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还手?”
“这是你与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你都知道的吧……很久以前。我的感情,就在你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我从未体会过亲情,在你和清妃娘娘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可是后来,清妃娘娘走了。”
“和你分开的这八年里,我将自己打造地无坚不摧,冷面无情……但我其实……我……”
房间里,一纱之隔,划分出一个窄小的天地,宋庭誉的声音沙哑低微,每一个字却好像踏着鲜血,一寸一寸地从利刺上踩过去。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孤身一人。
他的眼睛红起来,尝试过好几遍,喉咙里都像灌了铅,将之堵的严严实实,无法把后半句说出口。
他的胸膛起伏又起伏,呼吸又呼吸,直到最后,他偏了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抹了把眼泪,深深地喘息了一道,重新看向邢遮尽时,眼底便强迫式地带上了平静。
“哥,你是喜欢我的吧……?”
邢遮尽早已双目血红,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浑身僵硬,像被一双手扼住了脖颈,无法动弹起来。
宋庭誉用的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只是这肯定间夹杂着几抹颤抖,甚至在恍惚里,还察觉到了几分哀求。
邢遮尽的心被紧紧抓住,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宋庭誉却在下一刻将他抓住,说出了一句让他瞳孔骤缩的话。
“我全都知道了。”
“八年前你拒绝我的难言之隐,还有坠崖的真相,”宋庭誉的手覆上他的胸膛,慢慢、慢慢地向下移动,最终停在了对方的心口处,“以及你身上……种下的情蛊。”
“我全都知道了。”
掌心后的心跳猛然加剧,邢遮尽呼吸骤急,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
“阿誉……”
“——陆医师告诉我的。”宋庭誉打断了他。
一时间,这两日来巨大的疑问和落差全盘理顺,邢遮尽的最是了解宋庭誉,自然将他的心思摸的一干二净,此时此刻,对方泛红的眼就在眼前,叫他控制不住地别过头躲闪。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要对自己避之不及。
陆、政、廷。
埋藏于心底的感情一朝被揭露,羞赧恼意诸多情感夹杂,让他的面容五谷交杂,最后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慌乱。
宋庭誉勾他脖颈的手却猛地发力,将人拉了过来,旋即抬头吻了上去。
双唇触及的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洗劫一空,转变为怔愣的空白,宋庭誉的吻技生涩,只知道一昧地舔舐啃咬,带着心中近乎崩溃的情感,侵略而无度。
恍惚间,八年前的情景又在眼前。
那一日,初冬的雪刚下,十几岁的少年情窦初开,提了一壶好酒,便上了邢遮尽的门。
彼时,邢遮尽正拿着一本话本,蹙着眉翻看,宋庭誉在看见的瞬间,就躁由心生,将之夺了过去——
邢遮尽正值少年肆意之际,俊美的容貌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入了学堂后,很快招来许多姑娘的青睐。
其中以一位府上的小姑娘最为突出。
这话本便是由那府上的千金半强硬地塞进了邢遮尽的手中。
那时他们二人用一句“亲密无间”形容都不为过,宋庭誉总爱闷着不说话,邢遮尽却也乐的顺着,对方做出些什么举动,他都不会发恼。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何时何地地陪伴着自己,呵护、照料、倾听……
宋庭誉缺爱,常以冷漠作掩,却早已将邢遮尽入了心。
渐渐地,他在对方的面前变得放肆起来。
而原本以为的亲情,也在无数小姑娘追捧对方时,悄然变了质。
那一日,宋庭誉依旧闷着声,撇开话本,一言不发地便开始倒酒。
一杯倒的性子,他却喝了三巡,直至邢遮尽出手阻止,对方才双眼惺忪地看过去。
然后……缓慢绽放出一个笑。
“哥……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宋庭誉歪着头,醉眼朦胧地望着邢遮尽。
少年纯白透红,如同皎月之下,最热烈的花。
邢遮尽的耳根瞬间便红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踌躇几许,最后却只飘忽过眼神,哑声说出一句。
“阿誉,你醉了。”
他说罢便揽过对方的腰将他架住,想要如同往常般将人送回里屋,意外却只发生在一刹那。
宋庭誉在他的手附着到自己腰的瞬间顺力,整个人都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碰上他的脸,灿然一笑。
“哥……我说真的啊。”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带着酒味的双唇依附上来,微凉青涩,只浅浅地碰了碰,却让十几岁的少年心如擂鼓——
方寸大乱。
浮妄楼中,情意缭绕。
口腔中逐渐染上血腥味,从前青涩、只敢轻轻触碰表唇少年已然长大,在极度的忐忑之中,放出颤抖的勇气,吻的用力而凶狠。
心中的欲望被勾出,邢遮尽再忍不住,反手叩住他的头,向下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与舌尖纠缠,津液交替,度去数载春秋,二人的呼吸逐渐急促,宋庭誉的身段放软,逐渐喘不过气,却顽固地勾着邢遮尽的脖子不愿意松手。
直至最后,竟是邢遮尽率先从他的唇上退离,勾出的水丝牵连着不死不休,还在相互缠绵,宋庭誉却再没有力气,不敢抬头。
“你回吻我了,你承认了……是吧,哥?”
青年的声音低哑落寞,极尽保持平缓,却在颤抖的声线中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邢遮尽看着他的桃花眼里情欲未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唇,长久的没有说话。
宋庭誉的心底又升起忐忑,脑海中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八年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大波大澜,面面相觑地将心扉袒露,宋庭誉如此矜傲的人,将自己脆弱的内里展现出来,无异于扒开鲜血淋漓的皮囊,即便是八年以前,他们最为亲密的时候,他也从来将这些咽在喉咙里。
更何况现在,他面对的是时间无法填补的沟壑、暗涛汹涌的局势,无可忽略的隐情……还有共同抵御寒毒情蛊的勇气。
就在他慌不择乱萌生出退缩的想法时,后脖颈再次被人按住,一股乌木沉香扑面而来,邢遮尽炙热的呼吸便打上了他的脸颊。
唇齿相贴,急促又迫切,好似在纠缠,好似在血肉相融。
舌尖和唇被侵略的一刻,宋庭誉稍稍怔愣,旋即便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滞缓地回应了邢遮尽的吻。
缠绕的舌后,是不死不休的决心。
一吻结束,宋庭誉脱了些力,双手虚无地撑在邢遮尽的胸膛前,头脑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耳边却在一团团棉花之中传来热气。
“我承认了。”
邢遮尽一把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怀中,浑身的寒凉气焰都在此刻蔫了气,短短四个字,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溢出妥协般的颓然……
……颓然、落寞、放弃了挣扎。
宋庭誉知道这短短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喉头凝噎,再忍不住肩膀颤抖,晶莹的泪水就从眼眶滚落。
胸膛前的衣物被溢湿,渐渐微凉,邢遮尽的心中升起淡淡的疼痛,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这一刻,无需言语,万千情意均已流露心间。
拨云见雾的一日,长空万里,深埋海底的爱意冲破桎梏,张扬肆意,连绵不绝。
宋庭誉的肩膀抖了好一阵,即将要平缓之际,却骤然幅度大了起来。
邢遮尽暗自心疼的心倏而提紧,忍不住将他从怀里带离了一些,想要查看他的面容。
宋庭誉顺从着力道退离开来时,脸上已被泪水弄地花糊一片,只是出乎意料地嘴角挂着笑。
邢遮尽一瞬间便愣住了。
挂着泪花的笑意纯净无瑕,在这一刻,好像一下穿梭到了曾经,如同八年前的那场醉酒,宋庭誉软着声音,笑的真实动人。
浮妄楼中,邢遮尽的眼眶也微微发红,忽觉许多东西在经年打磨下已面目全非,许多东西却也在时间的磋磨下,毫发无损。
很快,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持续了好一会儿,渐渐带了些哽咽。
宋庭誉搂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一颤一颤,很久之后,二人才笑得累了,渐渐停缓,不由闭上眼睛,想要做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只是没过多久,一点细微的声响便从外头传来。
二人在大起大落间稍稍松弛的情绪骤然绷了些,将目光扫向帘纱。
某一刻里,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相拥的二人脸上同时泛上了一阵赤红。
那声响来源于指尖拨动帘纱的动静,一点点地漫移,最后停留到了边缘处,透着迟疑和犹豫的声音便缓慢传来。
“殿下、将军……”
“你们,都说好事了么?”
薛·仅隔一条薄纱,将里面接吻的水渍声、情绪起时的呼吸声、尘埃落定后的莫名笑声……全部尽收耳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