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衣贴合在瓷白的肌肤上,未干的寒水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宋庭誉微仰着头,喉结突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吻上了邢遮尽。
连带着邢遮尽本人都有些错愕。
阴影之中,他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却轻轻被人蹭了一道。
宋庭誉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接吻的水雾间,现出了几分朦胧,显得左眼睑下方的一点黑痣便尤为明显。
某一瞬间里,邢遮尽福至心灵,仿若知晓了对方的意图,被勾出的情欲便毫不避讳,反手叩住了人,将吻加深。
舌面的津液互相交织,一阵阵的纠缠之下,显出难舍难分的粘稠,令人脸红的水声响在寂静的房屋中,着耳而羞赧。
蒋国安竟看得愣了,眼睛不可抑制地瞪大,杵在原地好一阵,才后知后觉憋红了脸。
届时,邢遮尽的手已经把黏在宋庭誉腰身上的衣物撕扯开,向着上方摸去,宋庭誉被按得适时发出一道呻唤,黏腻地从喉中咯出。
有那么几刻里,蒋国安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肺里涌上一股作呕感。
他急忙捂嘴弯腰,向着门外冲去,身后的侍从被眼前的这场“活春宫”吓到,听闻声响,赶忙随着主子出去。
房门一声响动,热吻还在继续,宋庭誉却在两息之后抓住了对方作祟到自己胸前的手,哑声喘息。
“可以了……”
邢遮尽在下一刻睁眼,一把将人抱上了床,弯腰扯上了他的衣服。
沾了水的薄衣轻易便被撕扯开,露出光洁如尺素的肌肤。上方几处隐隐染出绯色,那是刚才邢遮尽指腹磋磨过的地方。
宋庭誉睁大了些眼睛,脑中一瞬间的诧异,旋即抓紧了自己的衣物。
“邢遮尽,你……!”
一件干衣随着力道,一把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真不怕死么!”低哑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宋庭誉脑海中空白了一刻,俄而对上他泛红的眼睛,指尖颤动,反应了过来。
邢遮尽胸膛起伏了片刻,随后有些粗蛮地把人揽过来,将衣物一层一层地向他周身裹,直至最后,宋庭誉低低地出声反抗,才堪堪停手。
“我以为……我……”
一通厚衣裹挟,身上彻骨的寒意才稍稍退了一些,宋庭誉说出了个开头,耳根却红了起来,喉咙里没法说出话。
“孤王在你眼里,就那么像欲求不满的淫|徒么?”邢遮尽拿来毛巾,兜头盖上了他的脸。
宋庭誉被唬得有些怔,磋磨许久,还是没出声。
总现锋芒的人一经收敛,显露出的,是比任何人都要柔顺的羽毛。
邢遮尽气愤微歇,垂眸便看见了他这副模样,顿感心头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滞愣一瞬,继而偏头烦躁得噤了声。
……真是。
每次都会拿他没有办法。
“……蒋国安年轻时候有个儿子,他寄予了厚望,曾给他打理过几次婚事,却都被对方拒绝。”
空气静默了片刻,宋庭誉安安顺顺地让他给自己擦头发,低低开口解释。
“后来有一次,他打开房门,正撞见儿子和侍卫苟合,自己的爱子还是下面的那一个……他盛怒难言,刺死了侍卫,爱子也在某一日随之而去,从此内里便多了一处心病——”
“要想把他支开单独对话,只能用上这点。”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邢遮尽的回应。
在这解释的片刻里,邢遮尽已经抚平了方才的愠气,细细擦拭的头发几缕钻到了前方,正好挡住眉眼。
宋庭誉看向他,眼睛便从碎发后隐现来,清澈试探。
邢遮尽原本已经平和下来的情绪倏而就被另一种感觉替代。
他手一顿,悄无声息地红上耳根。
“……那他方才说的招安,是怎么回事?”他偏过头,声音还是低沉沙哑,极力做出同方才般愠怒生气的模样。
宋庭誉惯以是受他蒙骗的一方,没有得到他的平缓,眼神一闪而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重恢严肃。
他将云罕在水牢中说出的话一并告知,随着话语的终尾,邢遮尽的报赧也逐渐消散,转变为同等的严肃。
“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假意迎合,暗中修养身体,再摸清大塍的兵员所在何方。”宋庭誉说。
头发被擦拭干净,邢遮尽缓缓放下来手。
空气中一时有几分冷清。
“……你就那么笃定,他是值得信赖的么?”邢遮尽在下一刻沉声,“仅仅是我们已退无可退?”
宋庭誉喉结滚动一圈,稍作迟凝,几息后,双目变得认真了些。
“……你相信感觉么?”他问。
“有时候我觉得,一个人的眼神,身体……或许比理论更为可靠。”
宋庭誉看向他。
“……那蒋国安呢?”邢遮尽低声。
身前人一愣,慢慢收紧了手。
邢遮尽感受到他慢慢暗淡下去的情绪,轻易便猜到对方想到了先前之景,将手掌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其实我也相信他。”
宋庭誉手晃动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邢遮尽认真地眼睛。
“你有想过么……在浮妄楼,你我都失控的那场情事。”
记忆回溯,灯火摇曳。
宋庭誉没忍住,稍稍移开了和他对视的视线。
“怎么了么?”
“……倘若不是白朼草的药性,你我又如何会行那场荒唐的云雨之欢?”邢遮尽适时补充。
宋庭誉心中浅淡生起的羞赧瞬时转变为了严肃,他稍稍睁大了眼睛。
先前错中复杂的头绪联合,回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角落:
浮妄楼的那场情事的偶然之下,让他们发觉了双方间情蛊和寒毒的羁绊,致使二人放下芥蒂,重燃希望。
可接连的变故却让他很快将致使这一切的疑点、契机抛之脑后,而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云雨之药,或许并不是一场偶然。
下手者从一开始就清楚情蛊和寒毒可以中和,所以故意而为之……目的,显而易见。
“是……是他。”宋庭誉喃喃出声。
“他设计让我们齐心,保你我安康……至少有一点的目的,是想要借你我之力,与梁惘相斗。”邢遮尽启唇,“可见,他并不是纯粹效忠于梁惘。”
“还有一处你说得对……我们如今已退无可退——倘若他要借我等之力,那么这一次,必然是诚心帮助你我。”
“……所以,我也相信他。”
宋庭誉缓缓停滞,沉默了几许。
他那时在水牢中表现出来是沉稳,多少有几分云罕面前做样的成分,邢遮尽的话则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按你所列出的几点里,如何分析出云罕,就是当年的闻人芜呢?”邢遮尽沉默片刻,问道。
宋庭誉长眉微压。
“那是诈他的……”
“……”
邢遮尽掀起眼皮。
“其实……我有一种感觉。”
“云罕所表现出的牵引里,隐约有坦白身份的欲图……这份欲图或许是他潜意识而出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他一面想要遮掩住自己的身份,一面又难以自制地想让别人挖掘……”
“我在水牢当中诈他的一瞬间,他抬起了头。”
“我看见了,他眼底闪烁的是希冀。”
宋庭誉慢慢说,声调不觉放缓,带上了一分黯然。
“——你还记得冬猎崖底,旧屋焚火的那次么?”
邢遮尽微微蹙眉,记忆运作,恍惚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
宋庭誉会心一笑。
“那天山鬼黑衣们欲图放火烧屋,引诱我们出来,可有人发出了动静,转移了注意力……那样巧的是,薛界浮妄楼中提及云罕和他的初见,便是在那冬猎崖底。”
邢遮尽眼底露出了了然了神色。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你在替他惋惜?”灯光昏暗,衬上前方人的面容,邢遮尽低声启唇。
宋庭誉被点了一下,面容上扯出一点笑意。
“不该么?”
“他比薛界还要小上三岁,如此算来,庚子之年,他名夺探花,正是十六芳华——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本该前途无量。”
“……可他现在,一头白发,病的风吹就要倒……还跛了一条腿。”
邢遮尽的眉宇暗了几分,片刻后,方启唇开口。
“会好的。”
宋庭誉撩起眼皮看向他,二人相顾无言好半晌,他的面容上还是没有抑制住,露出一分嘲意。
“靠什么好?……靠颢砀幡然醒悟么?”
风雪一片片坠落,灯光摇曳,飘然于墙面。
邢遮尽的面容上出现了深沉、还有细微的挣扎。烛火又晃了一下,将这微末看清的面孔也全然掩盖下去。
宋庭誉抿住了唇,想起眼前荒芜之景,忍不住渐渐收紧了手掌。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偏头哑声。
下一刻,手腕却被抓上一股力,风雪在此刻张狂,呼呼作响。
“靠我。”
“靠我们。”
邢遮尽的眼睛泛红,吐露的声息仿若从阴缝中而挤出。
“阿誉,你说得对——”
“颢砀在任十年,是时候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