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89章 章八十九:替他挡伤/“你不疼,那我呢……?”(二更)

  “……小心!”

  战火纷飞,长枪擦过臂膀,划出一道鲜艳的伤口,邢遮尽蓦地出声,将那一头的宋庭誉扑向一边。

  二人顺着泥泞的土地节节败退,连带着大塍的军兵,都一同向后撤去。

  远处,乌格泽肆意的笑回荡周身,健硕的胸脯激昂地起伏着,口中说着得意的话。

  “宋将军经年顽抗,怎么回去一趟,就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

  宋庭誉被邢遮尽护着滚动几圈,头上的兜鍪在这过程中掉落,发丝凌乱,沾染上尘土。

  与当初相比,确实是狼狈不堪。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没有理会乌格泽的话,只略微摇晃,伸出一个手势。

  “撤兵——!”

  一声令下,边关将士旋即退后,竖起一道道盾牌,脚步凌乱地撤回城墙之内。

  大门将敌寇的张狂笑声全部隔绝在外,随着城门的关闭,宋庭誉身形的晃动虚弱也一扫而空,转变为愤怒。

  “你挡什么?!”他猛地高喝一声。

  身侧,邢遮尽半撑在他的身上,右臂还在潺潺流着血。

  不日前,众将首围坐一团,将对付敌寇的计策商讨完毕,最后由宋庭誉一锤定音:

  乌格泽自大狂妄,那么他们便用计谋无限放大这一点——当初第一夜的火攻全胜定将对方的心理磨平了几分,想要让乌格泽重新打满自信,必然需要别的方法。

  他们选定的方法,便是韬光养晦,避其锋芒,用一次次不及对方的假象,而使他们的心理得到极度的满足和自信……直到多日后,援兵赶到,里应外合,给予最后一击。

  “你刚才是想所做何事?”城门内,邢遮尽没有去管宋庭誉的怒意,反倒出乎意料地平静,声音寒凉一字一顿。

  那时山雨欲来前的假象。

  “……先回去。”宋庭誉稍稍噎住,身上的怒气倏而迟凝一息,片刻将头偏过,蹙眉出声。

  城主府中,他撑着邢遮尽一步步地赶回时,蒋国安已经来回踌躇了好一会儿,听闻动静抬起头,看见邢遮尽沾满血的手臂,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宋将军,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他替我挡了伤,烦请大人给我准备些绷带药酒,快些来得好。”

  宋庭誉没抬头,带着人往屋中走,只草草丢出一句。

  蒋国安的速度还算可以,没有像平日里商讨事宜般拖沓,宋庭誉拿到纱布后,便掀开邢遮尽的衣物净血。

  邢遮尽的右臂在断崖头前就已受过很重的伤,短暂的时日里并未养好,就又遭了罪。

  宋庭誉给他擦血时,轻而易举地看见新旧的伤口层层叠叠地交叉在上面,平日里挥刀舞剑的手竟有几分颤抖。

  直到将那狰狞的伤口完全包扎好后,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弛了些,张唇不断喘息。

  “刚才我不扑你那一下,你原本打算做什么?”邢遮尽沙哑的声音恍然出口。

  宋庭誉的手一顿,眼睫颤动。

  微微撩起眼皮,看见邢遮尽苍白的面容上汗珠滚落,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一步步沁入衣领中。

  ……

  战场不是儿戏,每一步计谋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乌格泽再怎么狂妄不羁,也是一位经年老将,寻常的骗术必然不会让他轻易相信。

  所以当宋庭誉提出最终策议时,便深刻地清楚,这场戏一定要做得真实,真实到毫无破绽。

  比如……让自己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倘若邢遮尽不扑他那一把,那把枪是会贴着自己的内府过去的。

  他的眼皮垂了回去,溢满心疼的凤眸里恢复了严肃和决绝。

  “我这些年来和他交战四年,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实力——如果只是一味地撤退、落荒而逃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损失,他绝不会就这么相信。”

  “——所以你就想出了以自己做破绽的计策?”邢遮尽倏而打断他,阴鸷的气息弥散,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疯狂的笑意。

  宋庭誉噎了一会儿,才倔强地回应:“……这点伤换一个筹码,我自是受得住,况且当初在外六年,我几次都要死了过去,最后还不是捡回一条命?”

  “左右不是疼个一时半会,有何所惧——”

  腰身骤然一股力道,未尽的话语飘散到了空中,被一张压迫的唇堵住。

  邢遮尽的气息旋即而至,带着愠怒和愤懑,将宋庭誉的唇咬的血味四溢。

  这个侵略十足的吻来得猝不及防,一直到宋庭誉要无法呼吸还没有停止的意向。

  他的手推向邢遮尽的胸膛,却只感受到内里擂擂跳动的心脏,如同战场上激昂的战鼓一般,不死不休,不胜不灭。

  等邢遮尽大发慈悲地放过他时,眼前已经因为缺氧而泛起阵阵白光,自己还扶着对方张唇喘息,肩胛却被推了一道。

  他有些错愕地望了过去。

  “你不疼,那我呢……?”

  邢遮尽的声音沙哑,肆意到了房中的每一个角落,掺着血腥味,一寸一寸、一点一滴。

  宋庭誉混沌的头脑便像宕机般空白了几秒。

  几秒过后,他自以为大公无私的理智好似崩裂开了一个小口,细细碎碎地断裂。

  手向着榻上人伸过去,邢遮尽却在即将与他相碰时退后一步,转身别过了头。

  “宋将军,孤王累了,你先出去吧……”

  宋庭誉的手僵在了半空当中,投射的阴影,描摹出对方疲惫阖上的双目。

  “哥……”

  邢遮尽躺下了身,背对向了门。

  “……好,那我明早再来看你。”

  宋庭誉收回手,眼睫颤动了一下,感受到喉间的凝涩,又枯坐在邢遮尽身旁半晌,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

  晚来天欲雪。

  分明凛冬即将要过去了,今年却好像掺杂了私念,致使本该回转的天气还在愈演愈烈地呼啸着风。

  宋庭誉出门,有些混沌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得他瑟缩了一下,他才觉得四肢冰凉。

  “将军,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回房休憩?”程十二从侧方走来,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蹙眉便把外衣解了下来。

  宋庭誉的寒毒在这军中只有三人知晓,薛界和自己,剩下的那位便是程十二。

  如今战况紧急,程十二自然将他的身体放到了重中之重,察觉到对方在吹冷风,立时板起面孔。

  宋庭誉回过神,正与他面容相对,刹那意识到自己的松垮,心头裹上懊悔。

  国难当头的日子,他竟然在这时候因为私事走了神……

  “……我这便要回去了。”

  程十二发觉到他的不对,没有离开,“……将军有心事?”

  宋庭誉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否认,在望到对方的面孔时,却又停住。

  “十二……”他犹豫道,“你和阿桃姑娘,有过冲突么?”

  阿桃是程十二的心爱之人,倘若此战能够胜利,他们不日便要成婚。

  提及到心上人,程十二的脸上不由生起几分局促,只是过了片刻,他就反应过来了什么。

  “您和裕王殿下……吵架了?”

  宋庭誉指尖蜷了蜷,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默认。

  程十二静默须臾,好像在思考,晚间的风雪一点点地落下,月光也慢慢晦暗。

  宋庭誉逐渐忍受不住这氛围,懊悔起自己的提问,想要将话题岔开,程十二却开了口。

  “当然有过冲突……比如说阿桃喜欢吃甜的,我却喜欢酸;别的女子都爱小猫小狗,她偏偏执着于拴在屋后的那头老牛……”程十二说到这里,脸上愤恨了一些,却有抑制不住地甜蜜,“诶,您说,为了这事,她还和我吵起来过!”

  宋庭誉的情绪不由被他带动,心情也好了一些,唇角稍稍勾起。

  程十二兀自生气了一会儿,面上的神情又渐渐转变为温和,似乎有些怅然,眼底却装着如月色般的缱绻。

  “其实要说最大的一点……还是边关的战事。”

  “将军,您知道的……我身为边关将首,什么事情不都是该出头的一方?哪有窝在后面躲着的道理……这些年里,不免受过许多伤。”

  “每次阿桃见着都红了眼眶,然后边哭边骂我,等我挺过来了,又好些天不理我……”

  宋庭誉的指尖颤动。

  “然后呢?”

  程十二的声音更淡:“然后……?”

  “唔……然后我就有很长时间不能理解她,总归受了那么多伤,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她何必表现出的反应比我还要大?然后啊……就有一天,她边哭边和我坦白心事。”

  “她说……她不是我,只知道看见我浑身是血的时候,心头满是恐惧,好似坠进了冰窟窿,心就像被一把钝刀架着,身体抽一下,就疼一下。”

  “她说她心疼我,看见我受伤,就像千刀万剐一样。”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随便叫自己受伤了。”

  程十二说完,声音温而轻,最后散到了风中,抬起眼,只见宋庭誉怔愣在原地,雪花落在发间,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他这些年里,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的神情。

  “将军……您今日在战场上是想做什么?”

  宋庭誉晃动了下瞳孔。

  月光里,男子的眉眼间浮现出一种看不懂的神色,突然问道,良久后,又揉碎静默,似乎有些释然。

  程十二舒展眉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将军,您现在身后有人,别再像从前一般,不管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