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劲力道之大,拽得人骨骼生疼,来人不知是有多么深厚的内家功夫。出于求生的本能,阳晓鱼七分迷蒙三分清醒,开始挣扎。
那鬼面人却“啧”了一声,手下发狠,将水里的黑衣剑客像拎小鸡似地提了出来。
脱离水面的那一刹那,阳晓鱼忍着不适强行睁大眼睛,眼神对上了那手的主人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颇显瘦削的肩膀,以及那道带着深深诧异和审视的目光。
——此人莫非在哪有过一面之缘……
又有人陆陆续续登上岸来,阳晓鱼半靠在岸边,脑袋里一片混沌。背后忽然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拳,头顶上传来叶霑含气极反笑的声音:
“早知道你不谙水上身法,我就不该出此下策!”
“凫水还不是一样过来了,”阳晓鱼抹了一把脸,语调是惯例的冷清,“若论江湖中人渡江的本事,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你也真是把自己的安危当儿戏!那湖中莲花阵本就可怕,凌空踏水才堪堪可敌,更别提潜入湖中所遇不测!!”叶霑含舒了一口气,盘腿坐下,双手伸直,打算用内力烘干面前人湿漉漉的黑色劲装,“凫水横渡芙蕖江,现在都把气力耗干了,待会儿还哪儿有闲心去找你师父的下落?!”
“这正是我想跟你谈到的问题——”阳晓鱼蓦地转过身去,一把抓住叶霑含的手腕,神情郑重,刚要开口,却被一道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景和十九年,七月初一,铜皊派及冷月阁二派共办武林盛会于蜀中芙蕖台。”不知何时起,浓雾散去,而芙蕖台边已无人登岸。众位长老已行至高台,那位深不可测的鬼面人再度开口,正是当初那股雄浑之音,“武林大会兹事体大,浑水摸鱼者擅入即尸沉江中。能解这八卦阵,渡芙蕖江者,方有资格在此一决高低。”
好狂的口气!!
他顿了顿,也不顾底下人如何乱成一锅粥,直截了当道:“大会以擂台为主,施行五日,尔等可先自去领名牌,晚间根据作息各自就寝。”
“半个时辰后,擂台比赛正式开始。”
方才聒噪的台下此时却是一片鸦雀无声,人们面面厮觑,却又个个闭口不言。
倒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他们当真不能——
那鬼面人借说话时的内力,无形地向他们施压!
直到各派长老又讲了几句,一众人等离去之后,台下的武林人士才顿觉威压散去,浑身一轻。
“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那位鬼面前辈是何方神圣?内力如此雄厚!”
“我也未曾听闻此人名号,怕是不显山露水,今日一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
“这般厉害,功力怕是与各派宗主不相上下。却又为何不顾那唾手可得的武林盟主之位,反倒在此为难我等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单纯地嫌我们很吵……”
一时众说纷纭。阳晓鱼抬头望去,只见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陆续去领名牌,也有人往休憩之所去了,当下便也动了脚步。
“……”叶霑含一只手拦过她,面露担忧,欲言又止。
“晚间再谈。”黑衣剑客用力按下她的手。
不远处,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蒲孙雨秀眉一挑:“这两人我见过。”
“那不是杀手榜排行第二的六扇门叶霑含么,”皇甫玥双臂环抱,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这般大忙人也有闲情逸致来争个名头?”
“或许跟我们一样,目的不止在此。”蒲孙雨低低笑出声来,“有趣。”
皇甫玥安静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回眸望着眼前人:“我今天似乎撞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是指我派楼主?”蒲孙雨略一思索,淡淡开口。
皇甫玥没有开腔,算是默认。
“那可巧了,我方才也在各派长老里看见了她的影子——还顺便从她身边头戴斗笠看不清模样的女子身上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蒲孙雨盈盈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不是有五天么,有的是机会去核实一下。”
“这届武林大会真是愈发有意思了……”
“你是说这莲花八卦阵对你失了效?!!”
夜半时分,四处都熄灯灭烛。一片黑暗之中,乍然听阳晓鱼讲起白日的情况,饶是稳重沉着如叶女侠,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倒也不是完全失效,”阳晓鱼当机立断捂住面前人的嘴,待叶霑含神态趋于平静,再缓缓放开,“只是整个凫水过程中,那荷花莲叶未曾对我正面攻击,反倒好像为我开了一条水路,这一点实在令人奇怪。”
“匪夷所思。”叶霑含单手托着下巴,小声喃喃,“莫非你与当年的布阵人有什么联系?”
“这我倒是没想过,”阳晓鱼蹙着眉头,“但今日我上岸时被那鬼面人拉了一把,我亲眼看见他盯着我背后的玄铁剑神色惘然。”
“我觉得他认识我师父。”
“既然肯救你上岸,大概是友非敌,再不济应该也没什么仇怨。”叶霑含打了个响指,“听你的解释,那人虽然行非常人之举,但似乎不坏。”
“至于是否认识你师父嘛,简单——找个时机,一问便知。”
夜渐渐深了,四方寂静,寥无人声。
接下来的几天,也无什么大的差漏,光阴在刀戈剑戟的碰撞声中流逝而去。这期间,阳、叶各自比了几场,要么险胜,要么平局,暂未有过败绩。
只不过主持大局者换回了铜皊派和冷月阁的宗主长老,而那天的鬼面人却鲜少再有露面。
一场比试下来,叶霑含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阳晓鱼坐在她身侧,望着远处,神情几经变幻,不知所思。
突然间,一个敏捷的女子身形在树影婆娑中一闪而过,那人微微招了招手,便又有一女紧随其后,二人三纵两跃便没了影。
正是渡江那天所见极为熟悉的面孔,几经装点,不易分辨。
阳晓鱼却骤然一怔,脑海里闪过一个巧笑倩兮的身影。
“那不是上京城听雨楼消息铺子的铺主吗?”叶霑含显然也认出了蒲孙雨,双目陡然睁大,“怎么易容了?!”
阳晓鱼二话不说,一把拽住叶霑含的手,向前方拔腿飞奔。
“你这是做什么?!”叶霑含刚与高手对决,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而黑衣剑客只是冷冷吐出了一个字:“追!”
——追上她们,说不定就能找到鬼面人的下落。
甚至也就会有师父的音讯!
绝不能再这样错过!!!
想到这里,阳晓鱼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剑。
然而,此时此刻的蒲孙雨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不远处的危机,她还沉浸在来自听雨楼弟子必备素养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查了这么几天,总算是摸清了门道。”胆大心细的蒲姑娘噙着笑,冲身边人挥了挥手中的图纸,“喏,这是我精心绘制的《芙蕖台休憩所堪舆图》,保证你我二人不虚此行!”
皇甫玥无语凝噎:“……所以我们来参加武林大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帮你躲过太后‘追杀’嘛,我知道我知道,”蒲孙雨无所谓地歪了歪头,“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看望楼主她老人家。”
“光明正大才叫看望,你这叫窥视吧……”
“同义不同音,随你啦!”
“……”
两人不紧不慢地转过一处岔路,片刻之后,墙角探出两个脑袋来。
“追到这就没人了,不知是走了哪条路。”叶霑含眯了眯眼,回头望着身后的黑衣剑客,“跟着她们真的能找到鬼面人?”
阳晓鱼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涟漪:“碰运气。”
“那好,我左你右,咱们分开去找。”
两人一拍即合。
此刻正值申时和酉时的交汇点,阳光正好,透过层层枝叶在墙头洒下斑驳光影。黑衣女侠作男装打扮,身上负一把玄铁剑,悄无声息地辗转了几处墙角。
阳晓鱼眉梢紧皱,大步流星向前走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却硬是没找到蒲孙雨二人的蛛丝马迹。
突然间,她惊觉周遭气场变得不太寻常。
天空依旧很蓝,蓝到没有给云絮留一丝缝隙;周围的建筑风格也没有太多变化,白墙黑瓦,枝叶参差错落,花朵影影绰绰。
但是,太静了。
非但之前隐隐约约能听到的谈笑声全部烟消云散,甚至连墙头偶尔响起的鹊谈燕语鸟鸣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怕是闯入了大人物出没的居所。
此地不宜久留。
阳晓鱼转身欲走,背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大敞而开。
“都闯到这儿来了,难道不进来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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