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姬以期蔫蔫的。
祈泠在前面走,脸上表情看不上喜怒,姬以期跟在后面,不敢吭声,只攥紧她的手。
回了驿馆,县令来给她们办接风宴,膳厅摆满了佳肴,一众官吏坐在下首。
祈泠居上首,县令侍立一旁给她斟酒布菜。
“驿馆伙食不错。”祈泠执起筷子。
县令脸上细纹挤着,“这不是殿下要来,下官特地找了全县最好的厨子过来,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些都是县里特产吗?”祈泠指了指几个不认识的菜,夹了一筷认识的菜到碗里。
县令连连点头,“给殿下尝鲜。”
祈泠夹了一筷给姬以期,“你尝尝。”
姬以期看她一眼,拘谨地拿起筷子。
“试试毒。”祈泠笑道。
姬以期没敢跟着她笑,小口地尝了尝菜。
“还可以。”姬以期做出评价。
祈泠盯着她,“没毒吗?”
“没……没有。”姬以期挤出一抹笑。
祈泠一副终于安心的表情,“那孤也尝尝。”
县令腆着脸去给姬以期布菜,“太子妃殿下尝尝这几个,都是很美味的佳肴。”
姬以期继续‘试毒’,只有她吃过的菜祈泠才会动筷子,迫不得已,她吃了一圈。
祈泠一道菜尝一口,吃了一圈也饱了。
搁下筷子,她看向县令,“大人也用。”
“下官不饿。”县令赔笑。
祈泠噙着笑,“粒粒皆辛苦,备了这么多菜,怎么能不吃完,方才我们用时都是用另外的筷子夹到碗里的,大人是嫌弃我们吗?”
“下官不敢!”县令连忙拾起筷子。
祈泠做个请势,“慢慢用,不着急。”
“是是是。”
祈泠抬手,斟了两杯酒,挪了一杯给姬以期。
姬以期默默捧起酒杯,在她的目光下抿杯口。
“有给侍卫们备饭吗?”祈泠也啜一口。
县令忙答:“备了,殿下放心。”
“那就好。”祈泠晃晃悠悠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孤出去转转,一会回来。”
县令哎了一声,“下官陪您吧?”
“不必了。”祈泠牵住姬以期的手。
县令追上去,“您对这不熟,还是让下人跟着吧,您放心,不会扰着您的。”
他说着,招了招手。
祈泠抬头,几个姑娘迎上来。
县令挨近她,满是难以言说的味道,压着嗓子笑了一下,“都是雏。”
祈泠面无表情地嗯声,姬以期皱着眉头。
县令笑得奸猾,“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一行人出了驿馆,姬以期牢牢抱着祈泠的胳膊,眼神飘忽,但不敢松手。
祈泠踩着雪慢走,雪很白,映得她脸红通通。
其中一个姑娘提议,“殿下要不要去钓鱼?”
“哦?”祈泠偏头看她,起了兴趣,“这么冷的天,下了这么大的雪,还能垂钓吗?”
姑娘笑,“殿下没听过一句诗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可见雪日垂钓是可行的。”
“有意思。”祈泠抚掌,“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抬脸,模样清秀,“婢子贱名舟雪。”
“想来就是取自此诗?”祈泠挑眉。
舟雪赧然,“对,婢子只知道这两句诗。”
“学以致用,不错。”
两人相谈甚欢,姬以期在一旁磨牙。
祈泠真是太过分了。
舟雪领她们去湖边,天冷,湖面已经结冰了。
另几个姑娘直接打碎了临近的冰面,祈泠看得一愣一愣的,舟雪塞给她鱼竿时她才回过神。
鱼竿甩进去,没过多久,湖面再次冻结。
祈泠盯着冰面,眼皮子打架。
姬以期给她拢了拢披风,舟雪有点尴尬。
“殿下……”舟雪探身去碰她握竿的手。
姬以期抢先一步覆上祈泠的手,小声抱怨,“水都结冰了,鱼能上钩吗?”
“等一会嘛。”祈泠缩回手,把鱼竿给她。
姬以期挨近贴她脸,“不冷吗?”
“抱紧我就不冷。”
姬以期依言,把她拉到怀里,跟她咬耳朵,“故意的是不是?生气就发出来,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能不能别这样?”
“别哪样?”祈泠盯着冰面,“你想太多了。”
姬以期扣紧她的身子,“祈泠……”
“没意思。”祈泠起身,丢掉鱼竿。
舟雪迎过来,“天太冷了,钓鱼慢,要不殿下您试试别的?婢子幼时经常玩一种轮车,雪天也别有趣味。”
“什么轮车?”祈泠拧眉。
舟雪见她有点兴趣,连忙让人去拿。
所谓轮车,其实就一块板子下钉了四个轮子。
祈泠摸来摸去,“这个怎么玩的?”
“婢子给您看看。”
舟雪把轮车放到地上,一只脚踩上去,一只脚往后蹬一下,轮车带着她往前走。
祈泠歪了歪头,显出极大的兴趣。
舟雪转回来,下了轮车,“您试试。”
祈泠踩了上去,底下那块板子是木头做的,看起来很薄,要是秦嫣在这,肯定会说不安全。
学着舟雪的样子,祈泠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木板上,猛地往后一蹬。
下一息,轮车翻了。
祈泠一个踉跄,跌进姬以期怀里。
舟雪白了脸,祈泠黑了脸。
“殿……殿下……”
祈泠忍了又忍,“都回驿馆去!”
“殿下恕罪。”舟雪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直接挤出来,“我们不能回去,回去会被打死的。”
另几个姑娘也围着她跪了一圈,纷纷哀求。
祈泠撇开眼,“站远点。”
“是……”
把轮车放正,祈泠又踩了上去。
“别站那么靠后。”姬以期小声。
祈泠扭头,“那你来。”
“还是你来。”姬以期靠近她,帮她调整姿势。
板子有点长,祈泠被她摆弄到合适的位置。
“先这样。”姬以期站在地上跟她演示。
祈泠看懂了,勾头动脚。
轮子动了,踩着冰面往前冲。
没过几息,前侧的板子上翘,祈泠晃晃悠悠的,姬以期急忙抱住人,“你先别乱动。”
“就要动。”祈泠跺脚,“不好玩。”
姬以期按住她,“我带你吧。”
“怎么带?”祈泠踩了踩木板。
姬以期低头,“你坐下。”
“不要。”祈泠推她。
姬以期蜷了蜷手,“那我坐,你带我。”
“好啊。”祈泠直接把她往下摁。
姬以期盘腿坐下,仰头看她,“小心点。”
祈泠蹬了一下,“你好重。”
“重才好。”姬以期岿然不动。
祈泠继续蹬,轮子滑出去,姬以期帮她平衡。
雪变成冰很滑很滑,轮子转得很快。
“你怎么什么歪门邪道都会?”祈泠扭动身子。
姬以期揪住她衣角,“别乱动。”
“就要乱动,非摔你一下不可。”
姬以期掐她,“你怎么这么坏。”
“疼。”祈泠掰她手。
姬以期松开,“你让我更疼。”
“那还是我最疼。”
姬以期吸了吸鼻子,控诉她,“你明知故犯,带几个姑娘出来玩不理我,伤的是谁?”
“我哪有不理你?”祈泠失笑。
姬以期哼唧,“你就是不理我,只理你的舟雪姑娘,跟着她钓鱼,跟着她玩这个,还差点摔了。”
“这不是有我的太子妃在,不怕摔。”
姬以期扭头看她,“你娶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一些该做的事。”祈泠按住她肩膀,“比如,教我玩这个东西。”
姬以期嚷嚷,“才不是,你娶我就是为了有人给你加衣给你煮饭给你打理东宫。”
“没娶你之前,秦嫣都有帮我做这些。”
姬以期气愤,“那你怎么不娶她啊!”
“因为那些事,你可以做她可以做,谁都可以做。”祈泠嗓音微凉,“所以就算她再熟练,我也不会娶她。”
姬以期捶她,“那你说,娶我到底是做什么的?给你生皇长孙吗?你又不让我生。”
“你觉得呢?”
她又把问题抛回来,姬以期沮丧,“因为我是姬家的女儿,是五大世家的人,你娶我,只是为了巩固你的太子之位。”
“知道就好。”
凉薄的话落地,姬以期心头绞痛。
她再也顾及不了脚下的轮车,祈泠也恍惚了一下,几息后,径直撞上不知谁家小孩堆的雪人。
轮车翻到空中砸下,姬以期扑住祈泠。
轮车落下,直直砸中脊背,姬以期闷哼。
祈泠怔了怔,轮车滚到她手边。
“殿下!”
舟雪几人跑过来,夜九拎起轮车砸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而后推开姬以期扶起祈泠。
姬以期伏在雪地上,舟雪几人围住祈泠。
祈泠推开她们,跌跌撞撞,“眷眷……”
“嗯……在呢,没事。”姬以期抬起脸,挤出笑。
祈泠把她扶起来,去摸她后背。
姬以期咬紧牙,冷汗直冒,“真的没事。”
祈泠半蹲下,“我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姬以期拒绝。
祈泠抿直了唇,看向夜九,“你来。”
夜九不多话,直接把姬以期扔背上。
祈泠盯着姬以期的脊背看了几息,而后绕到一旁,撩开姬以期耳侧的碎发,碰了碰她微烫的脸。
姬以期怕被她看出来,一直撑着笑,不敢有多余的表情,也不敢跟她对视。
她缓解痛苦的方式转移到夜九身上,十指紧紧掐着夜九,身子紧绷。
夜九没什么反应,步子依旧稳当。
一行人回了驿馆,随行的太医赶过来。
姬以期伏在榻上一动不动,祈泠站一旁盯着她,太医伸手按她脊背,时不时问她疼不疼。
姬以期一概答不疼,太医握着一把匕首,慢慢划开了盖着她脊背的衣料。
祈泠一眨不眨,盯着姬以期雪白的脊背上的大片青紫沉了脸,指尖掐着手心。
半晌,太医看向她,“骨裂了,得修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