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六十章 交颈

  翌日朱启佑醒得晚了,怀里抱着的宋羿仍熟睡着,身子热得像是块炭。朱启佑兀自回味片刻,确认头晚两人当真做过,才发觉不好。他,将人反过来探看,果真烧了。他摇了摇铃铛,那王裕本已候在门外,当即入内听从吩咐。

  “王公公快去叫太医过来,陛下发热了。”朱启佑道,“再打盆水来,我帮陛下清一清身子。”

  王裕也瞧得二人一身狼狈,当即吩咐人端来水盆巾帕,又问朱启佑:“让奴婢们也服侍大人梳洗罢?”

  “不必了,我自己来。”朱启佑道,又嘱托王裕,“快去叫太医,记得帮陛下遮掩些。”

  王裕应声退下,朱启佑先粗略地揩拭了自己的身子,穿好中衣,又去照料宋羿。

  宋羿被他一通动作折腾得醒了,他头脑仍昏沉着,却叫朱启佑弄得赧然。他想挣开男人,却浑身无力不得动,也料到自己怕是病了。

  “这羸弱的身子。”宋羿心下叹气。

  少顷,王裕带着太医过来。朱启佑说了声稍等,为怀里的宋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用被子将人盖好。他穿着齐整,又将殿内狼藉略整理了,才叫太医入内探看。

  宋羿先没理会太医,哑着嗓子问王裕:“甚么时辰了?”

  “已过了巳时。”王裕答。

  宋羿一阵眩晕,兀自揉了太阳,又问朱启佑:“你怎的还不去当值。”

  朱启佑心道你都这样了我还上个甚么值,但殿内还有个太医在,他便简言道今日告假。

  “何时告的假,可曾获准。”宋羿淡淡道,声音不含喜怒,殿内太医宫人却各自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朱启佑被他这睡过就翻脸的态度弄得蒙了,但他从前被宋羿训斥的多了,竟条件反射地辩解道:“我这不是得照顾你。”

  “这一屋子太监宫女都是服侍朕的,用得着你?”宋羿不留情面地说,“刚刚上任便偷懒倦怠,日后上了战场如何服众,还当自己是从前么?你现在速去上值,罚俸半月,下不为例。若是再叫朕发现你玩忽职守,这飞翼营也不必留了,直接带着你的鹰回侯府罢。”

  宋羿说了一长串话,便伏在床上咳嗽起来。一旁王裕见了,忙去喂水。朱启佑见自己竟真成了个多余的,当下一甩袍子,敷衍地道了声“遵旨告退”。他负气地走出乾清宫,步履之下带动衣角生风。

  待得朱启佑走远,宋羿才叫太医上前探脉。王裕请来的是自小便为宋羿调理身子的一位院判,这老人家历经四朝,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面对天子的病症毫无讶异之色。“陛下初经情事,做得过激了些,日后需得注意节制。”院判道:“待老臣开得两副药与陛下,一外用,一内敷,隔日便能退烧。”

  院判说了些注意之事,王裕在一旁记下,又瞧着天子的脸色斟酌问:“可否容臣查看陛下龙体?”

  “不必,”宋羿蹙着眉,“卿依常情斟酌用药吧。”

  太医走后,王裕依着嘱咐给宋羿用了药。他吩咐宫人将寝殿内打扫干净,又将天子大婚的床褥帐幔都换了。宋羿仍觉得身子黏腻,想洗个澡,最终在王裕的苦心劝说之下作罢。

  宋羿喝过药,渐渐又有些睡意。奈何头脑发热,顶着湿帕子仍觉得不适,如何都睡不安稳。每每王裕喂他喝过水,不一会又觉得喉咙干痒难耐,便又叫王裕拿水来喝。王裕见他这模样,不禁叹气:“陛下这是何苦,明明刚同朱大人重修旧好,怎的转头又将人气跑了呢。您病得这般难受,有朱大人在一旁陪着也好啊。”

  宋羿没理他,别扭地翻过身去,心道:“这病恹恹的模样好不狼狈,才不要叫他瞧了去。”

  那头朱启佑离了乾清宫,憋着一肚子火气到鹰房上值。待得到了鹰房,见自己手下那仅有的仨瓜俩枣仍沉浸在天子大婚的兴奋中,婆婆妈妈的全然没有军人利索的模样,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吩咐士兵列队操练,发觉这帮鹰兵们三年来早已懈怠许多,当即赏了他们一人十个军棍,交替着相互打了。小伙子们一个个光着屁股蛋子被打得嗷嗷叫唤,一旁被养得发福的鹰们各自呼扇着翅膀看热闹,一时间整个鹰房鹰飞狗跳、好不热闹。

  有好事者路过鹰房,听说这位身份神秘的百户大人不知为何发了脾气,当下口舌相传,很快便在禁宫之中传开。

  下午宋羿睡醒了,只觉得那药起了效,头脑身体都轻快了不少。王裕瞧着天子气色尚可,便将宫内的传言复述一番。宋羿听后哑然:“他竟然这般生气?”

  宋羿这一整日未曾进食,如今烧退了些,腹中却觉饥饿。他这几日也吃不得甚么,便只进了些粥食小菜。

  “今日晚饭多做些他爱吃的罢,左右朕也吃不着。”宋羿吩咐道,随即又担心,“他不会就不来了罢?”

  “奴婢瞧着悬。”王裕答道,心中忍不住腹诽主子瞎折腾。

  “他敢!”宋羿坚持维护帝王威严,思索了片刻,对王裕招招手,“你去宣黄喜来。”

  这日下值后,朱启佑仍是往乾清宫来了。

  他本计划先生上两天的气,好歹等到宋羿过来哄他。但白日里那一番操练,朱将军打够了人,气便散了大半。这一番训练使他意识到士气的懈怠,转而在心内构想起操练飞翼营的计划,倒是将情爱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到得晚上下了值,他便早不记得还要生气这事,反倒是对天子的病情忧心起来。

  “且去瞧瞧那狗皇帝被没被老子干死。”朱启佑心道。

  这厢朱启佑才入院门,便闻见一股麻辣浓香的锅子味儿。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道这狗皇帝是病入膏肓,用辣椒入药了?

  殿内晚膳已经备好,赫然是他同宋景时从前最爱吃的川味锅子。黄喜忙前忙后,见到朱启佑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口中唤的却是“大人”。朱启佑一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却见宋羿仍着一身寝衣靠在塌上,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朱启佑别开眼,对上喜气洋洋的黄喜,挑刺道:“黄公公这是在乾清宫高就了,本官还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黄喜正自高兴,被他这一酸,当即收了笑,可怜巴巴道:“殿下……”

  “打住!”朱启佑一巴掌拍上他的嘴,“黄公公慎言啊,等下陛下一个不高兴,咱俩都得掉脑袋。”

  黄喜抿起嘴,偷眼去瞄天子,见宋羿竟笑了起来。“王裕从小跟着我,对你的喜好并不熟悉。”宋羿道,“我便调了黄喜来,听他说你从前最爱吃这锅子……”

  朱启佑听出宋羿的示好,他接过台阶,不往下走却向上爬,阴阳怪气地说:“陛下这是打一杆子给个甜枣,御下之术用得当真好。”

  宋羿穿好鞋,扶着王裕的手臂下榻,走至朱启佑身前。“还在生气么?”宋羿道,“朕错了,你不要气了。”

  朱启佑诧异地瞧了宋羿一眼,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胡院判给你开了什么奇怪的药?”

  宋羿笑着叹气,扯过朱启佑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瞧着他认真道:“你关心朕的身体,朕却不领情,还凶你,是朕不对。朕保证日后在这乾清宫内,事事以你为先,再不对你凶。”

  朱启佑被哄顺了毛,当下也不再作,只觉得腹中饥饿,便坐下来准备吃锅子。这厢黄喜侍候他净了手,又要布菜,却被赶至一旁。朱启佑亲自执着筷子,下一块肉,再吃上一口,旁若无人。

  宋羿立在一旁瞧他,见他这吃相毫不雅观,只觉好笑,又问他:“请了德顺搂的师傅入宫做的,味道如何?”

  “不错,”朱启佑被辣的斯哈着嘴,“就是少了些烟火气。”

  宋羿不懂,摇了摇笑头道:“你这模样,当真不像是在天家长大的。”

  “穿上龙袍不像太子,说的便是我。不巧还叫你识破了。”朱启佑拍了拍大腿,“美人儿,过来陪爷坐会儿。”

  饶是王裕二人见惯了朱启佑不着调的模样,听见这大不敬的话也吓了一跳。宋羿这晚始终是好脾气,吩咐王裕又搬了把椅子过来,终究没真坐在朱启佑腿上。

  因宋羿的病仍未好,吃过晚饭后两人各自沐浴便打算睡了。

  朱启佑扒了宋羿的衣裳,将人里里外外检查过一番,见他创口不大,红肿也消了不少,这才放下心。他主动揽了王裕涂药的差事,又待服侍宋羿喝药,遭到天子无情拒绝。

  “一口一口喝苦死,你是要弑君么?”宋羿白了朱启佑一眼,他口味淡,便也是怕苦的。

  朱启佑瞧天子以一副奔赴刑场的表情灌下药,便将人搂进怀里打算给点甜甜,结果被苦得直咳嗽。两个人瞧着对方不住傻笑,笑过了复又亲至一处。

  朱启佑放下床帐,将宋羿放平压在身下,又拉过棉被覆住二人。宋羿的体温仍有些高,不知是烧的还是热的。

  朱启佑捧着少年的脸,自眉头向下亲吻到锁骨,再向上衔住他的口,只觉得天子的唇齿亦教前一晚灼热许多,如此又是一番唇舌纠缠。宋羿被朱启佑吮得舌根发麻。朱启佑发狠地亲过许久,终于退开些许,他侧躺至一侧,口中喘着粗气。

  两人发丝交缠,头颈相依。殿内一片静谧,只那天子的床榻上有人小声私语:“自三年前我回到侯府,便修身养性,将从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都淡了。离开东宫的时候,我没带妃侍,本打算就此独身到老,不曾想过此生还能与你相见。

  先前听闻你要大婚,我心里还是难受的。你频频传召我来乾清宫,又时常打趣,我只道你在耍弄我,着实有些生气。今日我静下心来回想,方才发觉你无时不在关心我。你准我时时探视母妃,又留着我从前养的那些鹰。这些日子你日日留我用饭,菜品竟全顺着我的喜好。我衣裳破了,你还记得帮我补衣服,连我自己都没操心这些事。

  你一向是待我好的,只是你是天子,无论做甚么都先令人揣摩用意。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曾探究你的心意,竟差点错失了……”

  朱启佑搂着宋羿,絮絮叨叨地述说心事。宋羿被他念叨得睡了,亦不知将这一番剖白听进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