?”

  主任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的确如此。”

  “我向往勇气,但我并不是个勇敢的人。”钟仪阙叹了口气,“如果直接毕业的话,我可能会坍塌得更快吧。”

  “……当年的事我很遗憾,听说你们关系很好。”主任斟酌着说,“从那以后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们总是只能提供经济上的帮助,某些精神上的空缺却毫无办法。”

  “那是一门大学问。”钟仪阙笑了笑,“反正我从来没成功过。”

  今天的工作对于钟仪阙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她仅仅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带老人做完了需要的检查,帮助其中一位本来就是做入院检查的老人办了住院。最后还帮两位老人从食堂里面买了饭。

  她站在病床前,和医生护士确定好另一位老人的陪护等问题,将情况整理好发给一公斤工作室,然后便要走,坐在窗边的老人忽然拽住了她。

  “钟老师,谢谢。”老人手指粗粝如干柴,口音晦涩难懂,眼神真挚却又躲闪。

  钟仪阙浅淡地笑了笑。

  从儿童村的助养结束之后,她一直通过以一公斤对别人进行资助。她其实更倾向于帮助孩子,这一户是比较罕见的纯老人家庭。因为她之前太讲究意义,觉得孩子如花朵般充满盛开的希望,甚至每一个幼小的个体对社会都有改变的可能性。

  资助这两个老人,其实在贫苦痛苦之后,有一个浪漫的故事。

  那时祖烟云的《山泉》热映,钟仪去刚看完,她和许多人一样很喜欢这个故事,而伊辉则对这个故事非常狂热,这种狂热让钟仪阙莫名感觉有点奇怪——她是个戏剧人,相信每个角色行动的背后都有原因。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去探究《山泉》这个影片背后的影响,比如收集网上对这个片子表现出极端热切的人身关自己的评论,然后总结这群人的共同点。

  这天她和同学一起去山区对几户人家进行实地考察,走进这一家前还在刷《山泉》评论区,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两个非常贫困的老人,他们刚救治了一只受伤的麻雀。

  钟仪阙感觉这是一个极其浪漫的事情,人们互为山雀,才不致疲乏。

  可惜,当时她还没来得及总结表达出这个想法,伊辉就去世了,她也退出了狂奔计划。她不是别人的山雀,也没有自己的山雀。

  自从伊辉死后,她好似再难以面对一个人的“谢谢”。她也不愿意听老人想对她表达的感谢——这次他们希望钟仪阙过来,必然有很多话想说。

  钟仪阙只是温和地说:“不用谢,以后再见。”然后便转身想走,老人着急地拉住了她,颤巍巍地递给她一包带来的特产。

  那是一袋菌类。

  钟仪阙对于花草树木完全没有研究,她一边在酒店收拾行李一边盯着这袋微生物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装进了去印西的登山包里:应该可以吃,毕竟印城第一没有听说过吃蘑菇进医院的事情,她可以拿到印西烤掉给祖烟云尝一下。

  祖烟云当天下午正在拍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昨天的洗脑起了效果,今天男主角的状态太不错,她担心这种状态昙花一现,还特意提了两场戏到今天。

  印西又开始下起细雨,但是并不影响剧组拍摄。祖烟云帮忙给设备套上防水膜,疼痛让她脸色发白,她的行为让旁边的随行医生脸色发绿。

  “请不要这样,导演!”

  “对不起。”祖烟云积极认错。

  “对于你来说高原受伤本来就不容易恢复。”随行医生的青筋直跳,“请你自己也多注意一点。”

  “……好的。”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当上导演了还要被管。

  她今天下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钟仪阙按理应该明后天再来印西,但凡事总可能有例外,钟仪阙又一像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医生。”她小声问,“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被钟仪阙抓个现行。

  “怎么可能。”医生脾气有点暴躁,“不看着你你不更胡作非为。”

  “……好吧。”祖烟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小祖导!”忽然有人叫她。

  祖烟云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因为较差的身体状态出现了幻听。但身边的人都比她更早一步转过头去,证明有个未经许可的客人真的毫无征兆地到来了。

  钟仪阙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戴着巨大的黑色墨镜。她脚步非常轻盈,像是一团雪白的山羊或者野马,如同草原的儿女一样健康、快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充满一种富有生机的美感。

  即便宽阔的草原群山让一切都显得渺小,钟仪阙依然非常自由、非常潇洒、非常美丽。

  祖烟云每次窥见她的美丽,都有一种难以自抑的喜悦。

  钟仪阙同时也在打量她,这段时间的高原生活和拍摄双重压力让祖烟云又瘦削了不少,明明还不到寒冷的晚上,却已经披上了羽绒服,面色苍白,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却染着红,越发衬托得病如西子胜三分。

  而且旁边还有一位非常警惕的白大褂医生。

  钟仪阙几乎是叹了口气,果然祖烟云的伤并不像她本人说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一路走过来,和认识或者同她打招呼的韶戏人打完一圈招呼,最后才来到祖烟云面前,把方才在路上摘的一小捧野花递给她。

  “下午好。”她笑着说,“你的莫斯特尔来探下班。”

  祖烟云方才想接,钟仪阙已经说了一句别动,然后把花放进了祖烟云的口袋里,花瓣从口袋中露头,沾着雨水,非常纤弱,但也清新可爱。祖烟云低头看着,不由有点出神。

  钟仪阙轻轻拍拍祖烟云的肩膀:“别因为我耽误拍摄,我可以当场务,稍微帮帮忙。”

  “不、不用,你一路过来肯定有点累了。”祖烟云轻声说,“还有一会儿就吃完饭了,你先去我帐篷里休息一下吧。”

  “哦,对了。”钟仪阙拍了一下手,“我没带帐篷,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可,可以。”

  钟仪阙看着祖烟云苍白的脸色终于染上一点红,不由笑了笑。她没怎么参与过比较正式的拍摄工作,也不执着于要在这里添乱,只是又塞给祖烟云一块巧克力,然后跟着导演助理去休息区休息了。

  祖烟云移回注视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她握着那块巧克力,便是上次在夜店被她握化的那一块——钟仪阙在喜好上不是很愿意尝试新事物,她知道的。

  其实这种巧克力对她来说稍微有点苦,她上次就这样认为,不过同时她还是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喜欢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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