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Qin确实因为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喜不自胜。他在这一刻几乎相信如果自己每天都这样问的话,Anubis迟早有一天会回答他:我爱你。

  这相当讨巧。毕竟Qin自己都没能坚定地把“我爱你”这仨字儿说出来过,偏偏就想听Anubis说。Anubis没悟到这层意思,他只是有点想把那头蛇从身上扒拉下去——他真的那么干了,只是没抓住,蛇滑溜溜的,一下子就钻跑了。

  原来他爱我,Qin想,爱竟然可以让一个哨兵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不能贸然评价这变化是好还是坏,他只是为这种变化感到惊异万分。于是他又一次摆出一副请求接吻的架势,舌尖小心地去撬Anubis的嘴角,却察觉到一种抗拒、虽然这种抗拒可能是因为蛇——毕竟那头蛇顺着Anubis的短袖底下钻了进去。Qin伸出手要去捞蛇,蛇却歪着脑袋哈气、像只要在他身上啃两个洞才能泄愤的猫…你看、我拿它没办法,Qin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Anubis皱了皱眉,试探着将手握在蛇冰凉的鳞片上,手感很好、而且正在他手中滑动。好吧,Anubis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坦率接受一只冷血动物在他的身上游动,更何况这条蛇的动机似乎没那么单纯。一定要说的话,Qin的动机并不单纯…Anubis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做出这样的判断,毕竟将动物行为理解成别的怎么看都似乎是自己的问题。

  “那我摘掉好了。”Qin说,他一点招呼都不打,大概是顺着他的潜意识、蛇将Anubis的手臂扯开了一些,于是这正好便利了向导坐在哨兵的腿上,“你别动啊。”

  Anubis没敢碰他,只得将两条手臂挪开、他几乎手足无措,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Qin一只手撑着眼眶,费劲地扒拉美瞳,Anubis只看见他五指之后模糊的侧脸、以及Qin近于狰狞的表情。摘下美瞳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是因为眼型狭长的缘故…总之,Qin用两根手指撑开一边眼睛,另一只手则怎么都找不到那一小片如同蓝色玻璃似的薄片,Anubis几乎不能理解他究竟是怎么将这小小的薄片卡进眼里,而后使灿烂的玫红色被更暗的蓝色取代…总之,应该是一个奇妙的过程,这不是Anubis说得明白的事。Qin的手指缝里、眼底下直流眼泪,他捧着眼睛、像捧着一颗蓝色的眼珠,他没办法将它变成红色。

  “很难…”

  “哎呀、你别说话。”

  Qin匆匆打断了Anubis还没出口的一句话。他的眼里掉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俯身去找,伸手在地上、沙发上、甚至是Anubis身上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他只好抬起头来,左眼是玫红色,右眼还是蓝色,他眨了眨眼、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眼泪还没擦掉。

  “不见了。”他解释道,“…麻烦啦。”

  Anubis可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确信Qin有不止一对美瞳,丢那么一片两片的也应当实属正常,毕竟Qin的脸上一点遗憾之色都没有…他确实也不能指望着这个向导露出那种表情。他没多想、从一旁捞了纸过来,自顾自地替Qin擦了脸上的泪,神色认真、严谨,像是在做一件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他在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总是非常吸引人,Qin想,实际上他很好奇Anubis在想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什么、或问什么,他弯起膝盖、坐在哨兵的腿上,而哨兵神态严肃——Qin几乎怀疑Anubis有强迫症。

  “你有强迫症吗?”他认真地问。

  “没有。”

  Anubis回答得很快。Qin的一只眼睛是蓝色、一只则是玫红色,被这样一双眼盯着…Anubis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Qin察觉出哨兵的浑身紧绷,或者说从刚开始、他趴上来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可就算这样,那又怎么样呢?他确信Anubis不会拒绝他的。

  Qin揽住Anubis的肩膀,一条手臂顺着哨兵紧绷的脖颈绕过去,他绕着他的脖颈,撩起他的长发…他总是觉得Anubis的白头发漂亮极了,和远山上的雪一样。

  “那你觉得、我的哪一只眼睛…好吧,换个说法,你喜欢我的哪只眼睛?”

  Anubis从未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双异色的眼睛吸引。他不能判断、不能确信。他不知那双眼中是否真的存在那么一个或许多漩涡,那漩涡几乎要将他扯过去、甚至是扯进去。他不知道…说不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向导的时候,就已经爱上那双眼睛了。

  “我不知道。”Anubis很诚实地说,“我在博物馆里见到过一张地毯、玫红色。一千多年前,帕尔斯人在织机上织出了这张地毯,他们用一种很先进的技术,那张地毯在他们看来很漂亮。但现在的人们并不喜欢,他们说这种颜色实在是不适合当做地毯,毕竟,它太明亮、太刺眼…太俗气了。”

  “珀拉米亚的博物馆吗?”Qin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是在巴塔那城…珀拉米亚的东边。”Anubis说,“距离珀拉米亚大概两…呃、三小时车程。”

  “你怎么想到要去那里的?”Qin饶有兴致地问。

  “我…”Anubis一时卡壳,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选择实话实说,“你的东西,他们拿给我看了。在疗养院的时候…”

  他原本只是想说他看了Qin的两本旅游地理杂志,Qin却完全认定了他以为的重点…他们竟然把这样一个忠诚、优秀的哨兵送进精神病院?这组织是不是疯了?

  “他们竟然把你送到疗养院去?”Qin难以置信,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掠过一种强烈的恼火,他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敢那么做,“他们凭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们是不是给你注射了…你的身体?”

  “听我把话说完吧。”Anubis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抓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拿了下去,“他们都说这种颜色俗气,但…帕尔斯人喜欢,只要他们喜欢就好了、为什么要在意一千多年后的人喜不喜欢?我看了那张地毯很久,可惜博物馆并不售卖文物…有一瞬间、我很想把它买下来,因为那像你的眼睛。”

  于是Qin只好暂且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说。

  “那就是喜欢这只了?”他指了指玫红色的眼睛,大概是因为摘美瞳的时候实在不小心、他的眼角微微发红。

  “大概…”Anubis还是选不出来,Qin却忍无可忍。

  他不在意哨兵到底能不能选出来,毕竟他现在不在乎这个…他抓住Anubis的领口、他吻住他,他死死地抓住他的头发、直抓得Anubis头皮刺痛。他趴在Anubis身上,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但他知道不是因为眼睛。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Anubis却不明白,他的双眼中流露出一种理所应当的茫然,可Qin偏偏不想看,他将Anubis按倒在沙发上,捂住他的眼睛,眼泪从他的手上掉到哨兵的脸上。Anubis的眼睛被死死地捂着,他自然看不到蛇从他的身上耸起来,发狂似的威慑着自己的主人——它露出毒牙,原本庞大的身躯又似乎膨胀了一些。它强硬地隔在Anubis的胸膛与Qin中间,一副要咬一口Qin泄愤的样子。Qin只得松手,他支起身子、跪坐在哨兵身上。

  “我没要伤害他。”Qin说。

  蛇吐着信子,不为所动。

  “爱信不信。”Qin没好气地说。

  蛇张开嘴,露出两颗毒牙来。

  “你威胁我干嘛!”Qin气急败坏,“我那是着急、着急你懂不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蛇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头拧到一边去了。

  “你给我等着…我、我明儿就买条白蛇!”Qin张牙舞爪。

  蛇一脸鄙夷。

  “你不要不信。”Qin嚷嚷道,“我明天就把你扔到海里!”

  Anubis感到蛇的体型似乎又膨胀了一圈,这下他真不能继续看戏了,这家伙他给压得要喘不过气来。他费力地伸出手,将蛇往一旁推了推。

  “你俩…你们、别在我身上吵架!”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三分钟后,Anubis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差点栽到地上。他走到桌边、撑着餐桌坐下,瞥了一眼沙发——Qin坐在这头,蛇盘在那头,谁也不理谁,Qin甚至还踩了蛇尾巴一脚。

  揉了揉几乎被压麻的腿,Anubis端起碗来。他觉着Qin幼稚,却也没什么调解Qin和蛇的打算,毕竟他甚至不能理解那头蛇为什么…那头蛇到底是为什么要维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