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月影斑驳。

  “给口米汤活着就行,还喝什么奶粉。”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冷漠无情。

  无风的夏夜,闷得人喘不上气,大汗淋漓。

  “为什么不打她?不会处出感情了吧?要不我送孙老头那去养着?”还是那个男人,满满的威胁。

  金色落叶铺满半个院落,村里的狗儿们不请自来,在落叶堆里钻来钻去。

  “别读了,人脑子都废了,还读个狗屁。”同样的男声语带不屑。

  分不清季节的寒暑,窥不透自己的所在,只有满满的愤懑成为了心中盘桓的巨龙,暴躁得想要撕裂胸膛冲出身体,直杀那声之所在。

  沉闷的呜咽,自祝白果的唇边碎碎漏出,惊醒了一旁的宋秋意。

  一室的黑暗中,宋秋意看到了祝白果眼角滑落的泪,本能地伸手按住旁边那人的手腕,一道灵气注入。

  寒风消失,闷热散去,金色的落叶悠悠飞远……

  睡梦中的祝白果渐缓了面色。

  宋秋意抬手轻轻擦了擦祝白果眼角的泪,又小心地将注入祝白果身体里的那道灵气运转了一个周天,才缓缓撤出。

  清晨,闹钟响起,祝白果醒来时只觉头脑沉沉,眼睛还有些干涩。

  只不待她去分辨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就发现今天醒来时她和宋秋意的手居然是没牵着的。

  “你今天醒的好早。”祝白果坐起身,有些意外宋秋意没在床上,只坐在床边椅子上。

  要知道平日她们若是晚上一起睡,早上一般都要等闹钟叫醒,醒来时不说谁滚谁怀里吧,那手肯定还是拉着的。

  今天这般,倒是少见。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看着精神不太好。”宋秋意没想让祝白果知道她后半夜没继续睡只是守着,也没提她为了让祝白果睡好些所以放弃了接触时间,松开了交握的手还从床上下来了。

  “是没睡好。”祝白果活动了一下脖颈,又揉了揉眼睛道,“做了好多奇怪的梦,还都怪让人生气的。”

  宋秋意微皱了一下眉,有些后悔:“可能是昨天被祝锦城他妈气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知道昨天就不催你睡了。”

  虽说祝白果引气入体后可以通过修炼恢复精神,方便她日以继夜地学习。但是宋秋意总是觉得祝白果每次出去都会失去灵气,最多只能算半个修士,适当的睡眠才能放松紧绷的精神,所以她隔三差五会提一提让祝白果晚上睡一觉。

  要早知道祝白果昨晚睡那么差,昨晚她就不提了。

  “应该不是因为她。还总感觉有点……不像是梦。”祝白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却是迟疑道,“上回我们突破阻滞,祝锦城不是梦到了他遗忘的记忆吗……”

  “你也梦到了什么遗忘的记忆吗?”宋秋意问。

  祝白果又摇头:“我也不确定。好像也不是一段完整的记忆,就老是听到同一个人,说些不大友好的话。没头没脑的,但是听起来怪让人生气的。”

  可不咋的……都气哭了。

  不过祝白果自己都辨不分明,也没法与宋秋意细说,只能揣着些个问号,上学去。

  结果一出卧室,还没下楼呢,就见着了等在楼梯口的祝锦城。

  平日姐弟两都是在楼下饭厅见,吃完早饭再一起去上学,乍一在楼梯口见着人,祝白果心里一紧,还当又有什么事了呢。

  事情没有,熊猫倒有一只。

  “我不想下去和她们一起吃早饭。”熊猫颓然开口,“我又做梦了……”

  上学路上的早餐店里,熊猫嘬着豆浆啃着油条,给他的姐姐分享了一下昨晚的新梦。

  “祝锦心喝奶,我喝奶粉。我饿了,等不及了,祝锦心在旁边喝奶,我也凑过去,她妈一把就把我推开了。我在床上滚啊滚,啪一下撞护栏上了……”

  “我把祝锦心的小皇冠给弄折了,祝锦心哭了,她妈冲上来拉了我裤……咳咳,就把我按腿上就是一通揍。”

  “她妈让我教祝锦心读书,我不耐烦跑了,后来她妈冷笑着说什么‘以后也用不上你了’。”

  ……

  祝锦城的梦境是琐碎的,撇开叙述上对钱清的称呼已经从“我妈”到“你妈”现在变成“她妈”这一点,也都还大致能听懂些。

  不过,可能能听懂他这些话的,也就只有祝白果了。

  尤其是他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后,最后来了一句“我咋觉得不像是梦呢,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记得老牢了,倒是有点像上回我记起发烧之前的那些事儿。”

  一个人琐碎记忆一般的梦或许还能是梦,两个人的……应该就是记起了吧。

  那些年幼时不曾在意的只言片语,散落在记忆的长河中,本来或许是永远都不会被记起的瞬间。

  是昨天再次冲破阻滞带来的附加效果吗?

  如果那些……是真的记忆。

  她梦中那个说话的男人,是谁?

  祝白果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一到学校,她就发现了比梦境更大更直接的问题。

  “不在一层楼都遇不上了,在1班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18班的学习氛围浓很多?”钟慧儿面带笑意,关心道。

  讲真,从前钟慧儿只要不是开口一个祝锦心闭口一个你姐姐的时候就……人还挺好,祝白果也愿意和她聊。

  但是今天,祝白果真的……都没法看着钟慧儿说话,只能偏开脸低下头“嗯嗯”点头敷衍。

  毕竟……之前那淡淡如灯泡的红光倒也罢了,今天那红光愈深,不似之前莹莹笼着人,倒像是从人身上沁出了无数小血珠,便是钟慧儿长得很不错,那一眼看去也实在有些渗人了。

  本着良心,祝白果还是在谈论学习的话语间生硬插入了希望他们保重身体,有什么不对及时找家长……

  不管那两姐弟如何看待她那些不大礼貌的话,总归该说的都说了,该分开的楼层也到了。

  祝白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按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说,她该再推荐他们一句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大师看看的。只是……祝白果对那些大师的观感莫名不大好,自己都不大信服的事情,她也没办法去建议别人。

  而祝白果没想到,学校中变化的,并非只有钟慧儿姐弟。

  憋了一整节课,下课铃一响,祝白果就窜出了教室,在门边捏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祝锦城。

  “还是一个班的时候方便啊,9班离1班还挺远……”祝锦城晃晃悠悠走到祝白果身边。

  人还没站稳了,就被祝白果一扯,扯到了1班教室对着走廊的窗边。

  “第二排第四个,长头发蓝色蝴蝶结的女生,你看她的脖子,正面那边有没有什么发光的东西?”祝白果沉声问道。

  祝锦城定睛看了两眼,摇头:“没有啊?你又看到什么了?是前段时间你问我钟丛和钟慧儿身上的那个光吗?”

  祝白果没答,又拉着祝锦城往后走了两步,“第三排第六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你看他脖子……”

  “光吗?没有啊。”祝锦城疑惑,“你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啊?我说你这眼睛其实还是该去看……”

  “看到第四排了吗?殷尧,你看他的脖子和右边的衣服口袋。”祝白果打断了祝锦城的话。

  祝锦城愣了一下:“怎么还有殷尧?殷尧也发光了?”

  “发光了吗?”祝白果抓着祝锦城的手紧了几分。

  “没有啊,我是说你说他也发光了吗?”祝锦城的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祝白果松开了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上课去吧。要打铃了。”

  祝锦城一脸困惑与担心地走了。

  再次看向1班教室的祝白果却是目光沉沉。

  教室里,发光的人,并不止她刚才指出的那几个。总共三十个同学,竟有近七八个在发光……

  不似钟慧儿和钟丛那种笼罩身体时有时没有的红光,这几个人身上的光很小,多集中在脖颈,少数在口袋,不到拳头大的一团淡黄荧光,一直亮了一节课都暗过。多数人身上只有一团,而殷尧和另一个女同学,身上有两团,分别在两处。

  趁着没上课,祝白果又顺着走廊走了走。

  在后面的2班和3班的教室里,她也看到了几个人身上有亮。

  看来不只是1班的同学有……

  之前在校门口遇到钟慧儿和钟丛,为了不去看两人身上变得有些可怕的红光,祝白果大多数时候是低着头一路走上来的,又是大白天,在室外的时候,那些拳头大淡黄色光会变得更淡,所以直到她进教室坐下才发现了不对。

  这种部位,这么小的光团,让祝白果想到了她最近掉出来能有鹌鹑蛋那么大的灵气团。她有些许猜测,只是她刚来1班四天,班上的同学她都不熟,有些问题很难开口。

  至于殷尧,那就更不用说了,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祝白果的猜测挠得她心痒,现在验证猜测,还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等到放学去找个修仙遗物展,可那对急于印证猜测的她而言还是有些慢了。还有一个办法……

  当楼子民出现在1班的教室外,是第二节课快下课时。

  没有到下课时间,祝白果不能出去。

  但是……

  透过走道那边的窗户,她看到了。

  那淡黄的……悬于楼子民脖颈间的小小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