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

  皇帝真的没有请多余的人,举目望去,只有他几个孩子及其伴侣以及孩子们的母亲。

  人丁很是稀落,不过两手之数。

  皇帝有些怅然地对着二公主祈娆的女儿伸出手,那孩子不认生,哒哒地就窜到皇帝怀里,还去揪他的胡子,咯咯地笑。

  祈娆也不管,只是略带忧色地看着皇帝。

  “聘儿今年有三岁了吧?”祈泠含笑出声。

  祈娆点头,“三岁零三月了。”

  “不小了,该启蒙了,找好先生了吗?”

  祈娆噗嗤一笑,指了指身侧的男人,“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驸马是状元郎?”

  “哪能忘,孤是想着驸马公务应该很繁忙,难免顾不到聘儿,还是专门请个先生比较好。”祈泠瞥过驸马徐呈的脸,不紧不慢道。

  祈娆连连摆手,“驸马平日都很清闲的,没什么公务,放着家里的状元郎不用,跑到外面找先生岂不是舍玉取瓦?”

  “二姐这意思是外面的先生都是顽石瓦片,除了状元郎,哪个都用不得了?”四公主祈黛阴阳怪气。

  祈娆回嘴,“我可没那么说,四妹你非要那么以为二姐我也没办法。”

  “你……”祈黛气得拍桌子。

  祈泠一脸无奈,“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起,吵吵闹闹得像个什么样子。”

  “哼,你就知道说我,你偏心!”祈黛气呼呼的。

  祈泠头疼,“多大的人了,都快做母亲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孩子生出来可千万别像你。”

  “不像就扔了。”祈黛拍拍自己的肚子,一派天真,“我的孩子必须像我!”

  祈泠抱头叹气,姬以期接话,“给我们好了。”

  “不行!”祈黛几乎要蹦起来,如临大敌般看着姬以期,“嫂嫂想要孩子就自己生嘛,大哥都二十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四下默了默,祈娆直接往她怀里砸了一个橘子,“你怎么这么多话,嫂嫂就是开玩笑,当人家真稀罕你的孩子。”

  祈黛也知失了言,闷闷地剥橘子。

  “嫂嫂别见怪,她就是口无遮拦的。”祈娆赔笑,瞥了眼祈泠,“嫂嫂和大哥才成婚半年,不着急。”

  长臂一伸揽住姬以期的肩,祈泠朗笑,“二妹说得对,不着急,子嗣是上天赐的,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虽是天赐,可事在人为。”祈宸冒头,笑意盈盈,“皇兄不考虑纳几个侧妃,给家里开枝散叶吗?”

  祈泠眯了眯眼,“孤不着急,还是指望五弟。”

  “臣弟正想说呢。”祈宸起身,朝皇帝行礼,“父皇,儿臣想迎娶顾国公家的小姐。”

  皇帝正逗弄着聘儿,闻言一愣,顾国公家就只有一位小姐,家里宠上天了,他本来是想配给祈宸来着,但还没跟顾国公谈妥……

  “五弟,小姑可是眼高于顶,你确定要娶她?”祈黛挑了挑眉,她的驸马是顾家的嫡次子顾佑,所以她深知自家那个小姑子有多难搞,那位祖宗可不一定看得上祈宸,相反,祈泠比较得小姑子的心,只是前些日子祈泠身份暴露,小姑子自闭了好久。

  难不成,祈宸是趁此机会趁虚而入?

  祈宸展颜,“不瞒四姐,臣弟和顾小姐早已私定终身,今日正好提起,望父皇恩准。”

  “前几日,顾家小子也来求朕,要迎娶太子那个表妹。”皇帝沉吟一会,道,“既如此,那就一起办吧,也热闹热闹。”

  皇帝一锤定音,众人都去恭喜祈宸。

  祈泠摇了摇头,“可惜孤得送忠义侯前往封地,怕是赶不上五弟的喜酒了。”

  “那臣弟就先敬皇兄一杯。”祈宸斟了酒,拱了拱手,“祝皇兄一路顺风,和太子妃嫂嫂早得贵子。”

  祈泠面色不改,“祝五弟和顾小姐百年好合比翼双飞,顾小姐也是娇贵性子,五弟可得好好待人家。”

  “顾小姐是臣弟的皇子妃,臣弟自然会好好对待。”祈宸噙着笑,轻抿杯壁。

  祈泠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姬以期随手挪给她一杯茶,目光盯着皇帝怀里的聘儿,若有所思。

  皇帝把聘儿抱到腿上,“徐呈在翰林院也待了三四年了……就去吏部吧,先在考功司待两年,做个郎中,如何?”

  徐呈当即离席跪谢,“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原来状元郎在这等着呢,二姐最会卖惨。”祈黛酸溜溜的,一把抱住顾佑胳膊,“我们家阿佑连一官半职都没呢。”

  皇帝乐呵呵的,“等过几个月,你也生个聘儿出来,想要什么有什么。”

  “父皇惯会画大饼。”祈黛撇嘴。

  皇帝叹了口气,“那你说说,想要个什么官?”

  “我们也要进翰林院!”祈黛虽然不怎么了解官场,但也知入翰林是士人最高的追求,二姐夫入了翰林,那顾佑也要入翰林。

  祈娆睨她眼,“四妹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非进士不入翰林,顾佑别说进士了,他连秀才都不是。”

  身为顾家嫡次子,顾佑不学无术,就是个纨绔公子哥,别说秀才,他的文赋比不比得过祈黛都不好说。

  祈黛梨花带雨,“父皇,你看她……”

  “给个庶吉士吧。”祈泠淡声,斜了眼吊儿郎当的顾佑,“历练个三年再说。”

  皇帝颔首,“太子说得有理。”

  “谢陛下隆恩。”顾佑也出来谢旨。

  祈黛勉强满意,给祈泠敬酒。

  祈泠冷冷地盯着顾佑,“顾公子,她怀着孩子,你连她不能喝酒都不知吗?”

  “啊……臣知错。”顾佑劈手夺了祈黛手里的酒杯,给她换上茶水,做了个请势。

  祈泠又吞下一杯酒,对着祈黛道:“曦儿过些时日就嫁到顾家了,你记得多照顾照顾她,别让顾昭欺负她。”

  “我就知道在你心里秦曦才是你亲妹妹。”祈黛又是酸,但还是道,“你别操那么多心了,大不了我把她接到公主府住。”

  祈泠微微点头。

  月亮一点点偏向西方,宫人送上一碗碗汤圆。

  每只碗里都有六个汤圆,祈泠舀起一个,轻咬一口,浓香的黑芝麻涌出。

  旁边姬以期吃的是剁得很碎的蜜枣馅的,刚咬一口,祈泠就挨上来,“啊……”

  轻轻吹了吹,姬以期小心地喂给她。

  祈泠喂她黑芝麻的,两人交换着吃。

  旁若无人的亲密让几个弟妹惊了惊,转眼两碗汤圆吃完,姬以期还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共有几种馅料。

  祈泠牵住她的手,在桌案下挠她手心。

  待宴席散去,皇帝让几个孩子留宫,自己牵了三岁零三月的聘儿去开小灶。

  姬以期目送祖孙二人远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舍得回头,甫一正身,祈泠就扣着她脑袋亲了一下,抱着她黏黏糊糊地转圈。

  祈娆啧一声,“都半年了,还新婚燕尔呢。”

  “就是,大哥真粘人。”祈黛也嚷嚷。

  祈泠毫不悔改,“就这么一个,不粘就丢了。”

  “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姬以期敲她脑袋,把她扯开点,“我现下可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了。”

  祈泠浅笑盈盈,“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我不说,我为何要说。”姬以期撇开头。

  别别扭扭回了东宫,姬以期一直神游天外,祈泠也没了兴致,索性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她们明日就要离京了。

  姬以期坐在椅子上,偶尔抬个脚。

  等到收拾完,祈泠出了一身汗,房里也乱腾腾的,姬以期嫌弃地赶她去沐浴。

  “你不跟我一起吗?”祈泠眼睛亮亮的。

  姬以期睨她,“我又不脏,今早刚洗过。”

  “一起嘛……”祈泠晃她手臂。

  姬以期拒绝,走出房门继续思考人生。

  顶着圆圆的月亮,她在院子里坐到祈泠回来。

  祈泠长发湿着迎风飘扬,姬以期被甩了一脸水,揪住她发尾拿软巾给她擦,祈泠坐她腿上搂她脖子盯着她看。

  姬以期瞥了眼她松松垮垮的衣襟,直接伸手给她拢紧,“也不怕着凉。”

  “已经是春天了。”祈泠贴紧她。

  姬以期狠揉几下她湿润的发丝,“就是春天才会着凉,雪融的时候很冷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你抱紧我,就不冷了。”祈泠双手箍住她的腰,鼻尖轻蹭她雪白的颈。

  软巾系到她衣衫和湿发之间,姬以期轻抚她背,犹豫半晌,还是道:“祈泠,我们怎么……开枝散叶啊?”

  “本来就开不了,父皇又不是不知道。”祈泠浑不在意,继续蹭她,“别想那么多,我们自己开心就好,谁爱开谁开。”

  姬以期抓紧她肩上的衣料,“可是……你后继无人,和祈宸相比,岂不是落了下风?”

  “后继有人也不是非要亲生的。”祈泠看得很开,甚至开玩笑道,“我看聘儿就挺好的,你一直盯着她看,应该很喜欢她,要不然我们就养她好了。”

  姬以期嗔她,“人家十月怀胎生的,又养了三年零三个月,你愿意要,人家还不愿意给呢,净说瞎话。”

  “不给就不给呗,实在不行禅位让贤。”

  姬以期绷着脸,“瞎说什么,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命呢,我跟你说,你要是赢不了我扭头就走,收尸都不给你收。”

  祈泠还是嘻嘻哈哈的,“收什么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棺材。”

  “我是说真的。”姬以期沮丧,愁得很,“我们必须得有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必须得有。”

  祈泠捧起她的脸,“没有什么是必须的,眷眷,罪过不在你……不,这并不是什么罪过,我不信他祈宸只是因为能有什么子嗣就天生高我一等,若真是这般,我们与其费尽心思去找一个后嗣,倒不如绝了他祈宸的后嗣,更一劳永逸。”

  姬以期眉头舒展了些,仰头碰碰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