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能保住。
这是姬以期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姬宁趴在她怀里哭，祈泠只是冷淡地站在一边，“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
姬以期眼泪完全失禁，怀着满腔的恨意看她，“那这个孩子呢？难道这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吗？难道她活该这样无辜死去吗？”
“我没有这么说。”祈泠撇开眼，不去看她可怕的目光，“她还会再来的，下一次她一定会留下来。”
“那这一次呢？”
姬以期双目通红，散落的长发裹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咄咄逼人的模样像极了神鬼异闻中的索命女鬼。
祈泠后退半步，“没了就是没了。”
榻上的人推开哭闹的稚子，跌跌撞撞地扑向她，几乎是癫狂地咒骂捶打，“你还我孩子！祈泠你不得好死！九泉之下孩子会找你索命！”
她气力极大，祈泠完全挣脱不得。
被遗忘的姬宁哭着抱住抛弃她的母亲，“母后……别不要宁儿……宁儿会听话的……”
姬以期停滞几息，祈泠趁机摆脱她，又去拉姬宁，“宁儿乖，到母皇这来，我们不和疯婆子呆在一起。”
姬宁哭喊，“我要母后……”
“她不是你母后，你母后已经死了！”
姬宁怒吼，“母后没有！你是骗子！走开！”
祈泠仍然苦口婆心地劝说，姬以期突然冷静下来，阴沉沉地抱起姬宁，搂得很是用力，姬宁也心甘情愿地挂在她身上。
“把宁儿给我。”祈泠面色冷凝。
姬以期阴恻恻地冷笑，“你问问她愿意吗？孩子不是你生的，也根本不会认你。”
“她身上流着我的血！”
姬以期腾出一只手，轻拍姬宁的背，“宁儿，我的乖女儿，你想跟谁在一起？”
姬宁扭头，祈泠目光迫切，“宁儿……”
小小的人左右环顾，搂紧了姬以期的脖子。
祈泠失望地捏紧拳头，姬宁哇呜一声哭得撕心裂肺，“你们为什么不能都在……宁儿不要长大了……”
姬以期没有哄她，“宁儿，你必须作出选择。”
姬宁依旧哭哭啼啼的，祈泠忍不住朝姬以期发火：“够了！孩子就是因为你疯疯癫癫才没的！如今又来逼迫宁儿，你到底是何居心？”
“不用选了，我生的跟我姓，当然也要跟我走。”
祈泠恼火非常，“你在妄想什么？从今天起宁儿姓祈！我不需要你给我生孩子了，你想去哪去哪想跟谁走跟谁走！”
“宁儿是我的！她姓姬！”
“她姓祈！以后这个江山这个皇位都是她的！你们姬氏活不到下一代了！满门抄斩！”
无休止的争吵几乎掀翻整个屋子，姬宁愣愣地看着两个陌生的女人，连眼泪都干涸。
“殿下……”
眼眶又湿润起来，姬宁飞快跑出这个煎熬的地狱。
“照姐姐，我不想要她们了……我想要照姐姐的娘亲。”
祈照微怔，紧紧抱住她，“我还没有娘亲呢。”
“为什么？大家都有娘亲的。”
祈照也迷茫起来，她自从出生起所有的记忆都在宫里，姬宁出生后，她的记忆里更是只有她了。
“没关系，现在宁儿也没有了。”姬宁干脆地放弃两个母亲，小小的身子努力给她拥抱，“以后宁儿有照姐姐就够了。”
祈照轻轻点头，“我会陪殿下长大的。”
“我们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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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急报接连传来，祈泠一点都不着急，姬以期却连发好几封家书，可无一例外被祈泠拦截。
“你要相信你的孩子。”
姬以期冷笑，“我不相信你们祈氏的血统。”
“那你就不该嫁给我，不该生下宁儿，你做了，即你愿意。”祈泠伸手拨弄她，指节卷起她的发丝，“就像现下，你明明可以推开我，可你没有，说明你爱我。”
姬以期抬起软弱无力的胳膊，“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想拥有一个不会反抗我的妻子。”祈泠挨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好，你猜我们什么时候会有第三个孩子？她是姓祈呢还是姓姬呢？呵，我不着急，我可以等第四个。”
姬以期闭上眼，“不用假惺惺的，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孩子姓姬。”
“怎么会呢，我们的宁儿可是要承继你们姬家的。”
祈泠肆无忌惮地挑衅，带着经年郁气通畅的舒心。
细想之下，所谓爱情不过各自让步的妥协，可她是皇帝，她为什么要让步为什么要妥协？她不需要爱情，她只需要一个看顺眼的人来诞育她的子嗣。
至于姓氏，如姬以期所言，没有人会真正觉得她会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权力。
回京之路漫长却又短暂，急报所传的巨大叛乱并没有发生，京城虽灯火通明，但那只是在迎接新年。
“儿臣无能。”
祈泠一回宫，祈茗就来请罪。
“起来吧，本就没指望你。”祈泠不以为然地摆手。
祈茗微微抬脸，双手奉上一封奏疏，“顾氏太过谨慎，儿臣同表姑母只能查到这些。”
祈泠微挑眉，“你表姑母真是忍辱负重。”
“她说，她一直牵挂着母皇。”
祈泠轻笑，“二十余年未有一子半女，她怕是在顾家过不下去了。”
“表姑母还说……愿入宫长伴您。”
指骨轻敲桌案，祈泠神色玩味，“让她再等等吧，这时候入宫，真不怕顾昭生吞了她。”
“儿臣明白。”
祈茗退下，屏风后的人缓缓走出。
“你根本没有下那样的命令。”
祈泠随意翻了翻那封奏疏，“有没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随时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狡兔尚三窟，你的曦儿都找上门来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祈泠扬脸，“你是在吃醋吗？真是找错人了，我可不喜欢老女人。”
她连调笑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无情地讥讽。
“别光说不做，我倒巴不得有年轻小姑娘来送死。”
祈泠歪了歪头，“瑕儿十六岁了吧？”
“……你就这么喜欢我？”
祈泠上下扫视她，目光挑剔，“我觉得她跟你一点都不像，虽然姬广白跟你一样令人讨厌，但他女儿养得不错，娇蛮却不放纵，天真却又知礼，这几年长开了更是比你当年好看不知多少倍。”
“真好，说得我都心动了，立刻封后吧。”
祈泠伸手，一把把她带到怀里，肆意地抚摸，“不，你是我永远的皇后，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姬以期挣扎，“我不稀罕！”
“乖，别动，我稀罕。”
除夕夜，照旧是家宴。
祈泠特意把姬家人都请进宫，宣布了两个“好消息”。
“朕将再得一女，封楚王，皇后身子不便，瑕儿当入宫相伴。”
下首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出生就封王，祈泠真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刚被放出来没多久的姬广白神色很是漠然，姬瑕看看他，又看看祈泠，应声说好。
“儿臣也有一个好消息。”祈茗站起身。
祈泠朗笑，“朕要有孙辈了吗？”
“是的，扬弟有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向祈茗。
祈泠并无异色，“几个月了？”
“两月有余。”
在场的人都举酒相贺，唯有祈亨端坐，男人怀孕……这天下真是越来越荒唐，所有人都疯了。
高居上位的姬以期也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怔怔地抚弄自己的肚子。
祈亨勾了勾唇，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二哥！”
小小的人露出脑袋，手里抱着一个水壶，“你怎么不过去？”
“正要去呢。”祈亨单手把她拎起来，敲了敲她的水壶，“你怎么跑下来了？”
姬宁坐他怀里，“母皇只喜欢妹妹，母后只喜欢母皇，没人理宁儿。”
“正好，二哥也没人理。”祈亨搂紧她，又拿起酒杯逗她，“喝过酒吗？”
姬宁摇头，抱着自己的水壶看他的酒，“好喝吗？”
“要尝尝吗？”
姬宁点头，祈亨把酒杯凑近，“只能喝一点点。”
“好！”姬宁伸出圆润的指节，轻轻蘸了一点放到嘴里。
祈亨低头问她：“怎么样？”
“苦的！”姬宁小脸皱起，吐了吐舌头，“宁儿以后不要喝酒了。”
祈亨笑着搁下酒杯，再抬头，却是祈泠的脸。
祈泠把姬宁抱了回去，一脸严肃，“乱跑什么？”
姬宁委屈，“宁儿没有乱跑，宁儿只是找二哥玩。”
“我说你乱跑你就是乱跑。”祈泠抱她回去，全程没有搭理祈亨。
祈亨端起酒杯，对后到的祈茗致礼，“恭喜皇姐。”
“亨弟也要抓紧，母皇很喜欢孩子呢。”
祈亨微微一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