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咽新蝉>第76章 天台边缘

  石君翔抬手示意大家噤声,让朱有悌接通电话。

  按下接听键后,偌大的工厂内经历几秒诡异的沉默,傅初霁暴戾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石君翔,马上放了他,你的对手是我,这些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石君翔的笑声中带着势在必得:“只要你肯来,我就放了他。别想着耍花招,我可不接受别的朋友跟你一起来,打扰了我们聚会的雅兴。”

  “开门。”

  傅初霁简单两个字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门外早已站了个活人。

  石君翔顿了几秒,让朱有悌挂断电话,起身开始指挥现场:“小川去门口拖住他,剩下的人按照原计划行动。”

  阮灯没料到石君翔还有没实施的计划,他睁大满含震惊的双眼,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再次被胶带封住嘴巴。

  “唔!”他剧烈挣扎起来,不让朱有悌和另一个男人驾住自己的胳膊,混乱中踹了他们好几脚。

  “老实点儿!”朱有悌按住他的肩膀,“等下有你好受的,省省力气吧!”

  他们一行人架着阮灯走到工厂的角落,阮灯这才发现,这边竟然还有一个藏在挖掘机后面直通天台的安全爬梯,陡峭的阶梯上只配有旁边一个简陋扶手。

  他在雇佣兵的暴力推攘下战战兢兢地迈上台阶,耳边炸起推开工厂大门的刺耳噪音,紧接着传来傅初霁的怒吼。

  “妈的!放开阮灯!”

  阮灯在人流攒动中猛地回头看向工厂门口,傅初霁宛如一头大发雷霆的雄狮,撞开工厂大门奋力向他奔来。

  奈何途中阻拦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一拳击倒两个雇佣兵,蚂蚁一样轮番上阵的壮硕男人还是将他轻松扑倒在地。

  “灯灯!灯灯别害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傅初霁奋力的怒吼淹没在人墙当中,阮灯也被雇佣兵强行带到天台上,耳边只剩下工厂内的回音。

  登上天台的这一刻,眼前毛骨悚然的一幕令阮灯产生一瞬间眩晕。

  空旷的天台上没有任何杂物,冬日苦寒的劲风吹得所有人险些睁不开双眼,一辆微型起重机稳稳当当停在天台的边缘处。

  阮灯用力吸了口凉气,在心里默念傅初霁刚才说的话。

  别害怕,别害怕。

  众人制服傅初霁的期间,天台隐约传出机械作业的声音,以及急促的交谈声。

  傅初霁双手被困,雇佣兵壮实的小腿紧紧按压在他的背部,他用脸颊摩擦着地面,费力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石松川,从被过度挤压的胸腔里挤出声音:“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石松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没好气道:“只要你答应我爸的要求,阮灯就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傅初霁嗤笑一声,淬着毒液的双眼死死盯在石松川脸上,“你们把他装到麻袋里,绑架他、恐吓他,这就已经足够你们死个八百回的了!”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放狠话的时候吗?你真是……”

  石松川刚要和傅初霁争论,安全爬梯那边传来招呼声。

  “石少,一切准备就绪,石总让您把人带上来。”

  石松川莫名叹了口气,用手势示意周围几个雇佣兵控制住傅初霁。

  他们一个用枪顶在傅初霁的太阳穴上,另一个反剪住他的的手臂,用粗糙的麻绳将他手腕捆了数圈,又不放心地打了死结,这才架着他走向安全爬梯。

  傅初霁每迈上一个台阶,额头上的冷汗就越发细密,他在心脏疯了似的四处乱撞中强行命令自己稳住神志,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

  但当他踏进天台的一瞬间,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彻底夺去他体内最后一丝热度。

  只见阮灯双目红肿,恐惧到无法支撑绵软双腿的双脚堪堪站在三十米高的天台边缘上,全身平衡只靠一根禁锢在身上的纤细麻绳支撑,而麻绳的另一头就系在上方的起重机吊臂上。

  冬日强劲的烈风吹在阮灯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上,连带着那根细到不可思议的麻绳跟着在空气中虚弱晃动。

  只要风再大点,或是吊臂有轻微摆动,阮灯随时都有跌下去的风险!

  他和腹中孩子两条鲜活的性命就他妈掌握在这个可笑的起重机上!

  傅初霁瞳孔骤然一缩,滔天愤怒从他体内激出惊人的爆发力,他怒吼着用肩膀奋力撞开包抄在身边的雇佣兵,硬是用蛮力撞出一条奔向阮灯的道路!

  阮灯看到他情绪失控,尖叫着阻止他:“不要!别冲动!”

  周围伸出无数双凶狠的手掌阻挠傅初霁的去路,无数个巴掌与阻力隔着他的衣物落在身上,产生肉体上的剧痛。

  可惜他的双手受困于身后,还没挣扎出去几米,很快就让身强体壮的雇佣兵们扑倒在地。

  “石君翔!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有什么事冲着我来!阮灯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让你不得好死!!”

  石君翔看着傅初霁在地上挣扎的狼狈模样,沉郁许久的心情大为愉悦,一点也没把他的狠话放在心上。

  “哈哈哈。”他畅快着大笑几声,把手放到一旁勤恳作业的暖风机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朱有悌,去,搜搜这小子身上有没有带凶器。”

  傅初霁焦灼的视线紧紧黏在阮灯身上,即使雇佣兵动作粗鲁地把他从地上扯起来都不曾动摇。

  厚重羽绒服都阻挡不了阮灯身上明显的细颤,他不敢乱说话,只能对傅初霁含泪摇头,颤声道:“我没事,你别慌,一定要沉住气。”

  傅初霁的猩红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朝阮灯用力点了点头,锐利的视线猝然投射到正在搜他身的朱有悌脸上:“你怎么带他来的?有没有用迷药?快说!”

  朱有悌吓得一哆嗦。

  按理说,是个正常人碰到这种火烧眉毛的情况都会慌得不知所措,包括阮灯刚才被他们绑到起重机上,就完全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一副吓到快要昏厥的状态,怎么傅初霁还敢对他口出狂言?

  朱有悌愣了几秒,莫名其妙道:“他说什么都听我的,绝对不会反抗,我就没用迷药啊。”

  傅初霁任由朱有悌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他收起吃人的眼神,对阮灯晕开淡淡笑意,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凶狠,而是带着柔和:“灯灯真棒,不要害怕,老公在呢。”

  阮灯听到熟悉的安慰,脑中瞬间回忆起上次他在甜品店被歹徒挟持时,傅初霁说过同样类似的话。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就流了下来:“好,我不怕,我不会怕的。”

  那时傅初霁化险为夷,没有让他受到一丝伤害,这次他们孤立无援,且不说他站在天台边缘无法自保,傅初霁面对两个宿敌可怎么办啊。

  “乖,别哭,风一吹脸会痛的。”

  傅初霁这变脸速度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完全忽视掉周围各式各样的眼神,对阮灯柔声道:“放松身体,把上半身前倾,让力量集中在小腿上,我一会儿就带你出去,不要怕。”

  “好,好。”阮灯忍着泪水用力点头,听傅初霁的话,把缠绕着麻绳的上半身尽量往天台上前倾。

  傅初霁看到阮灯暂时处于安全的状态,自己身上也被朱有悌摸得干干净净,他紧蹙起眉心,眼神投向坐在椅子上惬意吹暖风的石君翔。

  他尽量用客气的腔调谈判:“我已经遵守承诺,一个人过来了,也请你遵守承诺,把他放下来。”

  石君翔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保温杯中的热茶,笑声格外放肆:“承诺?我做什么承诺了吗?”

  他还装腔作势地转头询问身边几个雇佣兵:“有谁能佐证我刚才跟傅初霁许下过什么狗屁承诺吗?有这回事吗?”

  几个雇佣兵纷纷冷笑着摇头,等着看傅初霁的笑话。

  可傅初霁这次并没有被激怒,带着礼貌笑容的脸上甚至不见变化:“我是阮栩谦法定意义上的妻子,所有事都是我和阮栩谦所为,跟阮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和朱有悌尽管冲着我来,欺负小孩子只会让你们死得更惨。”

  “一个外姓的小妈,哪有阮家的种值钱?”

  石君翔的动作安逸极了,阮灯站在天台边缘,傅初霁被捆绑住双手,两个能威胁到他的人此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取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装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你还有脸跟我提承诺?你得先把外面那群人撤了,我才能心平气和跟你谈判啊。”

  傅初霁缓缓收起笑容,不再对他客气。

  “来,朱有悌,随便拿一部手机拿过来。”石君翔用手势示意,朱有悌立刻屁颠屁颠地拿着手机站在傅初霁跟前。

  原本讥讽连珠的天台变得鸦雀无声。

  石君翔没有下令让朱有悌做些什么,朱有悌更不敢轻易开口,他便举着手机僵持了两分多钟。

  傅初霁深深地看了一眼阮灯,口中疲惫地报出一串手机号码。

  通话仅仅响了一秒就接通,话筒那端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傅初霁咬紧牙关,沉声道:“现在马上离开。”

  罗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着急道:“可是……”

  “听我的,都撤了吧,回家把提拉米苏吃了。”

  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反驳的声音,直接挂断了。

  石君翔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提拉米苏?!你小子别耍花招!”

  傅初霁耸耸肩:“老头别紧张,今天是我生日,我老婆给我做了提拉米苏,万一我俩没法活着回去,这蛋糕不吃也是浪费了,还不如留给我兄弟吃。”

  “敢耍花招我就弄死你们两个。”

  石君翔一时半会也摸不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愤愤地坐下,对朱有悌使了个眼色。

  “谢谢石总!”终于盼到狐假虎威的朱有悌立刻兴奋起来,跳起来扯住傅初霁的衣领就往阮灯那边走。

  傅初霁不动声色地弯下腰,脚步踉跄地跟着他。

  待到他们之间隔着两米的距离时,石君翔发话了:“跪下。”

  傅初霁在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石君翔的位置了,他只能看到阮灯饱含愤怒的双眼游走在石君翔和他身上,用前所未有的尖利嗓音厉声道:“不能跪!不跪!”

  朱有悌蓄满全身力气,一脚踹到傅初霁膝窝上:“让你跪你就跪!”

  傅初霁感到膝窝一阵刺痛,浑身被一股带着仇恨的蛮力踹倒在地,暂时失去力气的膝盖“噗通”一声就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不行!站起来!不能跪!你是家里和万星的顶梁柱……不能跪啊……”阮灯的情绪瞬间崩溃,他一激动,缠绕在身上的细绳就开始左右摇晃,看得傅初霁心惊胆战。

  他恨不能要将一口坚硬的牙齿生生咬碎,一面是阮灯激动乱晃的身体,一面是带着猖狂贼笑的朱有悌,还他刚察觉到的丢在阮灯脚下的一把剪刀,无不竭力拉扯着他的神经,逼迫他做出选择。

  傅初霁艰难咽下一口唾液,感到干渴的嗓子中似乎硬生生吞下一把开刃的刀,一路从他的咽喉划穿到肠胃,痛苦到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劈成两半。

  他松开紧咬着的牙关,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阮灯,沉默着摇了摇头。

  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大片成型的雪花落在地上,在这片极寒的山区环境下竟然没有消融成雪水,而是完整地堆起一层积雪,导致周围零下的温度继续向下跌落。

  几片雪花旋转着落到阮灯脸上,随着泪水一起滑落至削瘦的下巴尖,与地上的雪花化作一摊愁苦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