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卉州,车夫回去,祈泠亲自驾车驶在大道上,姬以期也钻出来,手腕上系着一根绳子,连到车厢里。

  “你穿我的衣裳,不觉小吗?”姬以期把绳子另一头系到她手腕上,扯动之间车帘也跟着晃动。

  祈泠迎着风满目畅快,“不会啊,很合身。”

  “明明就小了。”姬以期摸出一把匕首比划了一下,“要不我给你改改吧。”

  祈泠失笑,“哪有从小改大的?”

  “试试嘛。”姬以期又晃了晃匕首,拉扯间,祈泠袖口被划破,半截藕臂暴露出来。

  祈泠索性把另一边的袖子也捋了上去,擒住她还在比划的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匕首换到另一只手,姬以期忽闪着眸子,“只是想把你的皮剥下来而已。”

  祈泠皱了皱鼻子,“我穿你衣裳有那么难看吗?”

  “嗯……你不难看,衣裳难看。”姬以期戳戳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你知道你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祈泠偏头问:“像什么?”

  “像男扮女装。”姬以期憋笑,把她的袖子扯回去,“没有女子会似你这般的,有伤风化。”

  祈泠满目的困惑,盯着自己的袖子看,半晌才恍然大悟般,“哦……我露太多了,可是那又怎样,又没人看我。”

  她又把袖子捋上去,白皙的小臂暴露在空气中,“就快夏日了,好热的。”

  “不是没人看你,而是没人。”姬以期仰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的,“哎,快下雨了,快走!”

  祈泠依言加快速度,“下雨好,更追不上咱们。”

  “他们追不上,我们也跑不快。”姬以期目带忧色地看着前方的土路,“我们离信州还有半日路,要是被堵在路上就坏了。”

  祈泠拉长调子,“应该不会……”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祈泠急忙勒住缰绳,闪电劈出的乌黑离她们不到三丈,随即,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雷声。

  倾盆大雨几乎是顷刻便至,姬以期连忙拉着祈泠进了车厢,却见陆莲蜷着身子在发抖。

  雨水落在车厢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车帘不时被吹开,冷风一股股地灌入。

  祈泠这下不嫌热了,连忙扯了薄被裹住自己和姬以期,缩在被子里心有余悸,“差点就劈到我们了。”

  姬以期透过不时飘起的车帘看到外面的情景,一把推开她,“我们得赶紧走!”

  “这么大的雨,怎么走啊?”祈泠扯住她想把她拉回来,“我们等雨停了再走吧。”

  姬以期面色凝重,“这雨停不了。”

  “为何?”祈泠困惑。

  姬以期语焉不详,“一向如此。”

  “可是……”祈泠迟疑地松手,甫一松开,姬以期就钻了出去,握紧缰绳驱赶马匹。

  车轮往前,刚走一步就陷入泥窝。

  只一会的功夫,地上就泥泞一片。

  “下去推车!”

  祈泠把头转向还在颤抖的陆莲,动了动手腕上的绳子,“别装了,困在这我们谁都走不了。”

  陆莲被她半胁迫般拉下车,甫一下去,祈泠就踩了一脚泥,整个鞋履都陷进去了。

  皱了皱眉,祈泠拉着陆莲到了车厢后,把她的手按在车厢上,用力把马车往前推。

  陆莲压根使不上力,跪倒在泥坑里,满目惊惧。

  “你怎么回事!”祈泠一把把她摔到车厢上。

  前面的姬以期听到动静,忽然想到什么,当即下了车,把两人相连的绳索解开,把陆莲推到了驾车的位置,“我知道你害怕,但现下没办法。”

  陆莲攥紧缰绳,“眷眷……”

  “我相信你。”

  说完,姬以期就跑到车厢后,跟祈泠一起推车。

  “她怎么了?”祈泠不解。

  姬以期轻描淡写,“她怕打雷。”

  “比我都娇贵。”祈泠闻言冷笑。

  姬以期迎着风雨使劲推车,泥坑里的车轮往前挪了一寸,又很快退回泥坑,泥水已漫过脚踝。

  “你用点劲!”姬以期忍不住冲祈泠吼。

  祈泠委屈,“我用力了……”

  “……乖,再大力点。”

  两人力往一处使,车轮极缓慢地驶出泥坑,马儿嘶鸣一声,跑出十丈开外。

  “哎……”祈泠跺脚。

  姬以期抹了把脸,抬步出泥坑,祈泠却一个脚滑,一条腿跪到泥坑里,溅了一身的泥点子。

  叹了口气,姬以期攥着她的手把她拉出来,有点嫌弃地瞥了眼她脏了一半的下衫,最后还是背对着她微微躬身,“别耽误事了,我背你。”

  祈泠倒也不怕拖累她,兴冲冲地跳上她的背。

  姬以期背着她稳步前行,不一会就追上了马车,陆莲脸色发白,侧了身让她们进去。

  祈泠浑身都湿透了,姬以期也好不到哪去,她刚要出去换陆莲就被祈泠拉住,紧抱住她不让走。

  “好冷……”祈泠脸都发僵。

  姬以期扯了被子拢住她,掌心贴着她面颊不停摩擦给她些热度,“到了信州就好了,乖,再忍忍。”

  祈泠拉扯被子把两人裹在一处,欺身挤压她,凉气钻进她怀里,姬以期被冻得一哆嗦。

  转瞬间,她身上那点热气也被祈泠搅没了,祈泠捧着她的脸去搅和她最后的热源,冷风还是不时吹进来砸在薄被上。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再次陷入泥坑。

  姬以期嫣红着脸要出去,祈泠委委屈屈地看她,“外面都不打雷了,凭什么不让她去推?”

  “那你还去赶车吧。”姬以期也觉委屈她。

  祈泠抓着她手腕,“我们一起。”

  “她一个人推不动。”姬以期说着就要下去。

  祈泠也要跟她下车,“还是咱俩推吧。”

  “算了,你老老实实在车上待着吧。”姬以期去喊陆莲,陆莲欣然同意,把缰绳塞到祈泠手里。

  祈泠不情不愿地握住缰绳,狠甩一下。

  迎着大雨,三人不时替换,又推了几回马车。

  待行至信州,天已黑了。

  这是信州边缘的一座城池,唤作兴城,此刻城门紧闭,大雨还在下,已漫过膝盖。

  三人去拍门,足足两刻钟才有不耐烦的守卫骂骂咧咧地说不到时辰不会开门,让她们滚。

  祈泠气得冒火,姬以期从怀里摸出一块显不出她具体身份的姬家腰牌,朝着城楼上的守卫晃了晃,装作趾高气扬的模样要进去。

  守卫嘲笑,“我是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姬家小姐。”

  “算了,我们还是等明日开城门吧。”陆莲道。

  姬以期拧眉,“现下戌时,城门卯时才开,中间隔整整五个时辰,照这个雨势,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就得被淹了。”

  “那怎么办?”祈泠也发愁,信州这地界被朝廷掌在手里,五大家族的影子弱得很,姬以期的身份根本不够用,可她又不能自爆太子身份,且不说会招来皇帝,头顶的守卫信不信都难说。

  姬以期咬了咬牙,“我们先找个高处吧。”

  马车回转,在黑漆漆的夜里摸索。

  不一会,车轮就走不动了。

  祈泠把缰绳一扔,扭头进了车厢,“又堵住了。”

  “车不要了,我们骑马走。”姬以期当机立断。

  三人上了马背,马儿努力抬着蹄子趟水。

  大雨像一盆盆水倾倒在身上,姬以期凭借一点稀薄的回忆寻到让水滑下脚踝的高处,钻进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

  马儿也被领进庙里,三人围坐一圈,姬以期拿燧石点了一堆火取暖,三人啃着冷硬的干粮勉强撑着。

  祈泠实在吃不下,把肉干架在火堆上烤。

  姬以期抱着她搓她胳膊,时不时劝慰两句,待肉干热了,两人又进些热气。

  破败的小庙压根遮不住风,水也从漏风处钻进来流了一地,姬以期拾了几块砖石把火堆架起来,又哄祈泠多吃几块肉干。

  祈泠拱她怀里想睡觉,姬以期掐着她软肉不让她睡,强迫她跟自己对视。

  “再等等,入城了再睡。”姬以期抓了抓她湿透的发丝,把她身子扭过去背对着火堆烘。

  祈泠靠在她肩头,“还要四个时辰呢。”

  “很快的,四个时辰很快的。”姬以期抵住她胸口微推开她些,直视着她略显狼狈的面容,“撑住,乖。”

  火堆暖洋洋的,祈泠更疲倦了。

  姬以期捏着她眼皮子强迫她睁眼,她们在外面淋了那么久,很容易生病,睡过去麻烦更大。

  祈泠蹭她肩膀想伏上去,姬以期伸手抵住她,睁大眼睛瞪她,“祈泠,你听不听话!”

  “嗯……不知道……”

  祈泠没有被她的嗓门震醒,还是昏昏沉沉的,姬以期咬了咬牙,捏着她下巴咬上去。

  “嘶……”一声痛呼,祈泠终于清醒过来,舔了舔尚刺痛的下唇,浑身仿佛涌入一通暖流。

  姬以期没好气,“醒了没?”

  “醒了醒了!”祈泠干脆地按住她,也不管旁边还有个陆莲,借用这种方式在这个破败的小庙里保持清醒。

  见她兴奋了许多,姬以期松口气,也顾不上羞耻和拒绝了,只是目光飘到陆莲身上,倏地一变。

  身子最弱的陆莲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声响,火堆似乎并没有温暖她,冰冷的雨水从她身下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