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nubis提出想要去琴房的两周之后,他接到了通知:准许他参与每日的音乐疗愈课程。好吧,其实他不想参与这个、他想去琴房也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想去琴房。哨兵的脸上露出一种明显的无奈,他顺手将纸条交给了眼前满脸戒备的哨兵。

  “我知道了。”Anubis说。

  “你可以不去…”那哨兵的表情松动了一些,“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

  Anubis对这一解释颇为意外,他微微歪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眼前的哨兵如释重负地向他微微鞠躬,而后告辞。Anubis隐隐察觉到这个哨兵的紧张,正因如此,他感到困惑——疗养院与世隔绝,他不知道外面怎么评价他,他更不知道组织是怎么交代这些人的。无疑,他现在算是组织的边缘人,他们并不给他派发任务,也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脱离组织,他还是不能。

  除非死,除非他死了,他们才会把他的代号、他唯一的名字从他们的名单里划掉。

  他背着这个名字活了这么多年,如果要摘掉这个名字…他就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了。

  这是个哲学的、终极的、难以回答的问题。那时Qin问他:“你觉得你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你是谁?”

  旷野上的风很大,他们坐在车顶上。远离城市的星空群星璀璨,广袤的星空覆盖广袤的旷野,旷野上群风呼啸,如同马群飞驰。

  Anubis打心眼里觉得这不妥,更何况Qin说得明明白白:只是想看星星,因为这种无理取闹的理由就要跑到外面去?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Anubis没好气地想,却还是撑着引擎盖跳上了车顶。

  “我是…”Anubis犹豫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心中没有答案,他没再说话。

  “回答不上来了吧?”Qin貌似很开心,他两手都拢着头发,两手的头发都被拢到了耳后,黑漆漆的夜里、那条纤细的蛇两眼明亮,Qin玫红色的眼睛也明亮、瑰丽,像团星云。

  Anubis盘腿坐着,两手拢在一起,没有应答,干脆就没说话。他抬起头看星星,也看地平线,他的神经绷着,他总是担忧从那些比人更高的草丛里钻出什么难以处理的野兽,他当然也怕Qin就这么突然跳下车顶,然后慌不择路地钻进长草里去——Anubis紧盯着向导,一时觉得这个设想有点过于好笑而且过分天马行空(他甚至想到了把Qin拎回来的时候这家伙脸上的表情),不免眼角一扬,竟笑了起来。

  “说你回答不上来你还笑得出来?”Qin稍微挪远了一点,“你们哨兵都一样,浑身冒傻气。”

  Anubis没觉着自己笑得有什么不妥,他只是辩解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Qin很敷衍地“嗯好好好”了好几声,利落地从车顶上跳下、钻进车里,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我要锁车门了,快点下来。”

  Anubis垂着头,长白发垂下来,一大堆。他问:“星星看完了?”

  “看完了、看完了,看够了!”Qin大声嚷嚷,“星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好赖话都给你说完了。Anubis想,说要看星星的是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也是你。他又从车顶上下来,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

  等到坐定,他才从车里有条裂痕的后视镜上看到Qin正坐在后座上,表情愉快,甚至露出一种明目张胆的、类似于性暗示的表情。也许Qin没那个意思,但Anubis从这种颇为促狭的笑容里看出来一些。他把自己的目光从后视镜的裂痕上掰回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毅然决然地启动了车子。

  “安全带。”Qin凑过来一点。

  “系过了。”Anubis回答,“…你坐好。”

  “晚上也要赶路吗?”

  “要。”

  “这里不安全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赶路?”

  “因为…”Anubis卡了下壳,“这个,呃、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