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Anubis用纸巾胡乱地抹了下脸,又避开了Qin的手。蛇,他意识到这件事,但他没察觉到恶意…Anubis几乎不将这条小蛇当做Qin,虽然它确实属于某个一脸僵硬的向导。

  “我只是以为…”

  Anubis努力地试图说些什么、大概是为眼泪辩解,可越是想说,那几个字却越是说不出口。他看到Qin如此鲜活地活着,比他以为的、活得还要好很多…毕竟他以为他死了。他并不是因此难过,也不是喜极而泣,他甚至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怀有怎样的心情——也许他应该为了Qin的侥幸逃生而开心,可是他不明白。他还是不明白。

  “你不信任我。”Anubis没有将上一句话说完,只是并不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和那时候一样。一直都是。”

  他费力地说完这这些,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睛。他的两只手都没有用力,Qin这才看清这两条手臂——左臂的淤青更严重,是近些日子留下来的,右臂的淤青不多,却有伤痕,而且大概是由于右臂上淤青不多的缘故,这些伤痕便能看得尤其清楚。有一条缝合伤在手臂内侧,Qin一时竟想不出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缘故才能在这个强大的哨兵身上留下这样的伤。

  这样的观察很小心,出于某种原因、Qin不想被Anubis发现他正在观察那些伤痕。Anubis确实也并未发现,他埋头吃饭,脸上的眼泪一阵热一阵冷,于是他连这些微咸的液体都吞下去——他几乎尝不出来它们的味道。

  向导对情绪的感知极度敏锐,Qin察觉到Anubis的精神力似乎正在以一种危险的速度崩塌,却又在另一种近于执拗的力量下维持着基本形态,尚未崩塌、尚未失衡、尚未…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

  Qin认为Anubis最起码也需要一些精神上的治愈、治疗,或者说安抚、疏导。可他不敢动这个念头,他感觉到趴在自己领口上的蛇正在蠢蠢欲动地挪动、盘绕起来。Qin毫不怀疑,就在他下定决心的一瞬间,这家伙就会冲上去、然后在Anubis的嘴角留下俩血淋淋的牙印。

  那未免也太像性骚扰…Qin生无可恋地抓了抓头发。漂亮的小蛇倒是歪了歪脑袋,颇为无辜地吐了吐信子,完全是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哦——这样的表情。

  一条蛇为什么会有表情?Anubis差点觉得自己眼神出了问题。他试图看清楚那条蛇究竟是不是真的成了精,Qin抓过头发的手却稍稍落下一些、正好挡住了Anubis的视线。

  “等我下班吧。”Qin认真、而又表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架势,“到时候…我给你道歉。”

  Anubis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又低头吃饭,终于将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他看了一眼Qin一直举着的手,终于还是没忍心晾着他、将他手里的纸接过来擦了擦嘴,算是勉强同意——反正Qin自顾自地这么理解了。他想:要是Anubis现在就要走,他就干脆翘掉下午的班,要是他不走,那等到下班,他就…他就做一顿饭,然后认真道歉!Qin站起身,将垃圾放进垃圾桶,又把饭盒收拾了起来。他察觉到Anubis似乎有些轻微的不知所措,于是故作无意地将手搭在桌边——那条小蛇便顺着他的袖口溜了下去,而后在Anubis明显又僵硬了几分的动作中爬上了年轻人横着几条疤的手背。

  “它不咬人的…”Qin有些心虚,“大多数时候。”

  Anubis没说话。

  “怕你无聊、你要无聊了,就和它玩一玩…它是真的喜欢你。”Qin后退了两步,生怕Anubis站起来给他一拳的样子,他犹豫了半秒,又补充了一句:“你一定要等我。”

  Anubis似乎还是有些不为所动,却伸出另一根手的手指。于是Qin有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条不识好歹的蛇谄媚至极地在伸过来的手指上蹭了又蹭,最后干脆顺着手指爬上去,往上一蹦,便挂到Anubis的肩膀上去了。

  这王八犊子倒是懂给自己捞好处…Qin没意识到这一句话到底都骂到了谁,反正他觉得这蛇他是没办法管了。看着Qin郁闷离去的背影,Anubis终于稍稍回神——他终于产生了一种活着的实感,以及他确实有些过分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一件事:

  这蛇不是Qin的精神体吗?所以…这条蛇各种各样的离谱行为其实都是因为Qin确实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离谱想法?

  精神莫名松弛、神色也莫名松动下来的Anubis感觉着这条蛇冰凉的触感,一时竟想起一些不该想起、但又确实想起来的事来。哨兵的表情显得窘迫,他有些匆忙地摸向口袋,那里躺着一条皮筋。他颇为潦草地拢起头发,却没有将它们扎得整齐的良好心境,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乱得像他因很久不怎么打理而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而Qin…他根本没看懂。他不知道Anubis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露出那种窘迫的表情的,总不能是因为他的蛇吧?可他的蛇只是乖巧地趴在那儿、眼睛都眯缝起来,不应该是蛇的问题,那问题在哪?他想破头都没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