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泠又一次来到悬州,宋先忧火急火燎地给她看了一份京城宋氏发来的家书,祈宸已经开始清算所有太子党羽,以宋起元为首的文武官员首当其冲,甚至几位公主都被请到宫里拘禁了。

  “他疯了吧?”祈泠皱了皱眉,并不明白拘禁几个公主有什么意义,“其他宗室如何?”

  宋先忧一愣,随即道:“大部分宗室都在京城,少数不在的也被召回京城了,目前来看,他们都以五殿下为尊。”

  “一群蛀虫罢了。”祈泠并不在意宗室的大旗倒向哪,大启又不是分封制,宗室手里并没有多少实权,完全不足为惧,反倒是祈宸这反常的举动让人担心宗室的安危。

  书信被火舌吞没,祈泠只是冷眼看着,“京城是他们的地盘,我们鞭长莫及,但有姬家和顾家在,保全性命还是不难的。”

  “臣明白。”宋先忧敛眸,祈泠所言不错,他人之地鞭长莫及,想得多反而平添一层忧思。

  祈泠掀了掀眼皮,“顾家联系上了吗?”

  “顾大公子已应了。”宋先忧立刻答。

  祈泠微微颔首,唇角噙笑,“叫他快些,孤还指望着回京过年呢,要是慢了可就赶不上了。”

  “谁不盼着呢?”

  祈泠踱了踱步,又问道:“东南姬氏那边,你可探听到什么动静?虽事关太子妃,但也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

  “丰州毗邻悬州,他们不敢做什么,倒是临海的嵩州有些动静,听说他们在大批造船。”宋先忧觉得难办,嗓音都压低了,“东南姬氏一向追随朝廷,许是想再拿一次从龙之功。”

  祈泠长眉微挑,“船?听说姬氏水战不错。”

  “您的意思是?”

  祈泠收紧五指,叹了口气,“姬家兄弟远在梁州,孤又不便亲自赴东南,也不知太子妃一人能不能办成。”

  “臣可遣人随行。”

  这自然好,祈泠遂拉起无所事事的姬以期,要把人赶去东南处置自家内务。

  姬以期不想去,学她装可怜,“夫君……你居然忍心我们再度分离?你怎么舍得?”

  “嗯……过年见。”

  姬以期蹦起来搂住她脖子,“不要嘛。”

  祈泠稳稳托住她,指腹抵在她腰间,嗓音低下去,“那你求求我?也许那样我就不舍得了。”

  黑眸闪动一下,姬以期双手收紧,微合眼勾下头,用湿漉漉的吻去求她,难得的乖顺。

  把人搁在矮桌上,两手撑在她身侧,祈泠抵着她深吻,交颈之间,欲念渐深。

  半晌,姬以期偏头避开她无止境的索取,嗓音细得像蚊子,“你不答应,就不给你亲了。”

  “答应,怎么不答应……”

  姬以期却疑心祈泠哄她,一手抵住她胸口一边追问,“答应我什么?”

  倾身含住她耳垂,祈泠并不回答,只是贪恋地摩挲她的身子,喘息之间,姬以期反倒觉得祈泠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脊背抵住桌案,姬以期擒住祈泠手腕,轻轻晃了晃,纤声,“你要是赶我走,就没人给你亲了。”

  噗嗤一声,祈泠笑弯了腰。

  “笑什么!”姬以期微愠,气鼓鼓地去掐她。

  刚碰一下祈泠就喊痛,姬以期一边给她揉一边嘟囔,“就你金贵,磕不得碰不得,什么都遣我去。”

  “能者多劳。”祈泠又挨上去,一手覆上她手背,“你如今是越发惫懒了,自家的事都不想管……嘶……”

  狠狠掐了她一下,姬以期直接把她推个踉跄,“什么叫我家的事?我只是跟他们一个姓而已,何况我一个外嫁的女儿,他们不见得能给我几分面子。”

  祈泠半跪在地上,秀眉微拧,一双眸子沁满了水,仰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她,“疼……”

  一只手不情不愿地伸向她,甫一被捉住,祈泠就弹了回来,姬以期另一只手胡乱揉她头发,怪声怪气,“你就装吧,旁人见了你这副模样怕不是一刻都稳不住就对你投怀送抱了,难怪不缺我一个呢。”

  “旁人如何与我何干。”祈泠微眯眼,伏在她颈间享受她的抚弄,“我见过的女人多了,送上门的也不乏姿色无双之辈,可如今与我并肩的,不还是只有你一个吗?更何况,你觉得我需要对旁人如此吗?”

  祈泠振振有词,姬以期冷哼一声,“哪怕是天子,都只能有一个妻子,并肩伉俪之人,当然也只能有一个了。”

  祈泠噎住,索性不回嘴了,只是挨着她蹭。

  她一向很有道理,安静下来却乖乖巧巧的,姬以期揉得更起劲了,继续反驳她,“而且,天底下怕是没人比你更姿色无双了,容颜于你而言没什么意义,反正灭了灯都一样。”

  祈泠委屈,“我不是好多次都叫你燃灯嘛,可你好多次都不愿意,现下反倒怨我不看脸了。”

  “……”姬以期握紧拳头,“你是为了看脸?”

  祈泠无辜回望她,“不然呢?”

  “哼。”

  脑袋直起来,祈泠小声道:“去了又不是真的让你把他们收服得妥妥贴贴,只是盯着他们以防生变罢了,大不了我再遣大哥二哥去帮你,何至生我气呢?”

  “不要,我想跟你呆在一起。”姬以期别开头,缩进她怀里,“你不是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吗?我天天在家伺候你还不行吗?”

  祈泠叹口气,“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往外跑吗?”

  “才没有。”姬以期半阖上眼,又想起和陆莲临死前的交谈,“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了。”

  姬以期脑袋缩得像鸵鸟,祈泠轻拍她的背,“我没有不喜欢你抛头露面,我只是不喜欢你忙起来就顾不上我。”

  闻言,姬以期又支楞起来,“哼,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天伺候你还不够还得给你跑前跑后,我是一个人又不是两个人。”

  祈泠蔫下去,“那我还是传信给大哥好了。”

  “他和二哥忙着联络京城呢,而且有舅舅盯着,他们怕是过不来。”姬以期蹙了蹙眉,抱住她胳膊晃晃,“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那样也不用分开了。”

  祈泠轻轻摇头,“我不能去。”

  “为何?”

  祈泠抽出胳膊,耸了耸肩,“照他们给你的回信来看,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我若是与你一同去,说不定适得其反。”

  “可你不去,怎么让人喜欢你?”双手环住她的腰,姬以期抬头蹭她脸,“你再这样,我也不喜欢你了。”

  勾头抵上她前额,祈泠嗓音也低下去,“眷眷,我暂时还不想和姬氏有任何冲突,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支。”

  姬以期怔住,沉默一会。

  祈泠偏头吻她,不知是安抚还是愧疚。

  “好吧。”姬以期站直身子,抬手给她理了理微乱的前襟,“接受你的狡辩,我去东南瞧瞧。”

  话音刚落,祈泠就又挨上她,黏黏糊糊地搂紧,“真的吗?那再给我亲一会好不好?”

  一手抵住她胸口,姬以期嗔声,“多大出息。”

  祈泠轻哼一声,“谁叫我只有一个媳妇呢。”

  .

  在陆氏和顾氏的压力之下,西北军踏出卉州,转而迈向东部大地,然而,骁勇的骑军甫一踏上真正王土,就遭到了京畿的一致嫌恶。

  试想,一支常年镇守边关的虎狼之师丢下外敌不管反而堂而皇之地靠近皇城,哪怕他们肩负着平叛的使命,也无疑让人畏惧。

  顾氏看准了这个机会,在中北七州大肆煽动舆情,族里的言官更是拼了命地上折子,意图迫谢氏归济。

  但新帝异常的固执,因为这更说明远在悬州的长姐已经羽翼丰满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一日不除,他寝食难安。

  在祈宸的授意下,西北军很快挺进京城,他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去迎谢子觉,谢氏一干人等甚至取代了姬家在禁军的职位。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捧杀罢了。”祈泠神色沉静,祈氏还没到山穷水尽到要靠权臣御敌的地步,祈宸此举无疑是把谢氏架到了火上烤,北有外敌南有叛军,谢氏若反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秦昌目光闪烁,“不若将计就计?”

  祈泠掀了掀眼皮,咬出两个字,“逼反?”

  “我们说他反,他就是反,总好过坐以待毙等他们打着平叛的旗号来打我们。”秦昌挺了挺胸,底气越发足,“我们匡扶的是大启正统,无论是殿下您还是五殿下都是嫡系主支,可他谢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养马起家的低劣货色,也配肖想江山?”

  祈泠唇角噙笑,不置可否。

  “我这就传信给爹爹。”秦昌长眉挑动,也没想真的征得她的同意,直接就下了定论。

  祈泠环起手臂,笑道:“眼看就仲冬了,传信回去再商量商量不知要耽搁多久,不若当机立断借道靖州灭其气焰,待舅舅至便是摧枯拉朽,到那时,昌弟你就是一等一的功臣。”

  秦昌皱了皱眉,反倒迟疑,不信她这么好心。

  “北边也在等着呢,如昌弟所言,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谢氏一被夹缝便进不得退不得,我们尽可事半功倍。”

  秦昌蹙眉更深,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蹊跷,只问道:“顾氏那墙头草肯借道?”

  “到底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祈泠意有所指,秦昌低头,朝她行了一礼,“是弟弟浅薄了,既如此就劳烦姐姐周旋。”

  “哪里的话,昌弟这么辛苦,孤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祈泠不闪不避受了他的礼,随即话锋一转,“借道之事不难,只是……派谁领兵还有待商榷。”

  秦昌眯了眯眼,“这事也不难,小弟亲领即可,姐姐不便奔波,固守悬州便是,到时你我二人都有一半的功劳。”

  他回话很快,语调也扬得很高,三言两语讲完,生怕祈泠不答应误了他的好事。

  祈泠适时地叹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其实孤也不是不方便,昌弟若不嫌弃孤也可以帮忙。”

  “还是不必了。”秦昌生硬回绝,神采飞扬,“五哥就留给殿下了,相信有二位坐镇,我军定势如破竹。”

  他连亲兄长都防备至此,祈泠只好作罢。

  传往云州的书信暂歇,发往靖州的指令却密集起来,秦昌秘密领兵借道靖州,趁着西北军南下之际直接突袭。

  硝烟在京畿燃起,没人知道秦昌是怎么跨过靖州又进入中北七州之地的,但他前脚刚迈入中北,后脚北狄就跨过了边境,两者前后间隔不到七日。

  至此,所有面上的虚与委蛇都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