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叫诸位前来,便是商讨恭羽的计划。”王池飞开门见山,“不过本帅想,光有我西路军同飞虎军配合还不敢妄言有必胜的把握。若是有雍王殿下的七万边军参与,胜算则又可增加。”

  王池飞扭身朝上座拱手。

  苏云齐懒懒的笑:“本王不懂军事,雍州的七万边军由防御史樊立川统领,尽归飞帅指挥便是。”

  “殿下高义。”王池飞又一次拱手,“亲卫兵,将地图拿来。”

  堂下进来了六名亲卫,每两人展开一副地图,摆在了左右中三方人的眼前。

  上面用红墨密密麻麻标记着进攻的位置方向和行军路线。

  详细的标注让她惊叹不已,看来杨恭羽是早就准备了。

  难怪自己说要在虎须山建设骑兵根据地时,他有些迟疑,因为这图上就没有骑兵的事情,全是步兵如何配合行进。

  今日杨恭羽带自己来,肯定是要将骑兵也纳入此次作战。

  “恭羽跟大家讲讲,各位也来发表一下想法。”

  “是。”杨恭羽答应一声,开始指着地图讲述他的计划。

  北胡人如今最大的部落是薛延陀部落和铁勒部落,这二者是西北四州近几年主要的劫掠者,杨恭羽的计划是由西路军率先攻击薛延陀部落,如若能先将它给打掉,便能阻止北胡人每年冬季的疯狂进攻。

  “碎叶川原是邳州西路军的边城,若羌亦在邳州边境,请飞帅派兵佯攻这两处地区,引这两处部落的北胡兵过来,九延的西路军便可如同尖刀一般西进,直插延陀部落。”

  “此为第一路。”

  “第二路是凉州的飞虎军,薛延陀西南的大部落铁勒,由凉州的飞虎军拖住。行军路线我已经在图上标注仔细,各位可以很清楚的得见。”

  张纵意细细看着图,若真按杨恭羽所言,飞虎军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用步兵对骑兵的伤亡必然比西路军的骑兵伤亡要大,而此战的功劳却是西路军的多。

  看来杨恭羽就是要将胜利的成果拱手送出去,来换取王池飞出兵!

  “飞虎军……”上首传来一声嗤笑,“杨将军,依我看,全是步卒的飞虎军,还不如一支边军的骑兵。”

  “段典,让恭羽把话讲完。”王池飞不悦,一声呵斥打断了段典的讲话。

  “哼!”段典冷笑一声。

  “段副帅这话说的为时尚早,飞虎军并非没有骑兵。”

  “是吗?永城一战后,杨将军的骑兵大营还剩多少人呢?其余六城本就不跟珠沁草原接壤,它们的骑兵加起来能有我邳州九延的骑兵多吗?”段典不屑一顾,斜过脑袋用手指掏两下耳朵,“就算将军重新招募,没有一年的时间怎么能培养出一支行进听令的骑兵。”

  议事厅中的气氛凝重起来,西路军的将领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对面飞虎军的将领都是各个城的步兵都统,确实没有指挥骑兵的将领。

  “将军,如若没有骑兵参战,仅靠步兵很难实行阻击的计划。如若不能成功,那九延派出的骑兵便要承受来自两面北胡骑兵的压力。”杨恭羽对面,西路军的骑兵都统宋振坤站起身说道。

  “有骑兵。”站在杨恭羽身后的崔怀谦言简意赅,一把拽起还在研究地图的张纵意,“这是飞虎军永城的骑兵都统张纵意。”

  “嗯……什么。”她还有些迷糊。

  “本王知道,这位小张大人可是父皇亲自下旨意封赏的。”苏云齐甩开手中的折扇,赞叹道,“少年英雄啊,永城巧计破敌,整治羽林卫,本王可是久闻大名了。”

  “张大人今天没背刀。”一旁的苏云琼也笑着开口,“本宫倒是一时没有认出来。”

  这俩人张口的夸赞令她猝不及防,段典挥手让执地图的亲卫兵闪出一个空,他直接走下去到张纵意眼前。

  “张纵意,抬头!”段典冷喝一声。

  “啊?”她下意识的抬头,对上段典冰冷的目光。

  “哼,命数倒是有个奇字,不过布衣出身,又能有什么大作为呢?师姐,想来是你的命理判断有错吧。”

  崔怀谦摇摇头,没有理会他。

  嘿,怎么又来一个神棍。张纵意听着段典说话,目光也冷下来。

  “永城的骑兵都统?杨将军军中无英雄了吗?”段典嗤笑,打了个哈欠,背过身要走。

  她眼中浮现杀气,右手探到背后就要摸刀。段典已经转过身,将整个后背都露在她面前,这是个极好的时机,可以一刀砍在他身上。

  她对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从他右肩胛骨斜劈下去,完全可以避开脖颈上脆弱的动脉和坚硬的盔甲。或许会碰到骨头,但昆吾砍骨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段典右臂的皮肉会绽开,但血不会一下喷出来。她再往右轻轻一旋,在骨缝中游走的昆吾刀会将胳膊从他身上挑开,只剩一条筋连着,若是被肌肉锁住的血适时的喷出,他整条右臂都会掉下来。

  我只要……握住昆吾刀,马上就能看见。

  她的手已经摸到腰后,却攥了个空拳。

  刀被崔怀谦拿走了,她的手碰到的是冰凉的盔甲片,冷的她打了个寒噤。

  我刚才在想什么!

  段典已经回到椅子上坐好,六名执地图的亲兵也退出去,她呆立在坐着的人中,接受各方目光的审视。

  “纵意,坐下。”杨恭羽站起身按下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飞帅,我可以立军令状,此次计划必会成功!就算……没有骑兵,飞虎军的步兵也不会放一个北胡人来扰乱西路军的行军。”

  “嗯……”王池飞捋着胡子,低头沉思,没有答应。

  “有骑兵!”张纵意突然站起来,“两个月内,我能带出来一支骑兵。”

  “小张大人。”段典重音落在“小张”上,他斜眼看她,“您觉着,一支合格的骑兵能在两个月之内建立起来?”

  她毫不畏惧的迎上段典不屑的目光,冲他云淡风轻的一笑:“我愿意立军令状,两个月之内,必有骑兵能参与此次作战。”

  “好!”苏云齐收起折扇拍手叫好,“想当时北府兵段帅弘毅,当年不也是带着几千北府骑兵就敢闯珠沁草原救出父皇吗?本王看张大人颇有当年段老帅的风范。”

  “哼,他也配跟祖翁比?”段典虽然冷笑一声,却是不敢再出言反驳了。

  “张纵意,你当真能在两个月内训练出一支骑兵参战?”王池飞站起身,目光灼灼。

  “末将愿立军令状!”她两下跨过面前的矮桌,跪在堂中,“请两位殿下,两位元帅,各位大人共同见证!”

  “殿下,您看……”王池飞朝苏云齐请示。

  “对于打仗,本王是不懂的,一切军务自然是有劳飞帅操持。”苏云齐脸上带笑,依然是那句“不懂军事”的说辞。

  但苏云齐并没有出言反对,这已经是在支持了。

  “是。”王池飞拱手,回身面朝她,“张纵意,你起来吧,本帅答应了。”

  “多谢殿下,多谢飞帅!”张纵意大喜,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朝上座两人躬身。

  这就叫朝中有人好办事。

  没人再敢出言反对了,杨恭羽的计划很顺利的通过。

  茶水上了一壶又一壶,有仆役来厅里四角点上粗蜡烛照明,众人商议了两个时辰,从下午一直聊到了天黑。

  她坐在座位上,有些恍惚。

  十几个人喝茶聊天看地图的功夫,西北四州几十万人的生死便定下了。

  而自己的命也被写在一张军令状上,夹杂在其中。

  “各位,天色已晚,一些细枝末节我们明日再继续商议,请各位大人暂居我西路军大营将就一晚。”王士渠起身,朝飞虎军的将领们微笑拱手。

  “那,两位殿下,飞帅,我们便告辞了。”杨恭羽起身朝上首躬身,其余将领也行礼告退。

  出来门便有小厮引着众人去歇息,崔怀谦走在张纵意右侧,突然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不错。”

  “欸?崔大人,”张纵意提着头盔挠头,“您刚才是跟我说的啊?”

  “那肯定的!兄弟刚才那叫英雄气概!”秦正山从她身后大力拍她的肩膀,伸出大拇指,“反正我老秦算是服你了!”

  “你眼里有杀气,但你止住了。”崔怀谦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夸奖,“这很好,你不能被它影响。”

  张纵意愣住了。

  “什么啊?崔大人净说我听不懂的话。”秦正山歪着脑袋没听懂,也不围在两人旁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捧瓜子,“两位吃点?光喝水嘴里一点味都没有了。”

  崔怀谦瞥他一眼。

  秦正山讨了个没趣,便缩着肩膀溜到一旁的金贵文眼前侃大山。

  “老金,你也喝了不少水吧,来点瓜子……”

  她将崔怀谦拽到一旁,跟几个人拉开点距离,但脚步不停,低声问道:“所以您收我的刀……”

  “不,不是这个。”崔怀谦摇头。

  她又糊涂了:“那……”

  “张大人。”她听见身后有人喊。

  “啊,谁啊?”张纵意回头的功夫,崔怀谦也不等她,径直走掉了。

  两排灯笼打过来,她看见了眼前的苏云琼。

  “苏……”她下意识伸手刚想打招呼,又觉出来两人身份不同,慌忙将抬起一半的手背在身后,夹起头盔利落地拜见:

  “张纵意参见公主殿下。”

  苏云琼脸上挂笑,伸手轻轻碰一下张纵意的盔甲,示意她起来。

  “谢殿下。”她起身冲她笑。

  苏云琼听出来他跟在公主府离开时语气的不同,语气也轻松许多:“今日倒是见识了张大人的神采,我先祝大人此战旗开得胜了。”

  “殿下抬爱。”她挠头傻笑。

  “大人的刀不是从不离身?为何今日未得见?”

  张纵意眼珠转了两圈,便讲出来:“我初来乍到,觉着来西路军大营总要注意一些,便没背刀。”

  “对了,还要多谢殿下的刀鞘。”她朝苏云琼认真道谢。

  苏云琼的眼弯成月牙:“张大人的刀是好刀,若是平日不仔细爱惜,上战场对付敌人不是吃亏么?”

  “是。”张纵意答应一声。

  苏云琼身旁的两盏灯笼随她的脚步往前送,她也跟在一旁走着。

  “纵意似乎走错了方向,方才我瞧见杨尚书往西面走了。”

  “啊……是,那……恭送殿下了。”

  苏云琼捂嘴低笑一声,身侧两排灯笼摇摆两下,便往拐了方向去东面。

  张纵意摸黑慢慢走着,黑天几盏灯笼下,苏云琼的笑倒是真好看,她带上头盔也缓缓勾起嘴角。

  往东走,我也是能转回来的……这地球,不是圆的么?

  张纵意转身,看着不远处苏云琼的背影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