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三十九章 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被轻易改变的

  “云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可你总有要杀他的一天。”云诞握住他的双肩,怒其不争,“你难道想那个噩梦变为现实?你以为你仅仅是做了个梦吗?那是天引!”

  “清醒点吧,轻舟!”

  “你注定无法把他引上一条正道,就像你没法救你所爱一样。命数天定!”

  这句话戳到了段轻舟的痛处,揭开了他藏在心里的疤痕。

  段轻舟猛地将他的手挥开,额头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眼里浮现出血丝,“我不信什么命数!我段轻舟从来不信这个!”

  脑海中浮现出紫渊帝君对他说的话——“那灾星自南方周国而来,几多发兵,平定了漠北齐国,一统人间大陆,创造了五百年割据后的第一个统一王朝大乾燕朝。

  是人间进步的推动者。

  可也因为残忍嗜血,身困天下,硬生生扭曲了时间,造出来一种邪祟,吸收戾气控制他人,使得人间成了第二个魔界,如同炼狱。

  我差你此次下凡,是为了避免这等局面的出现。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趁他年幼杀了他;二是救赎他,监督他成为一世明君、寿终正寝。”

  而他自己当时的回答是——我愿意感化他,让他成为一个明君。

  段轻舟:“他现在……已经开始学着改变,我一直相信他。”

  云诞:“你真的冥顽不灵!”

  “就因为他和你从前的徒弟生的一模一样,你就能糊涂至此吗?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被轻易改变的,你难道不懂?”

  “可你应该知道,他不可能是你的徒弟!即使有轮回,相墨也只可能是魔尊重鸾的转世。”

  “就这样,你还要选择感化他!而不是杀了他?”

  段轻舟遥望着那颗红色星辰,“不一样的。”

  “即使相墨是重鸾的转世,也不再有之前的记忆,便不是重鸾,而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我的眼中,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既然紫渊帝君给了我救赎他的选项,就说明是有可能成功。哪怕几率很小,我也想试试。”

  “即使失败,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云诞缄默了,知道段轻舟这个人性子倔,若不是两人有些交情,也不愿意说这些话。

  他只是怕段轻舟有一天真的被困在人间、回不去了。

  神界不缺候仙尊者这一个神职。紫渊帝君是真神,又怎会在乎一个靠飞升成神的小小后神的死活?

  怎会愿意说这些?

  如果事情不成,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一切的后果也皆要由段轻舟一人承担。

  他叹了一口气,“轻舟,我还是劝你尽早抽身的好,投入的感情越多,将来越是无法割舍。”

  段轻舟点头,“我知晓云兄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云兄呢?何时回到神界?”

  “还不是时候。凡间的走向被其他不可测的命格扰乱,我来此既是为了利我一世情劫,也是想着把命格移除。”

  “这个命格,不会是相墨吧?”段轻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漠的面部表情都绷紧了。

  “嗯,他是其中之一,却不是源头。”

  云诞摩挲着卜月盘上的文字,手指点了几个符号,光闪到天空上去,织成了一个星镰。

  一共有四个星辰。

  他指着镰刀的尖端的金星,“这个命格,代表你。”

  段轻舟猛地僵住了身体。

  云诞又指了中间一个耀眼的白星,“这个代表我。”

  “还有两个……”

  “镰尾端的红星是废太子相墨。”

  段轻舟怔愣,“尾端上面的那颗浅红色的呢?”

  “那颗,是……”男人嗫嚅了唇,几次要吐出那个另他神魂撕扯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显得艰难,被迫又吞咽回去。

  “…是玉瑶。”

  最后出口时,他声音竟都哑了。

  段轻舟扭头看向他。

  发现一向宽和温润的云诞脸上布满了挣扎,他的肌肉都在用力,死死盯着那颗星辰的眼神里都透着揪心,酿成悲恸之意。

  灵魂仿佛都被一道重重的东西压着,上了枷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束缚着他。

  “先王后姜玉瑶,她不是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回答段轻舟的是一道咬牙切齿的恨声,裹挟了无可奈何的悲哀,“这颗命星没有灭,她只是被弄丢了,我会把她找回来。”

  云诞低着头,看着卜月盘底的银辉和阵法,眼中悲恨交加。

  段轻舟:“你是为了她才留在了凡间?”

  云诞没有说话。

  “看样子,先王后是你的情劫了。神下凡历劫会失去本身记忆,你又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云诞的声音有种难以压制的悲怆欲绝:“她被一箭穿心的时候,血溅在了我身上,冲开了封印。”

  段轻舟一下子后悔了,他不该问这个的,这是一道边缘还在淌着血的痂,他却被这块痂这样硬生生的给揭了下来。

  血淋淋的。

  戳下别人最痛之处,他便成了一个罪人。

  段轻舟将目光移向那个星镰,看着那颗暗淡的红星,“你方才说,命星没有灭就是人还活着,对么?”

  “对。”

  “人间的星轨连着我的司命簿,不会有错。”

  段轻舟点了点头,“今日已经打扰多时,轻舟鲁莽,提及云兄的伤心之处,请见谅。”

  “云兄一定会等到先王后的,轻舟先告辞。”他拱手施礼。

  云诞也拱手回礼,眼睛垂下,“嗯。”

  ……

  翌日清晨。

  段轻舟出意料的晚到,太学中学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经历了三王子那件事,他们都对他这个太傅尊重多了,自觉的温习的课业。

  他从后门进,看学生誊抄习字。

  站在相墨身后不远处,看他用左手写的字已经没有那么潦草了,最起码横能写的直,只是竖画还有些手抖歪斜。

  “有进步,就是控笔能力还很弱,多练习横画和竖画,切忌心急。”

  他在相墨身身边附身说着,要端正少年的拿笔。

  可当他碰到少年手背的那一刹,感受到对方浑身哆嗦了一下。

  便立刻松开了少年的手,只用手指扶了扶笔杆。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发带落到少年僵直的后背上,少年低下的头,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看不清脸上神色。

  发丝遮挡,使他没有看到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段轻舟走上前,整理桌案上书卷。

  又看了一眼少年。

  此刻相墨脸上的红潮已经褪掉了,与平常无异,皮肤细白,额头小痣红如点血。

  少年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却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刹被针扎到似的迅速低下头去。

  段轻舟皱了皱眉头,心想:我就这么可怕?

  等晌午,都散了学。

  其他人都走了,少年随后也收拾东西,看见太傅向自己走来,很乖巧的叫了声:“太傅。”

  “嗯。”段轻舟平日冷漠的脸上神情放松下来,温和问他,“会骑马吗?”

  “会。”相墨仰头看着男人,眼神炙热。

  在他心中,男人这样高大,好像可以带给他所有的力量,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段轻舟看他认真的模样,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眼里漫上些许笑意,几不可察,“本来想下午教你御马,你都会,这下都不知道要教你什么了。”

  又拂起他绑发的青色发带,将粗糙的布料在指间碾了碾,又放了下去。抚摸他高高束起的发丝。

  黑色泼墨绸缎一般,衬得少年皮肤更加白皙,美的雌雄莫辨。

  “太傅教我剑,好不好?”

  少年仰头看他的眼神澄澈又热烈,让段轻舟恍惚了一下,从少年眼中看去,自己身后仿佛又生出了金环神辉。

  “好。去我府上一同用午膳。”

  午后,段轻舟又给少年讲了那些封侯拜相的臣子佳迹,教他辨人臣、将来任人唯贤。

  少年问:“那太傅认为自己属于什么样的臣子?”

  “我,注定无法企及先人的高度。”他自知。

  “太傅,是王佐之臣。”少年声音清晰的落入他耳朵,那样的认真、诚恳。

  段轻舟与他对视,“我等殿下登上王位的那一日。”

  太阳慢慢西斜。

  等段轻舟准备好练剑需要的工具后,太阳已经快要落入土地表面了。

  金黄余晖落在他身上,他仿佛也散发着金光。

  他将削好的木棍递到少年手里,随后便握住了少年的手,使出了第一个基本动作——横扫。

  在握住少年因营养不良而比同龄人瘦弱的手挥出一道戾风的那一刻,看着少年诧异惊喜的神情,段轻舟心里忽的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一下。

  骤然间,他觉得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流进心底。

  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幸福的感觉。

  他在这一刻,感觉自己真真正正是少年的师。

  很久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也很久,再难寻找这样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是在忏悔,忏悔曾经的师尊时做的稀里糊涂,什么也没有教授给自己的徒弟。

  而今天他又成了太傅,牵住徒弟的手,未来可以用这只手引着他走向成君之路。

  哪怕知道相墨和方书年是两个人,哪怕知道旧人难再、旧忆难追,他……还是要忏悔自己。

  那些欠书年的,都要补给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