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ubis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有人来过。

  灯光熄灭,难以形容的沉重压住灵魂、而后便将他拖往梦境的腹腔里。如同置身密林,遗迹中刚下过一场足够淹没整片大地的雨水。广场的遗骸上,Anubis躺在树木与藤蔓的残骸里,听见动物在荒草与丛林中爬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下雨,于是一些湿淋淋的液体落在他的面颊上、身上,像是雨水,又像是血。

  荒草中直起身体的是一条堪称美丽的蛇,至少在一些人眼中它确实美丽,并且危险。剧毒的蛇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威慑人类,除此之外、它还顺着Anubis的腿往上爬——它游进裤管,冷血动物潮湿的体表紧紧地贴着他发烫的腿、发烫的身子,他不确定这条毒蛇的动机。他的体温降不下去,即便蛇是凉的、冷的,尸体似的趴在他身上。

  它缚住他的腰,比他想得还要有力。简单来说,这头蟒蛇强健而又灵活。鳞片泛起微光的黑色大蟒从他的眼前游过,他没能看到它纯净的眼睛。他的脖子被紧紧勒住,呼吸不畅,额角青筋抽动,强烈的充血感直冲头顶,他眼前发黑,试图将蛇身从身上扯下的双手都在颤抖——他抓不住它,他杀不死它,他拿不掉它,他离不开它。

  它压迫他,却又引诱他。在某个传说中,人因受蛇引诱而获罪,Anubis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暗示,但蛇尾从两腿之间滑过,凉意顺着尾椎骨直升头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表露出惊愕或者是别的什么,眼睛却本能地瞪大了。青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乱撞,像是要挣脱他一般。他的双眼失焦,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接受了暗示,可能因为道德和底线在梦里实在是不算数。他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溺死他的质料说不准是情欲或者是别的…和痛苦或者愤怒的质料大差不差。他竟然要被一头蛇淹死,他竟不知一头蛇能将人活埋。他不在蛇的腹腔里,可它盘得紧密,紧紧地附在他的脊背、腰间,压在他的脖子上,在他合拢不了两腿中间狎昵地游动,和那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他动不了,四肢麻痹、意识游离,他动不了。

  Anubis的眼角几乎迸裂,他不能理解一条蛇(或者是蟒)的灵活,更不能理解在潮湿的蛇腹与脊背的缠绕之下越发潮湿与焦躁的自己。他的呼吸时深时浅,这视它的心情而定。某一瞬间,Anubis确切、且近于绝望地想:如果它真有那么一二分的感情在的话没准还能好些…显然没有。这只是一种对猎物的玩弄,其中隐含着引诱与压迫的意味,它纤细的信子舔过他的脸、绷紧的嘴角,游鱼似的钻进他的口里,异样的触感在口腔里游荡,舌尖上一阵刺痛、分不清是麻痹还是疼痛,他终于缓缓地松开了嘴,而这无疑是一种失控的开端。

  从喉咙里跌出来的呼吸要比从鼻腔里逼出来的呼吸更重,他甚至不必遏止发声的冲动,因为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刀划在金属上。两条手臂被紧紧捆住、拢在头顶,他几乎觉得小臂的骨头上出现了裂痕——他的骨头要被压碎、绞成骨片与血肉的混合物。

  蛇不懂人的性与爱之间的联系,对于动物来说,谈论这两个词语的各自含义毫无意义,它黑色的身躯将年轻哨兵的白发都卷入它用身躯构建出来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牢笼里,湿透的长发不仅贴在年轻人的面颊上,也贴在蛇的壳子上。它发出“嘶嘶”声,像是警告——实际上Anubis青色、青紫色的血管抽搐、却未能挣扎开半分,像条严重脱水的鱼。他的呼吸频率都近于抽搐,嘴角那颗小痣似乎也跳动了一下,很快便被鲜红的蛇信舔舐,在那里留下一道纤细的水光。

  动物的舔舐与人的毫不相同,却也偶尔类似。它的躯壳压在他的胸口,几乎给人一种比人更重得错觉,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勒得太紧。Anubis感到有很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看不清,他的眼前似乎只有蛇的鳞片,可能是一条,也可能是许多条,他不知道,他看不清。

  Anubis从来都与一些刻板印象里的高级哨兵不同——他看来并不壮硕,甚至只是挺拔、匀称的类型。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出格,语言简练且避免无意义交谈,然而这不代表他待人冷漠。他待人很有分寸,不亲密,也不疏离,几乎从来没有人能在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惹恼他——显然,Qin就做到了这件此前从未有人做成的事。

  更糟的是,Anubis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与人交流、或者说与向导交流缺乏兴趣并不是因为他天生就缺失这样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对那些人、那些类似的人都没有任何兴趣。他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不会产生什么情绪波动,所以他的情绪平稳,连发热都显得总是平稳而寻常,他平稳地度过每一次发热,完成每一次任务。这种平稳蒙蔽了他的眼睛,他从不认为他的生活乏味、无趣,他从不觉得人生难以忍受,他就像一座荒野上的稻草屋,干燥、漂亮,而又脆弱。

  他的脊背被蛇缠出一个并不适于交合的弧度,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会是一场交合。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性与爱是可以结合在一起的,但显然蛇与人之间的只能算是交合。Anubis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就像抓住Qin的脊背又或者是后颈那样,那算不上抓、只是如果不那样的话,无所依托的感觉会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发热期的性爱总是脱离理智,而清醒时候的却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车窗外有时是一片明亮的旷野,有时则一片黑暗,他有时能看到Qin眼中的担忧,年轻的向导的眼睛中似乎散发着奇妙的幽光,纤细的小蛇倒悬在他的耳边,时而垂下身、吐一下信子,似乎是以此来抚平哨兵的不安。Anubis却不能容忍,他会将Qin扯过来,两手拢住向导的脖颈,几乎要将这把轻得厉害的骨头拥进自己的怀里,他想要挽留他,他想要用这种办法将他留下来。年轻人总是会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挽留他们的伴侣,年轻人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身体也是他们挽留的筹码。Anubis有时表现出一种典型的哨兵性格,他不辩解,不开口,只是拼命地想抓住将要离开他的一缕风,直到整个人都头破血流地栽在地上,非要这样才能停下…或许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停下。

  蛇引诱他的情欲,即便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在被摧毁的边缘,身体却还是诚实地给予了这只冷血动物相当程度的反馈。他叫都叫不出来,眼睑通红,几乎像是恼火。他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感觉到灵活的、冰凉的东西戳得很深,很胀、很疼。他模糊而又清晰地认识到疼痛的范畴,却对疼痛之外的快感毫不理解。性器被挑逗,终于是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蛇不再捆着他,虽然他的脊背上已经被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红痕,像是干涸土地上的水迹,像是他脸上未干的汗水和泪。他跌落、趴在地上,前额抵住手背,双手死死地抓进泥土里。他的腰被困住,被扯向更高处,他的膝盖碰不到地面,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他的眼睛被埋在乱发之下,从耳根到颈后皆是一片色彩暧昧的红。他显得惨白,脊背上、脖颈上、大腿上的勒痕都清晰可见。他觉得自己正在发烫、而且是病理性的烫,他觉得自己得了病,腹腔里痛得厉害。蛇尾与躯壳的嵌合带来莫名的滚烫,他缺水、甚至脱水,比失控更恐怖的快感将他压进汹涌的河流中,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汹涌的河水便淹没了他。他没法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只能发出嘶哑、痛苦的呜咽,他不知是在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因为某个人的死去在哭,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回事。

  他从梦里哭到梦外,睁开眼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Anubis猛地坐起身,又因为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硬。他咬紧后槽牙,双手有些发颤。腿间已是一片难以启齿的粘腻,不用看也知道。他磕磕绊绊地将裤子褪下,神情有些动摇,但又似乎下定了决心,将手探往身下。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勉强镇定地抽了好几张纸。他的手在抖。可他却只是擦去手上的一片浊液,趴在床上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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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外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