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ubis其实不知道Qin打算道什么歉,但也许这是种好意——他接受了Qin的好意,由着那条细细长长的蛇从他左边肩膀游到右边、并很是懒散地趴了下来。

  Anubis犹豫了一下,微微低头,用指腹摸了摸蛇脑袋。这条小蛇维持这个形态的时候偏多,先前少有的捕猎姿态则让Anubis吃遍了苦头。那时、这条鳞片泛着黑光的蛇盘在他的腰上,腿上,蛇尾不大安分,蛇信更喷薄着一种原始的野性、肆意妄为地使他麻痹在一种并不可怖的毒性之下。它盘在认定的猎物身上,像是能将他生吞。蛇类总能吞下比自身更大的动物,所以当它粗壮到足够困住一个正常体型的人类时,Anubis就不得不把它当野兽处理了——但他终究没能那么做,毕竟人的神经总是很难抵御蛇毒,或者说一个正常的哨兵总是很难抵御得了一个居心不良的向导。Anubis认为那种毒性应当被划分进精神力的不良用法中,毕竟Qin就是蛇,蛇就是Qin。就算Qin刻意绕开了这种同源性问题,他与蛇的行为也脱不开干系,这完全能说明这家伙的言行不一致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但他倒也早就知道不能指望Qin这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之前如此,而今也一样。

  倒不如说他费劲巴拉地憋出一句“蛇也喜欢你”之类的屁话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总比那个时候梗着个脖子说“我恨你”强。

  Qin下午忙活个不停,稍一有空便去看Anubis到底还在不在——毕竟他还是有些难以确定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他碰到了他的脸,精神体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更确信这件事。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体正在欢呼、雀跃,可他自己呢?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与Anubis对视。

  他曾认真地观察过Anubis的眼,只论颜色的话、像一片寂静的湖。湖总是安静、沉默,Anubis则是一个不那么寻常的哨兵,他安静、沉默——那个时候Anubis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线条明朗的侧脸,略长的白发别在耳后,颇有几分不羁的意味。他的发质偏硬,只要有那么几天没仔细打理,就很容易以一种违背重力的形式乱飞。Qin仔细观察过他的这个同伴,有时是Anubis专注开车的时候,有时却是在哨兵颇为尴尬地望着窗外、或者随便看着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毕竟他们实在算不上情人,也并非那种以后再也不会见面的临时性伴侣,他们的关系实在微妙,因而尴尬总是难免。

  Qin喜欢在这个时候观察Anubis,因为他的哨兵在这时候意识不到他人的关注——他总将手背抵在嘴边,连那种欲言又止、而又不大自然的神色都被遮挡了大半。Qin有时会不无妒恨地想,要是他就这么走掉、要是Anubis与其他的向导形成了那种正常的哨向关系——他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他又会对谁露出这种表情?每次想到这种事,反倒是他开始毫无理由地感到窝火,于是一定要在下一次将Anubis的腰掐得更狠、直到掐出几个几乎要出血的印子才算完。

  Anubis哪里知道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甚至连吃痛时都很少开口。他似乎很少在做爱的时候思考Qin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他看出来了、也许没有…Qin自己都不敢确定Anubis在想什么,他有时候期待着自己的想法被看出来,有时候却一点都不想。

  好吧,Qin承认自己的思路一时跑偏得有点严重。但他还是不怎么确定、或者说很在意,比如Anubis到底有没有在这段时间里找过别的向导,又比如Anubis有没有找过别的哨兵,又或者…他应该不会对普通人感兴趣吧?Qin看向坐在角落里的Anubis,这阵儿Anubis倒是真的在认真看书了,那条蛇藏在白头发里、却还是扎眼,毕竟黑黢黢一条,Qin想装瞎都不行——他平时干嘛对这家伙那么好呢?

  他倒是连蛇都顺道记恨上了,记恨的时候甚至完全没把那小蛇崽子当自己的精神体。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他上次看表的时间不过十来分钟,他却觉得过去了几个世纪,毕竟Anubis的书都翻了好些页,一条手臂放松地搭在肩膀上、正好便利吐着信子的小家伙溜达下去。

  Qin几乎忍无可忍,但一想到那条蛇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又捏着胳膊遏制了那种冲出去把他的精神体揪回来的冲动。他大概、他觉得自己一定有些焦躁,他推了两下眼镜,突然觉得这个东西架在脸上也烦人得要死,不如丢了。

  他只能让自己想点别的,但当他不能去想那条蛇崽子,就只能思考Anubis在这两年零三个月中的经历了…无疑、Anubis遭受了并不公正的对待,毕竟他的哨兵看起来并不像是来这儿为组织卖命的。或者往好处想,说不准Anubis已经脱离了组织…组织会让他走吗?还是说他是自己跑出来的?

  要是他自己跑出来能跑到这个地方来,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和Anubis之间还算是挺有缘的?Qin几乎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惊喜,虽然他本能地觉得这会儿产生惊喜的感觉好像有点对不起Anubis的风尘仆仆,但发自内心地讲、他确实是…他确实很开心。

  当然,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Qin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却又开心起来、毕竟他来接班的同事来了…于是Anubis合上了书,他完全能将Qin说的每一个字以及另一个人的每一句话听个一清二楚,他毕竟是个哨兵。

  他知道该走了,于是站起身来。小蛇这阵儿似乎又兴奋起来,盘在Anubis的一绺头发上,一下两下地晃荡、好在不疼。

  “去我家、走吧走吧…我先走了啊、麻烦你啦!”

  Qin自顾自地抓住Anubis的手腕便往外跑,要不是天下雨、他多半会连伞都忘拿。Anubis只得挣开那只手,拽着Qin的手臂往回拉了拉。

  “伞。”Anubis言简意赅。

  “哦哦…不好意思。”Qin相当熟络地道了个歉,这几乎像是种语言习惯了,他打起伞、颇有些自告奋勇的意思举起伞来,“我来打吧。”

  Anubis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个黑发、蓝眼睛的家伙,皱了皱眉,没拒绝,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