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摇曳生姿。
说者掷地有声,激起阵阵水花,空气寂静,宋庭誉眼底闪过异样。
“够了……”邢遮尽又低低沉沉出声。
宋庭誉收了收指尖。
颢砀皇帝登基十年,邢遮尽鞠躬尽瘁地护了他十年……够了。
这十年来磨去了多少无辜百姓,全都够了。
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
“阿誉……让我当一回罪臣吧。”
邢遮尽勾了一缕他的头发,口中沉哑,眼底藏着深渊。
宋庭誉沉默了许久,忽然将他的手抓住,随后转首垂眼,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
“为民请命者,站于高墙之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罪人。”
“他们是烈焰中的雄魂……”
“而你,是我唯一认同的王。”
敌国边城中,滚滚风雪映照着他乡,风吹过糜烂的荒草,吹散过世的亡灵……
浓云厚雾之下,升起细微星光。
他们抬起头,在荒芜中找到归所……那是觉醒的希望。
手背上的唇微凉,却烧的人心动荡。
这一刻里,宋庭誉和他平静地对视,分明没有说话,眼中却好像藏着千言万语。
邢遮尽忍不住地瞳孔发颤。
——年少至如今的蹉跎,他早将自己打磨成尖利顽石,任何时候独当一面。
可在自己沉困于过去执念时,猛然发现眼前有一人时刻追随,他的心便被一股暖流全部包裹住。
草木生根,长出了血肉。
原来他也可以一昧向前,回头看见春山。
邢遮尽忍不住伸手覆上对方的脖颈,向下要吻上去,但不知带动了哪里,后者稍稍瑟缩了一瞬。
他骤然停下,蹙上眉峰,抓住了宋庭誉的手。
铁链随之带动,稍偏一截,露出了被磨出血痕的手腕。
“……鲰生老儿。”邢遮尽晃了下眼睛,喉中哑然骂出。
蒋国安摆明了是记那两齿之仇,这两日里把宋庭誉折磨了个遍。
邢遮尽冲昏了头,一时不察,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他磨破的皮肤。
“没事,不疼。”宋庭誉感受到他沉压下来的气息,出劲就要把手收回来。
邢遮尽却看了他一眼,随后猛然起身,向着门骤然出声。
“拿伤药来!”
门外的侍从冷不防听见动静,露出稍许胆怯,转身就往蒋国安那里跑去通报。
好半晌后,对方才悻悻拿来一瓶药物。
邢遮尽先往自己身上的伤口抹了抹,片刻后发现无恙,方拿过宋庭誉的手。
“……看样子,刚才给他的冲击还不小。”
微凉的药膏涂抹上擦痕,宋庭誉连动都没有动,脸上显露出了调侃的神色。
按蒋国安的性情,要给药物也必然会挺着肚子前来挖苦一番,眼下这么容易便拿到了药物,恐怕现在还捂着胸口在池中呕吐呢。
邢遮尽听懂他的话,却没有抬眼。
“疼就喊出来,在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忍受的。”
宋庭誉微愣,转而喉结滚动,过了一会儿后才佯装无意:“你说我擦个磨痕就会疼?”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也是……从前我与你闹性,先前在战场上受伤时候的样子,你倒是没见过。”
他停下来,忍不住又生出几分庆幸——邢遮尽看见自己磨破了层皮都心疼成这个样子,若是看看自己浑身是血,半截入土时的模样,岂不是要心疼疯了?
他这般想着,却发觉邢遮尽上药的手一顿,指尖稍许晃动,身上的气息意味不明地凝滞了些。
他有些疑惑地望过去,却见邢遮尽的脸色稍稍地发白,心下不由生气几分焦急,抓上了对方的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邢遮尽却只是静默了几许,便将他的手顺下,慢慢摇了摇头,继而后退两步,去掀他的腿脚。
宋庭誉尚在担忧,冷不防被抓住了脚,身体骤然产生反应要将人踹开,却又想起先前邢遮尽的愠怒,硬生生地扼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哥……唔……”
邢遮尽将铁链移开,一把将药抹了上去。
“又想到别处了?”
清瘦的脚裸被人半抬起,松垮的裤腿顺着动作滑落,露出一小截白腿,宋庭誉的龌龊心思还没有来得及张扬出去,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堵在了喉咙里。
他轻易听出邢遮尽语气里的调侃,脸色涨得有些红,羞赧地偏过头。
“你每次都是先做再说……真的不是故意的?”
邢遮尽没有吭声,专注于抹药。
宋庭誉权当他做贼心虚无话可说,就这般静默地等候了一会儿,脚裸细细的疼痛传过来,却叫他脸色更红——
即便二人已经确定好关系,床笫之欢却都是在不清不楚之下完成的,宋庭誉长这么大,就喜欢过邢遮尽一个,故而从没碰过别的出格之事。
眼下他的身体平躺,腿脚半抬,下半张身体正对着邢遮尽的面孔,亵裤松垮,清瘦骨骼隐现,瓷白皮肤裸露在外。
即便只是普通的上药,宋庭誉还是涌上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终于,最后一处伤痕被药物掩盖,邢遮尽的指尖停滞了一会儿,继而慢慢将他的腿放平。
宋庭誉有点不敢看他的神情,只觉得内里隐隐烧着一团火,让他有些口干舌燥,脑中模糊发昏。
他恍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心思龌龊的淫|徒。
然而很快,邢遮尽的声音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第三声“阿誉”喊出口,他眼前重新恢复清明,露出一丝迷茫,邢遮尽的手覆盖上自己的额头,有些凉,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他半哑着出声,看见对方微沉的面孔。
下一刻,一张床褥便实打实地将他包裹住。
“你发烧了,我去找药。”
怪不得……头脑发热。
宋庭誉被这话砸的有些懵,下意识想要拒绝,脖颈前的衣物却又向上提了几分,将他整张脸笼罩在其中,牢牢堵住了话头。
“三日时间……下一场大战,我们必须蓄力充分。”邢遮尽沉声。
宋庭誉发混的头脑立时被点醒了几分,默然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应话。
“……好,那你,快去快回。”
邢遮尽得到应声,又看他一眼,继而起身出门,动作一气呵成。待宋庭誉再看,便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恍惚间,他心头浮上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那大概是羞愧的。
没想到邢遮尽是这样刚正凛然之人,方才惹人遐想的上药过程半分也没有触动他的道心。
相比较自己,倒是丝毫经不起磋磨。
宋庭誉发着烧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中对邢遮尽的形象高大几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屋外,门口的侍从早便知晓了邢遮尽的性情,在对方带着一身冷气出来时,没有多少停滞,便牵引着人去往蒋国安的住所。
然而路到半空,行至一处空荡之所时,邢遮尽却忽而停下了脚步,一声不吭地对着疾风,吹了好一阵。
凛冬的风雪寒冷刺骨,侍从被吹得四肢发僵,在第四次咬牙厉声催促时,才换得了对方一记冷眼。
邢遮尽转过身,最后迎着风灌了一刻,下半身的那股燥热才堪堪熄灭——
只是一闭上眼,宋庭誉修长的双腿依旧迫不及待钻到他的脑海中。
手上的脚腕清瘦,肌肤微凉,却似拱火。
松垮裤腿深处,骨骼生力带动的的流畅线条,将腿根的肌肤打上一层晦暗的阴影,若隐若现,欲盖弥彰。
……专注上脚裸处药的眼神稍微晃动,便能看见床头那人红透报赧的耳朵。
鬼知道邢遮尽花费了多少忍耐力,才在宋庭誉的面前维持住了那副漠然的面孔。
侍从见人重新跟着走动,心中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强撑镇定凶狠,直待将人牵引到了一处房屋前。
门未敲响,呕吐的声音便随之传来。
侍从有些犹豫地停住了手。
倒是冷静下来的邢遮尽骤然向前,一脚将门踹了开来。
——屋中的乱遭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男人呕吐的声音随之放大。
大堂中央的最里头,蒋国安正被两人合力架着,对着那痰盂一阵一阵地干呕。
他的脸色已经不复先前的红润,隐隐泛着苍白,也不知先前吃了多少东西,后劲如此之大,到现在都没有吐的干净。
绕是邢遮尽见过大风大浪,心头还是泛起一次讶然,紧跟着,他的嘴角又勾起一抹幸灾乐祸之行。
“蒋城主,吃着呢?”
蒋国安一口秽物吐到一般,便听到门口传来这么一声响,登时卡住了喉咙,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后,就见邢遮尽脸上挂着阴寒的笑意,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你怎么过来了?出去!”
接连而来的身体反应让他经年的伪装都裂开了一条缝隙,他这几日表现出来的沉稳高深在这一刻漏了陷,忍着恶心愤怒出声。
然而下一刻,他稍稍平息的内府又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作呕感。
邢遮尽一拉衣领,将先前与宋庭誉欢爱的痕迹全部袒露出来。
“令公子的事我已经听阿誉说过了……想来他与我等所好相同,不知他行云雨之时,可也同我们一般,喜欢弄得满身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