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泠一回宣政殿就被姬以期堵住,这些日子都是她追着姬以期跑,少有姬以期主动来找她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跟茗儿说?非要在早朝时候让她下不来台?平日也没见你多喜欢亨儿。”

  果不其然的质问袭来,祈泠没有辩驳,反而一把抱住了她,“茗儿不中用了,我们要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姬以期挣开她,“你说什么胡话?你明明答应要给茗儿封王的,将来的储君之位也是她的。”

  祈泠垂头,嗓音低沉,“我给她封王,你就能给我生孩子吗?眷眷,我真不明白,这样一个跟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孩子在你心里居然比我还要重要,到底为什么?”

  姬以期怒目而视,不敢相信她说出这种话,“她不是什么跟我毫无关系的孩子,她是我们的女儿!”

  “她不是!”祈泠用力搂住她,呼吸急促,“我不管她是谁的孩子,舒儿的也好谢子觉的也罢,我只想亲眼看一看我们的孩子,眷眷,我什么都依你,我有错,我在改,求你……”

  姬以期看着她,喃声,“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祈泠拦腰抱起她,目光炽热,“眷眷,别再折磨我了。”

  姬以期揪住她前襟,“给茗儿封王,立刻。”

  “依你,都依你。”

  帷幔落下,姬以期闭上眼,“别叫我失望。”

  不然,她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祈泠终于得偿所愿,连早朝都撂下好几回,一封又一封的奏疏送到案前,她却没心思看。

  姬以期找过来,把祈茗的策论递给她。

  祈泠懒得看,随手扔到案上,长臂一伸就把她拉进怀里,微凉的指尖径直钻进她衣内。

  姬以期扣住她的手,“我月事来了。”

  祈泠大失所望,双臂垂下,没什么精神地仰着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和焦躁。

  “急什么,还没一个月呢。”姬以期从她身上下去,拾起祈茗的奏疏催她看,“茗儿这些日子可被你害苦了。”

  祈泠猛地直起身子,几乎是怒吼,“茗儿茗儿!你如今眼里只有那个不孝女了是吗!今个封王,明个立储,后日朕这把龙椅就给她坐!”

  奏疏散落一地,连桌案都偏移了几分,她爆发得毫无征兆却又有迹可循,姬以期后退几步,慢慢拾起地上的奏折。

  祈泠呼吸沉重,一双眼瞪圆了盯着她。

  姬以期面色沉静,把奏折理好放到桌案上,最后拿走祈茗那一份,“既然陛下政务繁杂,那臣妾就不打扰了,长皇女的策论也不劳烦陛下看了。”

  祈泠张了张嘴,姬以期端端正正地朝她行礼,“臣妾告退,陛下保重身子,不必为没必要的事烦心。”

  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祈泠气急败坏,“朕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以为太后比皇后好当?放心,朕驾崩前先赐死你!你这辈子都只能是皇后!”

  口无遮拦的话语一出,前方的人顿了顿,“陛下千秋万代,您永远是天子,至于妾身,还不配给您殉葬,您大可不必等那么久。”

  祈泠一把推翻桌案,“你就是死也得给我生完孩子再死!储君之位只会是我们的孩子的!”

  “好啊,生出来我就掐死,你让一个死人去坐你的皇位吧。”姬以期回头,面色冷凝。

  祈泠呼吸急促,“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姬以期勾唇,满是讥诮,“祈泠,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这种寄生于你的身体而成长的东西,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

  祈泠握紧拳头,目眦欲裂。

  姬以期没再看她,“茗儿一日不安稳,我就一日不安稳,当然,您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给您生孩子就能找到什么样的女人,大可不必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

  祈泠颓然,“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姬以期动唇,“我的太子夫君不会整日逼着我给她生孩子,更不会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为仇敌。”

  “夫君……”祈泠忽然笑起来,满是怅然,“我已经很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姬以期背过身,“臣妾告退。”

  “等等。”祈泠叫住她,摊开一只手,“奏折。”

  祈茗的奏折被留下,祈泠迈过满地的奏章,半躺在龙椅上翻看女儿的策论,表面服输的少女仍然没有放弃她的想法,而是用迂回的方式表明了态度。

  祈泠从地上找到祈亨的,两份策论摆在一起,高下立现,祈茗的策论只是简略地讲了大概思路,而祈亨的则是事无巨细,大到官制户籍小到衣食住行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极度迎合了祈泠所谓给女子各种优待的说法。

  “这么着急……”祈泠合上奏疏,唇角微勾,不同于祈茗完全依靠她和姬以期,祈亨背后是以顾氏为首的大半个文官集团,几大世家分崩离析之后,顾氏子弟在朝堂上几乎占了半壁江山,连姬氏都要避其锋芒,皇嗣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祈茗虽然完完全全是姬以期养大的,但她身上到底没有姬家的血脉,更因她是祈舒之女,外嫁女儿的女儿在这个根深蒂固的宗族制度之下名不正也言不顺。

  更别说她父系尚存,还是外敌北济的后代,若她为储,大启是姓祈还是姓谢?祈泠不在乎,不意味着天下人不在乎。

  祈亨就不一样了,他虽是不可言说的兵败废帝之子,但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一部分人看来,祈泠是抢了这个侄子的皇位。

  可归其根本,还是因为性别。

  祈泠完全明白,不改变大部分普通女子的处境,她的皇位永远不会坐得安稳,祈茗更是很难善终。

  祈茗也看到了这一点,她的想法是渗透,虽然完全公平公正地让读了几千年书的男子和只读了几十年甚至十几年的女子站在同一个台阶上往上跳很困难,但这远比祈亨表面的所谓优待实则隔离更长远。

  长痛不如短痛,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亲眼见证那一日到来的时候,想到这,祈泠蹙眉更深。

  不如折中,她想。

  开隆十四年,长皇女祈茗受封燕王,二皇子祈亨受封齐王,随即在祈泠的授意下各自出宫建府。

  宫里一下子空荡起来,没了子女的牵绊,姬以期有些无所适从,给祈茗封王的心愿实现,可相比祈亨,祈茗依旧没有优势。

  祈泠的情绪稳定很多,可三个月过去,姬以期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她开始怀疑祈照的身世。

  祈照的生母是宫女出身,为了方便照顾祈照,祈泠给了她一整个单独的宫殿,一同居住的还有与她同寝生下祈照的女侍卫。

  两人被关进了一处冷宫,刑部大牢的酷吏特地赶来拷问,祈泠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皮开肉绽的两个女人。

  女侍卫还好些,那宫女已是昏过去了好几次,祈照不过半岁,她生产时落下的伤痛还未完全痊愈,又比不上女侍卫皮糙肉厚,压根受不住这些严刑拷打。

  可即便如此,两人仍然没有松口,拒绝承认祈泠强加给她们的罪名,只张口喊冤。

  祈泠只是冷笑,“欺君罔上乃是死罪。”

  “陛下明察!青娘绝未与他人私通!”女侍卫嗓子都干哑起来,极力辩驳,“那药只能让我们生出女孩,若青娘与男子私通,何以确保孩子一定是女?”

  祈泠不为所动,“你们在赌。”

  女侍卫用力晃动锁链,“照儿绝对是我二人亲生!青娘绝不会与男子私通!陛下明鉴!”

  “不必同她说了!”她身侧的女人大笑起来,遍布血痕的面庞十分可怖,“陛下自己无能,无法使皇后受孕,却来无故蹉跎我们,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啊!”

  酷吏狠狠抽动长鞭,鞭挞她的胆大妄言。

  名唤青娘的女人又疼昏过去,女侍卫目眦欲裂,“青娘!放开我!青娘!”

  祈泠站起身,眸光冰冷。

  “杖毙。”

  她一回未央宫,姬以期就迎上来,嗅到她身上的血腥气后皱了皱眉,“你去哪了?”

  祈泠抬起胳膊,姬以期拧眉伺候她换下外袍,又凑近嗅了嗅,“你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祈泠低头,径直吻上她的唇。

  后背抵到桌案上,姬以期一只手按住她胸口,祈泠不耐地扣住她手腕,沉默又疯狂地肆意掠夺。

  宫人们退到殿外,细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两具胴体黏在一起,榫卯一般难舍难分。

  “哕……”

  帷幔被拉开,姬以期伏在榻边干呕,祈泠缓缓伸手,轻轻抚上她脊背,“眷眷……”

  “哕……”姬以期捂住心口,面颊红中泛白,空气中异样的气味让她作呕的欲望更强烈了。

  祈泠下榻,给她倒了杯冷茶。

  微凉的茶水流过喉咙,姬以期好受了些,再垂眸,只见祈泠半跪在她面前,满眼期许。

  姬以期自然明白她在期待什么,却不敢给她肯定的回复,只道:“我不知道。”

  “很快就知道了。”祈泠披上外衣,急匆匆地走出去,忙乱之下脚步都有些踉跄。

  一刻钟后,太医院所有太医齐聚未央宫,一个又一个地进出内室,最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

  “恭贺陛下,皇后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祈泠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叩首,“皇后娘娘虽脉象微弱,但确是有孕之征兆,我等不会看错。”

  祈泠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几乎是扑到姬以期身上,“眷眷!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姬以期护住肚子,隔开她不知轻重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