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明月照梨花>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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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卡嘴里的粥还没来及往下咽,险些没被小侄子这神来一问给呛死,咳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小婶儿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儿的人?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小叔,你什么时候去下聘啊?再过几年是不是就有人能陪我玩了?不过我刚和阿娘说了要学医,恐怕以后就没太多时间玩儿了……”

  陆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边替陆卡抚背顺气一边说了一串子话,末了还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什么。

  “你这都哪儿听来的胡话?”陆卡咳得满脸通红,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陆蘅往陆卡跟前凑了凑,眨了眨眼:“我保证连阿娘都不告诉!小叔,你跟我说说呗。”

  人没多大心思倒是不少!

  “别瞎想胡说。”陆卡无奈,抬手戳上陆蘅的脑门,手上没收劲,直把陆蘅戳得往后仰了仰。

  “那你俩是哪种关系?”陆蘅不死心,捂着被戳红的脑门刨根问底。

  陆卡反问:“你说呢?”

  “严叔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许你个头!”陆卡笑骂,“回屋里练你的大字去!今日写二十张。”

  “啊?小叔别啊!”

  陆蘅直接垮了脸,这下老实了。

  蕖夫人每日里给他定下的十张大字已经能让他写上大半个上午,眼看着现在都快晌午了,再加十张,还不得写到晚上去啊?

  “别什么别,再啰嗦我就去跟你娘说,到时候罚你写三十张都是轻的。”

  就着陆蘅垂头丧气回屋的背影,陆卡心满意足地把碗底的粥喝了个干净,半点没有欺负完小孩子之后的负罪感。

  把碗洗好放回原处,陆卡甩着手上的水往西厢走,刚到廊下门就开了。

  蕖夫人也不知在想什么,门只开了半人宽,拧着眉示意陆卡进去说话,倒是没顾得上注意陆卡直接用裤子擦手这种不讲究的小动作。

  “蕖姐,他……”

  陆卡刚想询问对方的伤势,就被屋里充斥的幽香兜头卷空了脑子,反应慢了一拍嘴边没说完的话自然也就忘了词。

  “外伤严重些,都处理过了;内伤不重,养上个把月就能好。除此之外没骨折没中毒,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蕖夫人收拾着东西,似笑非笑地瞥了陆卡一眼,那表情活像在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显然是误会陆卡的停顿了。

  “饶了我吧蕖姐,您都出手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卡苦笑着讨饶,心道真不愧是亲娘俩。

  “人你打算怎么办?”

  见陆卡一脸“我会怎么知道等人醒了你问问不就得了”的表情,蕖夫人伸手撩起遮住唐酥大半张脸的发丝。

  “你看看他这模样,又是地坤……”

  平阔秀长的眉、浓密的睫毛、秀气的鼻梁和因为失血而失掉颜色的唇。没什么秾丽的颜色,五官却处处经得起琢磨,组合在一起分外协调,精致得像一副工笔画。

  虽说地坤和天乾打没出生起就注定了生下来的模样丑不了,但前夜在林子里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绝对看不清人脸,一路上陆卡只顾着找平稳的路走又被压着头发转不了头,还真没顾得上看自己救的人是个什么模样。眼下看清了长相,陆卡也就懂了蕖夫人的未尽之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卡觉得这人合该是个书生,还需是文采很好的那种,平日吟诗弄墨,待人温和有礼。如果他肯多读些诗书,也许能想起“陌上人如玉”这个形容。

  这样的玉人本不该沾染风雪才对,怎会沦落至此?

  “等他醒了再说吧。看着像是遭了难,要是还有旁的亲戚大不了就是送他一程。”陆卡敲定了主意。

  蕖夫人用手背在唐酥额头试了试温度,还没发起热,突然问道:“对了,你闻到屋里的信香了吗?”

  “什么?”陆卡回神,没听清。

  “他的信香,地坤受了伤是藏不住的。你再闻闻看,跟你捡到他的时候一样吗?”

  陆卡愣了一下,道:“……不太一样。”

  蕖夫人若有所思,接着问:“怎么个不一样法?更浊了还是更淸了?”

  拿这种事来问一个天乾本是不合适的,可她自己闻不到,只能靠陆卡来辨别。

  这可就太为难陆卡了,他活了二十来年一共也没遇见过几个地坤,和这人更是萍水相逢,哪能分清人家的信香此刻“浊”还是“清”?

  “蕖姐,你有没有……更简单明了些的比喻?”陆卡努力回忆着昨夜闻到的味道,半晌也没对比出个所以然来,悻悻地摸了摸鼻尖。

  蕖夫人闻言噎了噎,检讨是自己太为难陆卡了。

  于是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换了个不能更“糙”的问法:“昨夜捡着他的时候好闻还是现在好闻?这个你总能分清吧。”

  “……现在好闻。”陆卡移开视线小声答了,热意蒸红了耳朵。

  他一个天乾,去评价人家一个地坤的信息什么时候更好闻……怎么想都像是个登徒子吧!幸好这会儿人还没醒,不然还不得给再气晕一回?

  心里这么想着,陆卡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唐酥一眼。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唐酥微微上挑的眼尾,浓密的眼睫在眼尾挑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像小勾子似的,不轻不重地在陆卡心里勾了一下。

  “怪不得……”蕖夫人恍然,“我就说怎么脉象怪怪的。”

  “什么?”

  “他已经有‘契’了。”

  蕖夫人在必要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多说废话,直白得令人心梗。

  至少陆卡听完这句话心里猛地泛起了堵。

  然而没等陆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堵得慌,蕖夫人又补充道:“临时的,放着不管三四个月就没用了。”

  他……本来应该是什么味道?这个念头在陆卡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人来不及细究就消失无踪了。

  “这次是出血太多,强行让‘契’的效果变弱的过程变短了。应该不会太好受,不过眼下来说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他现在也找不出来什么能好受的地方。”蕖夫人一本正经说着大实话。

  “……”

  这时候陆卡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师兄在的时候从来不肯让蕖姐一个人出诊。这嘴也太招人恨了,让伤者家眷听了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那他……现在怎么办?”

  “等他醒了吧,至少待在寨子里先把伤养好了再……到时候再把人送走吧。”说罢,蕖夫人又将手背贴上唐酥的额头,感觉比刚刚热了些,反而心里松了口气。

  发热总比不发热要强些,若是一直没动静反倒是麻烦了。

  虽然人是陆卡一时不忍捡回来的,但他心下本来也就没个计较,自然是蕖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蕖夫人得守着人,要等挺过发热才算彻底把人救回来了,陆卡帮不上什么忙不说,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还碍手碍脚的,很快就被蕖夫人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轰出了门。

  本来就奔波了几日累得够呛,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屋,陆卡几乎是挨着枕头就陷进了黑甜乡。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的脑海里忍不住闪过许多想法。

  那双眼睛,睁开来会是什么样?一个地坤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是逃出来的吧,为什么要逃?是那个天乾对他不好吗?他还有旁的亲人吗?如果没有的话会不会……

  会不会愿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