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如期举行,京畿各路学子汇聚京城。

  贡院大门轰然关闭,紧张的乡试开始。

  祈泠入宫面圣,说也想去贡院瞧瞧。

  “你就别操那个心了。”皇帝拍拍她的肩,踱了踱步,“若实在无事,不如帮着你陆母妃操办中秋家宴。”

  祈泠低头称是,“儿臣也可以让太子妃学学。”

  “太子妃……你们最近,如何了?”皇帝踱步回去,掀了掀眼皮,“听说她在东宫办了场赏花宴,像模像样的,小五还跟朕夸赞。”

  祈泠抬眸,“儿臣不懂那些,都是太子妃忙活。”

  “有一人懂便可,对了……”皇帝话锋一转,“侧妃的人选,是朕直接把人给你,还是你自己选?”

  祈泠蹙眉,“不是说再等两年吗?”

  “朕怕你应付不来,思来想去,还是尽早办妥为好。”皇帝微微眯眼,“朕看秦家那个丫头不错,跟你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告诉她也无妨。”

  祈泠掀开衣摆,直接跪下,“儿臣以为,不妥。”

  “秦曦是儿臣表妹,儿臣是她兄长,多年以来,儿臣视她如亲妹,如今怎可忤逆人伦,迎娶亲妹?再者,也没有世家嫡女为妾之理,舅父舅母都不会同意的。”

  皇帝坐下,“只要吐露真相,朕相信,秦国公会同意的,此事只为保全你,并非真要你与她有夫妻之实。”

  “为了保全儿臣,就要牺牲她吗?太子妃被蒙在鼓里嫁给儿臣,儿臣已是愧疚得夜不能寐,如今,又要儿臣亲手牺牲掉亲妹妹的下半辈子以保全自身……父皇,您忍心吗?”祈泠言辞恳切。

  皇帝叹息,“泠儿,你太心善了。”

  他这个太子哪都好,就是带了女子的优柔。

  祈泠叩首,“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秦嫣吧。”皇帝又挑出一个人来,“她伺候你那么久,当个侧妃足够抬举了,就是出身不够,到时朕给她个封号,谁也不敢说什么。”

  祈泠抬头,“不可,秦嫣僭越,目中无人。”

  “怎么说?”皇帝皱眉。

  祈泠又低下头,“她对太子妃太无礼了,可能她一直觉得未来会成为……儿臣的内人,所以,反而不能抬举她。”

  “你多虑了吧。”皇帝眉头松开,笑道,“她不过就是个侍女,再怎么无礼也伤不了太子妃分毫,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后院本来就要有纷争,那样你反而能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事。”

  祈泠还是坚持,“恕儿臣无法苟同。”

  “那你想如何?据秦嫣说,你晚间一直宿在她那里……久而久之,她难免会有所怀疑。”皇帝盯着她,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想等东窗事发……泠儿,别太天真,太子妃不是秦家丫头。”

  祈泠垂眸,“儿臣骗她说要为母后祈福所以……还拉出悬夜天师做挡箭牌。”

  “这样……”皇帝微微点头,“既然你已经有主意了,那朕就不多加干涉了。”

  祈泠再次叩首,“儿臣谢过父皇。”

  “谢什么,好孩子快起来。”皇帝爽朗一笑。

  祈泠站起身,皇帝抿了口茶,“不过,泠儿,朕瞧你对太子妃……莫非,你真的心悦她?”

  他带着探究的视线,祈泠苦笑,“怎么可能,儿臣……即便二十年过去了,儿臣也不曾忘了初心,怎么可能会喜悦一个……儿臣只是怜惜她,觉得欺了她。”

  “那是她的福气。”皇帝语调平常,“泠儿,你该改改你这性子了,你是太子,是大启的储君,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为你牺牲是应该的。”

  在这点上,祈宸就领会得很快。

  “儿臣明白。”祈泠郑重道。

  皇帝轻轻摇头,“罢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

  倒退着出了宣政殿,秦嫣迎上来。

  祈泠抬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瞥了眼旁边的小宦官,“听说三弟在陆母妃那里养伤?”

  “回殿下的话,是。”小宦官颔首。

  祈泠慢步往前,“带孤去。”

  “是。”

  小宦官在前,祈泠忽然道:“你回去告诉太子妃一声,让她来皇贵妃宫里学点东西。”

  秦嫣微怔,“遵命。”

  坐上太子步辇,祈泠半撑着脸沉思。

  皇帝那么急得要给她纳侧妃,不是秦曦就是秦嫣,到底是想挑拨她和姬以期的关系呢还是想绑紧她和秦氏的关系……或许,二者都有。

  秦曦要是嫁给了她,还替她瞒着女子的身份,那秦氏就是板上钉钉的欺君,而成婚不到三月就纳小的她势必会跟姬以期产生嫌隙,照姬家那护着的劲,要是她真那么干了保不齐要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出事了姬家估计就冷眼看着她死。

  可再怎么样,姬以期嫁给了她,到时候事情捅穿了,任姬以期千张嘴也说不清。

  反正,谁嫁给她,事情一败露,谁就是欺君。

  哪怕这个君,他一清二楚。

  步辇停下,祈泠坐着没动。

  小宦官进去通报,不过十几息,里面传来祈望的怒吼声,“让他滚!”

  祈泠慢悠悠地下去,守在门口的侍卫持剑挡住,祈泠目不斜视地直接撞过去。

  剑刃在触碰到她的前一息收回,小宦官慌不择路地从里面出来,哭着滚到她脚下。

  祈泠一只手把他拎起来,“哭什么哭,你可是宣政殿的人,你就代表着父皇的颜面!谁敢对你不敬,就是对父皇不敬!”

  殿内静了几息,随后是花瓶碎裂声。

  又过了一会,皇贵妃出来挤着笑,“太子殿下。”

  “孤来看看三弟。”祈泠轻笑。

  皇贵妃堵在门口,“望儿身子不适,见不得客,恐怕要让太子殿下空跑一趟了。”

  “其实孤找贵妃娘娘也有点事。”

  皇贵妃咬了咬牙,做个请势,“太子殿下请。”

  祈泠迈步,边走边说,“父皇让孤帮着您操办中秋家宴,顺便让太子妃也跟着学学,孤已经让人去叫她了。”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皇贵妃咬牙更紧。

  祈泠进了殿内,闲适地坐下,道:“娘娘介意等等太子妃吗?孤和太子妃都不懂那些,若是转述难免有所遗漏。”

  “不介意。”皇贵妃一字一顿。

  祈泠坐得更稳当了,“那就好。”

  皇贵妃坐到她对面一声不吭。

  “说起来孤还得代太子妃给贵妃娘娘道个歉,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祈泠笑吟吟的。

  皇贵妃皮笑肉不笑,“都是望儿不懂事,冒犯了太子殿下,太子妃教训得好。”

  “贵妃娘娘果然宅心仁厚。”

  皇贵妃垂下头,没再接话。

  祈泠瞥了眼内殿,唇角微勾。

  不到半个时辰,姬以期来了。

  祈泠起身迎过去,姬以期拽她衣角,睨了眼皇贵妃凑到她耳边嘀咕,“你让我来干嘛?我感觉她想杀了我。”

  “不是跟你说了嘛,让你来跟贵妃娘娘学学怎么办宴席。”祈泠捏她脸,声音低下去,“不怕哦,有夫君呢。”

  姬以期轻轻点头,挽住她胳膊。

  两人坐下,祈泠隔着桌案跟她牵手,“贵妃娘娘,你可以说了,我们会好好听的。”

  对着两个乖巧的学生,皇贵妃有气撒不出,生硬道:“其实殿下来得正好,本宫近日照料望儿,还要筹备中秋家宴,实在是力不从心,殿下若愿,本宫愿移交给太子妃操办。”

  说完,皇贵妃觉得这主意不错,一鼓作气道:“有什么不懂的太子妃尽管来问,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殿下若应,也算是帮本宫一个忙。”

  姬以期动了动唇,想拒绝,祈泠却笑着应,“能为贵妃娘娘分忧再好不过。”

  “那就劳烦太子妃了。”皇贵妃扬脸。

  姬以期瞪祈泠,祈泠攥紧她的手。

  皇贵妃揉了揉眉心,“哎呀,本宫偏头痛又犯了,这些日子照料望儿都没怎么睡好。”

  “既然贵妃娘娘身子不适,那我们就告退了。”

  祈泠拉着姬以期起身,姬以期拽着她出去。

  甫一出门,姬以期就甩开她的手,“刚睡醒就被你喊过来,你给我揽的什么活!”

  “别生气,有我呢。”祈泠去拉她。

  姬以期避开,“你?哼,你什么都不懂。”

  “我能品鉴。”

  姬以期气死了,“什么品鉴,你只会挑刺!”

  “愈挑愈精嘛。”祈泠笑道。

  姬以期气呼呼地上了步辇,嚷着不许祈泠坐。

  祈泠好脾气地在地上走,扬脸哄她,“对不起嘛,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提前告诉我?那我能拒绝吗?”

  祈泠想了一下,道:“看情况。”

  “你给我上来!”姬以期抓狂。

  祈泠听话地上去了,姬以期捏着她的脸忿忿,“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夫君。”

  “因为夫君饿肚子入宫,眷眷还在睡大觉。”

  姬以期咬牙,“你还有理了是吧?”

  “我错了。”

  姬以期冷哼,“你乐意饿肚子,与我何干。”

  “因为想和睡醒的眷眷一起吃。”祈泠眨巴眼。

  静了几息,姬以期狠揉她发顶,“不要跟我撒娇,那改变不了你给我乱揽活的事实。”

  “因为眷眷太闲了,所以想给眷眷找点事做。”祈泠自说自话,笑容甜腻。

  姬以期忍了又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想你陪我用膳。”

  姬以期按了按眉心,“那你跟我一起起不就好了?还可以多睡一会。”

  “我不想早膳午膳一起吃。”

  姬以期竟无言以对。

  “父皇今个说要给我纳侧妃呢。”祈泠提起道。

  姬以期斜她一眼,“所以呢?”

  “我严词拒绝了。”祈泠挨近她,扯她衣角,“是不是应该夸夸我?”

  姬以期哼唧,“那是你应该做的。”

  “好吧。”祈泠有点沮丧。

  下一息,姬以期贴近,勉为其难地亲她脸。

  “夸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