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期一把把祈泠拉起来,戒备地看着陆松。

  “太子妃殿下真是勇武。”陆松慢条斯理地起身,戏谑地瞥她,“臣不过跟太子殿下开个玩笑,您就杀了臣好几个手下。”

  姬以期不接腔,摸出帕子给祈泠擦拭脸上的血,擦着擦着又把血抹开,血糊了她半张脸。

  夜幕之下,祈泠半张脸沾着血,真跟个鬼似的。

  姬以期捏着帕子去看陆松,却见陆松还是眨都不眨地盯着祈泠,目光比方才看她时柔和许多,而祈泠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探究的意味。

  可恶!

  姬以期丢掉帕子,气呼呼地别开头。

  祈泠随她转头,脑袋靠过去,沾血的面颊在她肩上蹭了蹭,成功蹭掉一些血迹。

  姬以期哼哼唧唧地推她,不善地瞥陆松。

  陆松很和善地冲她笑,似是半点没察觉到她的恶意,只是把她当作太子妃去看。

  地上的陆平呜咽着挣扎,陆松刚想说什么,身后衣袂翻飞,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嗓音清脆悦耳,“松哥哥。”

  来人是个矮他半个头的姑娘,亲昵地掐着他腰间的软肉,陆松低着头,沉默下去。

  “人都抓到了呢。”姑娘环视四周,目光移到祈泠身上,噫了一声,“松哥哥,你绑了咱们小公子,对别人倒是怜香惜玉。”

  祈泠轻抿唇角,“敢问姑娘芳名?”

  “覃州陆氏,陆淳。”陆淳扬眉,极不客气地打量她,“你就是那个什么护送小公子来的太子?”

  姬以期不悦,“你怎么说话呢,知道是太子殿下不行礼问安就算了,还什么那个什么?”

  “你谁啊?”陆淳睨她,嚣张极了,“太子殿下都没发话,你在这皇上不急太监急。”

  姬以期气得拔剑就刺,几乎是同时,祈泠攥住她手腕,陆松也按住陆淳试图甩鞭的手。

  陆淳第一次没甩出鞭子,第二次直接甩到陆松身上,陆松瑟缩了一下,一声没吭。

  “松哥哥,几日不见,你胆子倒是变大了。”陆淳并不怜惜他,只是戳戳他的胸口,“再有下次,就不是一鞭子这么简单了。”

  陆松哑声称是,低眉顺眼的。

  祈泠默默松开抓着姬以期手腕的手,还悄悄挪远了一步,姬以期扭头,“你干嘛呢?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祈泠挪回去,笑吟吟的,“眷眷,别冲动,咱们在人家地盘呢。”

  陆淳抬了抬下巴,“瞧,太子殿下多识时务。”

  “殿下,淳儿没有恶意,她是想邀你们去小公子的封地宋县,那里属覃州,她会好好款待你们的。”陆松笑道。

  陆淳敷衍地应声,“嗯,对。”

  “恭敬不如从命。”祈泠应下。

  见她爽快,陆淳看她顺眼了不少,随手拍了一下陆松,“还有你,跟我回去。”

  “淳儿……”

  陆淳瞪眼,陆松噤声。

  天已蒙蒙亮,祈泠和姬以期被塞进马车里。

  这辆马车可比她们的马车小多了,勉强能躺下两个人,祈泠坐到角落里,“你睡一会吧。”

  “还是你睡吧,我守着。”姬以期挤到她身旁,按住她脑袋靠到自己身上。

  祈泠摇头,“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问为何你说的不对吗?”姬以期撇起嘴,握紧拳头,“还用问吗?那个陆松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他才舍不得杀你。”

  祈泠轻笑,“他舍不得,陆淳可舍得。”

  “卉州陆家和覃州陆家的意见为何达不成一致?我看陆松跟那个陆淳关系很好啊。”不只是好,在姬以期看来,那两人一定有奸.情,只是陆松表现得有些惧内。

  伸手搂住她的腰,祈泠轻轻给她揉弄,“卉州陆家人少,几代单传,覃州陆家人多,支系发达,近些年,覃州陆家隐隐有吞并卉州陆家之势。”

  “不都是陆家,谈什么吞不吞并?”姬以期软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她怀里,“夫君,你好体贴啊。”

  祈泠手上动作重了些,调笑,“老说我可恶,现下又体贴了,可真好哄。”

  “可恶多一点,体贴少一点。”姬以期拿手比划。

  祈泠捉她手,下颌抵她肩上,“那你体贴多一点,可恶少一点,我们就互补了。”

  “你好不要脸……”姬以期捶她。

  祈泠嘻笑,又说回正题,“卉、覃二州是陆家的根基,大启建国后,第一代陆国公只带着长子去了京城,次子接管了卉州陆家,而覃州陆家,其实是第一代陆国公的弟弟在管,卉州陆家要是没了,第一代陆国公那一支就完全断绝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觉得卉州陆家会甘愿被中间隔了好几辈的覃州陆家吞并吗?其实也不用明面上做什么,只要陆松和陆淳成婚,瞧陆淳那个模样,会直接占了卉州陆家。”

  “所以陆松才想破釜沉舟?”

  祈泠颔首,“他有那个想法,但没那个实力,卉州陆家若挑起事端,即便天下动荡,各大世家第一时间想的也只会是吞掉陆家扩大势力,而不是帮助陆家反抗皇室。因此,他想找一个靠山,也就是我……也许,在没见到我之前,他还没有这个心思,否则也不会对陆平痛下杀手。”

  “那他是看你长得俊才有了心思吗?”姬以期语气怪怪的,没见到之前没有,见了就有了,一面之缘难道看的是灵魂吗?

  祈泠低笑,“你怎么吃他的醋?好奇怪。”

  “你还吃陆平的醋呢。”姬以期揪她衣襟,理直气壮,“我不管,你要时刻记好,我是你的太子妃!”

  祈泠仰脸蹭她,“我一直铭记于心。”

  “这还差不多。”姬以期抚平她前襟,钻进她怀里,“以后不许对别人笑,不然我会生气的!”

  祈泠失笑,“我有对他笑吗?”

  “有!”姬以期冒头,突然道,“哎……不对啊,他是把你当男子还是女子?”

  祈泠抿唇笑,“外界对我的一切猜测都只是猜测,陆松亦然,所以,他看中的可不是我的脸……怎么到你嘴里,我就只有脸能看了?”

  “因为我肤浅,就看中你的脸,行了吧!”姬以期没好气地捏住她下巴,“要是看你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早就晕了。”

  指尖点她眉心,祈泠笑道:“只是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姬以期接上一句,松手勾她颈,挨到她唇上轻轻碰了碰,“有时候觉得你真可怕。”

  祈泠怔了怔,“为何?”

  “深居东宫就能翻云覆雨,不可怕吗?”虽说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都是陆莲无意间发现了她的身份,但她能及时转劣为优,覆灭整个陆家,现下又伺机夺取卉覃二州,姬以期真怕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

  祈泠抿直了唇,“你害怕我?”

  “害怕,也心疼。”说到底,祈泠只是在拼命求生,她太辛苦了,姬以期抚她眉,“若你没有成为太子,会怎么样呢?”

  祈泠不想假设,“没有如果。”

  “那你大概会成为我的嫂嫂吧。”姬以期虽然不觉得两个哥哥配得上她,但其他人更配不上。

  祈泠神色幽幽的,“也许我真有可能成你嫂嫂。”

  “才不要!”姬以期皱眉,这话从祈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什么预兆,“他们不配!”

  祈泠搂紧她,“不想我做你嫂嫂吗?”

  “那当然!你是我的夫君,怎么能做别人的妻。”姬以期揪着她肩上的衣料使劲晃她,“忘掉忘掉!你不能成为我嫂嫂!”

  祈泠被她晃得头晕,“忘了忘了!”

  “谁敢娶你,我把他腿打断,亲哥也不行!”姬以期磨了磨牙,握紧拳头。

  祈泠无奈,“明明是你先提的。”

  “我提你就要照做吗?”姬以期瞪眼,跨坐在她腿上,“不许再推开我。”

  祈泠仰脸,“是你总是推开我好吗?”

  “不正经,我是说真的。”姬以期双手捧住她的脸,语气低落,“你推开我,我很难过。”

  祈泠笑,“你推我,我也好难过。”

  “那你就难过着吧。”姬以期别开头。

  祈泠倾身箍紧她,“我也是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想似失明那几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缠着你。”

  “我也想,虽然你那几日很烦很烦,但又好可爱。”姬以期喜欢祈泠依赖她的模样,傻子一样的祈泠让她觉得太子殿下没有那么难以靠近。

  若有一日,祈泠完全不需要她了……

  其实,她现下对祈泠的必须也只是姬氏……因为很多人都喜欢祈泠,她的喜欢并没有那么不可替代。

  可祈泠于她,不可替代。

  想着想着,姬以期眼睛酸酸的,祈泠从小接受的是男子式的教育,她真的会对自己从一而终吗?

  从前以为祈泠是男子时,她一直对纳妾的事有准备,不曾妄想过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真的只守着她一个人,她只是想多独霸祈泠几年而已,可换作女子,她怎么就完全无法接受了呢?这对现下的祈泠公平吗?

  “怎么还哭上了?”祈泠挨近她,轻轻吻她眼角,“眷眷,原谅我,我不会再推开你了,我不该仅凭自己想法做事,你也是个完整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去留应该是你自己做决定,我也不该轻视你,我们眷眷这么厉害,我却当你是脆弱的花蕊,我错得离谱。”

  姬以期还是不停掉眼泪,祈泠抱着她轻哄,“我真的知错了,一切的一切,我们一起面对,我不是你的伞,我们是彼此的剑,彼此的盾,缺一不可。”

  “那你会有别的剑吗?”

  祈泠顿了顿,道:“会有杀人的刀,但不会有我爱的剑与盾,眷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