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陆莲浑身发烫,姬以期额头冒汗,不停翻腾陆莲制的各种丹药,但陆莲仿佛一点都不怕这么多丹药都放在一起串味,她闻了近半个时辰,葱鼻已经受不住了,甚至分辨不出香臭,更别提这些丹药了。
外面雨声嘈杂,祈泠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默默地在庙里捡些东西堵住漏风处,冷了就凑到火堆前烤烤火。
忽然,庙外的雨声中混了些脚步声。
祈泠凝神去听,发觉人还不少。
“有火!”
兴奋的叫喊声远远传来,不一会,就有几十个人窜上来,一股脑钻进这块避难地。
祈泠立在马匹旁,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群人挤到火堆前,勉强驱散些寒意之后才注意到她,眼里满是敌意。
祈泠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和他们对峙。
庙外又是一阵吵嚷声,转瞬间,近百人挤满了这座小庙,孩童的哭声不绝,祈泠牵着马小心翼翼地挪到角落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有条不紊地指挥:“妇孺老人留在这,其他人都出去。”
没人有异议,转瞬间小庙就宽松了许多,余下的人寻了些稻草之类的东西席地而坐,那老人又让状态最不好的围着火堆坐。
一切安置好,老人才看向祈泠三人,“几位姑娘,是要往城里去才堵在路上了吗?”
祈泠还未作答,人群中忽然跳起一个人,激动地大喊:“姬姑娘!姬姑娘是你吗!”
姬以期迟钝地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奔着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祈泠面色微妙,眉头挑了挑。
老人也朝姬以期看过去,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些笑意,“对,是……是姬姑娘。”
姬以期还有点愣愣的,祈泠忍无可忍地把那女孩揪走,姬以期反而伸手把那女孩拉回来。
“平贝!你帮我看看她!”
那唤平贝的女孩自是应了,“看谁?”
“她。”姬以期指了指陆莲。
平贝看过去,皱眉。
“还有这些。”姬以期把丹药都挪过去让她看,分外苦恼,“我瞧不出什么是什么,你帮忙看看。”
平贝叹了口气,“姐姐还是这样啊。”
姬以期不好意思地给她腾地,平贝半跪在陆莲身前,凑近那些丹药闻了闻。
没多久,她就挑出一颗丹药,给陆莲喂下去。
姬以期松了口气,“多谢你。”
“姐姐说的什么话,这些不还是明神医教的。”平贝拍拍手,冲她笑笑,“好久不见。”
姬以期点头致礼,“三年多了。”
“是啊,转眼都三年了。”平贝似乎添了些郁气。
祈泠挤进两人中间,“你们认识?”
这是显而易见的,姬以期牵她手,“是啊,三年前我随师尊行医至此,村里的人得了怪病,我们在这留了些时日。”
“这位是?”平贝上下打量了一下祈泠,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明神医新收的徒弟吗?”
姬以期轻咳一声,“不是。”
祈泠盯着她看,等她答话。
“她是……嗯……一个……街坊,我们一起出来玩的。”姬以期总算憋出话来,气都顺畅了,“对,出来玩的,我们三个。”
祈泠幽幽地看她,牵着她的手挣脱开来。
平贝哦了一声,“那你们可来得不是时候。”
“是不太是时候。”姬以期抹了把冷汗,信州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很大的雨,甚至一连数十日都没有好天。
平贝有点发愁,“我们又要在这待好久。”
这个庙是附近最高的地方,每年降大雨他们都会躲到这里,等雨小了水降了再回家。
“过了今夜,还是入城去吧。”姬以期道。
平贝摇头,“城里也有水,客栈我们住不起。”
“没事,她住得起。”姬以期努努嘴,把矛头指向祈泠,“她家可有钱了,我们可以租一个大院子。”
祈泠把手一摊,“我哪有钱,不都给你了。”
“你哪里给过我?”
祈泠瞪眼,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平贝连忙劝阻,“没事没事,我们年年都这样,不碍事的,不用去城里住。”
祈泠冷哼,“借花献佛倒是玩得转。”
她鼻孔出气,不高兴极了,姬以期失笑,把手伸到她背后去够她长长的墨发,“干了呢。”
“哼。”祈泠拂开她的手。
两人周身的氛围开始变得奇奇怪怪,平贝识趣地去找有没有伤者,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尽量给她们腾出大一点的空位。
姬以期把陆莲拉到角落里就不去管她了,揪着祈泠的头发要给她扎辫子,祈泠来回躲,分外抗拒。
“来嘛,街里街坊的,扎个辫子怎么了?”姬以期揪着她发尾不放,另一只手心里放着她玉制的发冠。
祈泠恼怒,“你还有脸说!”
姬以期嘻笑,“怎么了,不高兴?”
“你说呢!”祈泠几乎是低吼。
姬以期把她拉怀里,跟她咬耳朵,“那还不是怪你,非要穿我衣裳,要不然,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她说你是我夫君了。”
“哼,你之前明明说过,无论我打扮成什么样,你都会说我是你夫君的。”
姬以期疑惑,“我有这么说过吗?”
“有!”
祈泠真的好大声,姬以期连忙捂她嘴。
“我当时不是不知道吗,无知者无畏,现下知道了,心虚。”姬以期很真诚地解释。
祈泠才不听,“哼。”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给你扎辫子。”姬以期还是执着她的头发,揪着缠了一圈又一圈。
祈泠气闷,姬以期倒是很认真地给她编了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的。
“真好看。”姬以期发自内心地赞美。
祈泠只觉得像两条长虫,还一边一个垂到她胸口处,扫来扫去很烦人。
她当即就要把这该死的辫子解了,姬以期攥住她的手,双腿还从她背后夹住她腰身不让她动,摆出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陆莲悠悠转醒第一幕看到的就是这般,眨了几下眼,她心觉还是继续睡过去比较好。
所幸姬以期及时发现了她,“醒了!”
“醒了还不放开?”祈泠冷着脸。
姬以期没动,“醒了就醒了呗。”
她也变得脸皮厚了,并不顾及陆莲了,只是问:“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陆莲刚要答话,姬以期指指平贝,“有事找她。”
见姬以期一门心思地攀着祈泠不放,陆莲重新合上眼,翻了个身睡觉。
夜更深了,小庙里的人都昏昏欲睡。
火没熄,但也不足以照亮所有地方。
两条辫子甩来甩去,破烂的衣料遮住脑袋,借着磅礴大雨的掩饰,低沉的喘息克制又放肆。
祈泠糟糕的心情总算愉悦了点,可还没等她放开,面前的人就开始扒拉她,然后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糟了……”姬以期一只手抵住她,只觉呼吸都不通畅了,“我病了,你离我远点。”
祈泠扣住她手腕,一脸的怀疑,“骗人,我才不信,我都没病,你怎么会病?”
“你还好意思说,数你淋雨最少。”姬以期拿帕子捂着脸,几下就系到脑后,而后抬手摸摸她前额,“你没病最好,今晚不许睡,等入城了再睡。”
祈泠也去摸她的,“你有点烫。”
“没事,我一会去找平贝拿点药。”姬以期睁大眼睛,拉她去了火堆旁,“再吃点东西吧。”
祈泠喉咙干涩,“我想喝水。”
“那还不容易,到处都是水。”姬以期东张西望地看看,找到一个瓦片,“我们出去接点。”
祈泠按住她,“我去就好,你歇着。”
“喝饱了给我带回来点。”
祈泠自是应,姬以期又把多余的衣料给她让她遮雨,祈泠就这么全副武装地出门去接水。
外面雨势不减,祈泠小心地伸出手让瓦片暴露在大雨中,接一口喝一口。
透过几道闪电,祈泠不经意间瞥见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全淹了,甚至兴城城墙都变矮了不少。
庙外的青壮年都蜷成一堆,头顶挡雨的是一块铁片,四周也有粗布遮挡,仅露出脚踝,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祈泠回去,把瓦片递给姬以期。
姬以期塞给她一颗丹药,“这就喝饱了?”
“水冷,怕闹肚子。”祈泠把丹药咽下去。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姬以期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你还是睡一会吧,半个时辰后我喊你。”
原先是怕她睡着了失温,现下吃了药,又有火,睡些时候反而比不睡更好。
“那你呢?”祈泠枕在她腿上,仰脸问。
姬以期笑,“我当然是看着你啊。”
祈泠还想说什么,姬以期扯了破烂衣料挡住四周,低头吻了吻她,“乖,你养好精神比什么都强,不用担心我。”
“好吧。”祈泠闭上眼。
睡一觉起来的陆莲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给她抱不平,“眷眷,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保护好你?”
“我干嘛要她保护?我还要保护她呢。”见她中气十足,姬以期也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不说她,就是你,今晚若没我,你也活不下来。”
陆莲别开头,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