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疯狂大力地敲着祝白果的房门,祝锦心之前试着背一段书却背不出来惊讶崩溃到哭泣的样子与秦大师刚刚打来的那通电话相互交织,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冲击,让她几欲发狂。

  什么叫虽然成功了,但是很快又失败了?

  什么是已经尽力了?

  什么许有机遇,什么无法控制了?

  十年!

  她付出了十年的寿命!

  居然只换来她们的命格气运短短地交换了一个多小时?

  这已经不是奸商了,这是拿她在当傻子啊!

  她刚才已经去问过司机了,祝白果和祝锦城一放学就回家来了,算算时间无论是学校还是路上他们都没有停留。然后就是家里了,家里有什么,能有什么机遇突破无法控制?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

  大力敲门快疯了的钱清却不知,此时快疯的,并不止她一人。

  京市虚云山下的道观里,甄大师挂掉电话,刚才还苍老憔悴的声音恢复成了往日的浑厚高深,一开口却是一句粗话,带着他满满的不满。

  “妈的,老秦死了,让我变声装他说话也就算了,凭什么施法也让我来?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称兄道弟的,现在有事就我上是吧?反正失败了反噬的不是你们!”白发道士一把将佛尘丢到地上,抬手指着旁边两个坐着喝茶的就是一通骂。

  “可不是我们让你来,是玄师让你顶上去的。”大金链子贾大师喝了口茶,咂咂嘴抱怨道,“你这里茶叶怎么这么次,那么多鉴定钱充电钱就不舍得买点好茶叶。”

  “钱屁个钱。那么多个要贴钱的业务不都在我这?你接了玄师的班被殷家奉为上宾说话倒是轻松,你看看我这,祝家烦死了,干什么让我和他们走一条道。还老给我塞些要贴钱的东西,那个什么楼子啥,每次来充电,给的那点钱够个屁,简直倒贴钱给他充。”甄大师一把抓起茶碗,灌了个底,呸一口茶末到地上,气道,“就这茶了,爱喝不喝。”

  捻着金念珠的秃头僧人石大师摇头:“阿弥陀佛,那都是玄师看重你,才给你安排任务。这回不是赐下了符咒?你也没有被反噬啊。”

  “风险,知道吗?有风险的。万一那符咒顶不住呢?”甄大师抓过茶壶又是两口,“那祝家也是邪门了啊,先是反噬死了一个老秦,反手没两小时又解了我的施术。真是邪门。”

  贾大师摸摸颈上金链笑:“你一口一个老秦,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很熟呢。他死之前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啊?”

  “阿弥陀佛。很明显,玄师知道。玄师有的从来不只是我们。老甄,你这次暗示了那祝家主母,违背了玄师放任自然的意思,这样不好。”石大师又是摇头。

  “啥暗示?我可没暗示。我只是说都是个人机遇,她要是去查,是她自己想查。再说,你不好奇吗?才少少的一个多小时诶,居然就解开了术法,那祝白果后面的高人,不会比玄师还厉害吧。”甄大师呵呵。

  贾大师停下了摸金链的手,正色道:“最好不会。不然怕是大家都要麻烦。”

  “北边这一片,不会有比玄师更厉害的人了。”石大师亦正色。

  厉害不厉害,反正外行人是不懂的。

  就像钱清,既分不清真假秦大师,也不知其后头的玄妙。

  她只知道,是此时那在屋中的人,平白消耗了自己十年的寿命,让她一无所得。

  钱清拍门的手,又快又重,里面来开门的人,却是慢悠悠的。她手都拍疼了,才听到里面缓缓拧动门锁的声音。

  “在自己家,反锁什么门!以后不许锁了!”钱清皱着眉一把拨开了来开门的祝白果。

  一脚踏入房中,就见不远处的地上,还坐着个祝锦城。

  钱清眉头愈紧,抿了唇不言语,如悍匪进村一般,从里到外地将祝白果的卧室转了一圈。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也许只是不能理解不敢置信想要泄一把愤罢了。

  如此瞎转,自是……一无所获。

  没有看起来奇怪的东西,没有符咒,什么都没有。

  “你们最近放学是直接回来吗?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钱清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些表情,生生挤出些关心样,“听说最近你们学校那边有些不安生,经常有奇怪的人出没,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神神叨叨的奇怪人?”

  甄大师和贾大师因着这些年与祝殷两家交好,平日常被请着做客,大大小小的宴会也都没落下过他们的名字。受到牵连的祝锦城与他们见面不是几次可算,就说前阵子他们生日请了京市的四位大师,祝白果也在,不也都没看出来秦大师的所为么。

  钱清并不觉得祝白果和祝锦城能有本事主动接触到什么厉害大师,但是民间保不齐还有什么奇人在。就如秦大师之前所提醒的那般,也许他们真的是在无知无觉下有了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这问话,钱清自觉编得有理有据,只她不知,听在祝白果二人的耳中,那就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不似祝白果尚能按捺,祝锦城被这一问,立时就炸起了毛。

  “呵,你觉得我们去过哪里?遇到过谁?”祝锦城讥讽满满。

  刚还是没证没据的猜测,这会儿证据就上门来了。

  钱清这问法,这态度,就差把“坏人”两字贴脑门上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是关心你们?”钱清恼道。

  一个恼羞成怒,一个真的愤怒。母子两人唇枪舌战喷出了一屋子的火药味,完全没有祝白果的用武之地。

  只是,一个还记着要旁敲侧击,一个没忘了祝白果不能打草惊蛇的叮嘱,再浓的火药味最终要没喷出个真爆出来。

  祝锦城这张嘴向来不饶人,又刚是经历了差点落回傻瓜的惊险,自是全力输出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就把钱清气得语不成序,跺脚甩门而走。

  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许久,祝锦城颓然道:“已经很明显了是吧?”

  “嗯……”祝白果轻应一声,走去门边把门重新反锁了。

  不似祝白果那边,充了气的气球逐渐颓然瘪下,钱清回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气球充气机上,一下下地将气打得更足,更满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回房了才发现,祝忠言居然也在家。

  烦死了,连个清净点能让自己单独想点事情的地方都没有。

  钱清推门进房,在瞅着了屋里那人时,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祝忠言却没让。

  痴肥,纠缠,丝毫不顾人脸色。

  自打祝白果被接回祝家,祝忠言用对祝锦心的态度和待遇逼得钱清妥协了一步又一步,这一个多月她都快渐渐习惯了。

  只是今天心里的火实在下不去,钱清终究还是无法忍下那么许多,最终一把推开了祝忠言。

  “今天没有心情。”钱清拢了拢衣服,下床站了起来。

  这句话,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说过很多很多次,在祝白果被接回来之前,每次她说完这句,祝忠言就会老实下来。只这段日子,她因祝锦心的事情总忍耐着,倒是许久没有再说过了。

  此时一语出,钱清心中竟觉出了几分畅快。

  只是祝忠言,却再不是她可以随意拒绝的人了。

  “你前几天给祝锦心请的那两个老师,用着还好吗?”祝忠言靠在床上,眯着眼似是轻松闲聊。

  钱清闻言,心中却是一恨。

  从生日礼物的那匹马,到零花钱,到对祝锦心的态度……再到现在的家庭教师……

  祝忠言捏住了她的软肋,折断了她的骄傲,让她如那些……那些女人一般……

  这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怎么?连请两个补习老师你都要管吗?我花自己的钱请!”钱清心里憋着太多的火,这回没有受祝忠言的暗示威胁。

  “你的钱?”祝忠言笑,“怎么嫁进来这么多年,你的那点嫁妆钱还没花完吗?”

  “夫妻共同财产,这个家里的钱我理所应当有一份。”钱清恨恨硬气。

  “当然有你一份。够你买衣服首饰,美容养身的,不过……有些支出,好像不是那么必要啊。或者你的那张卡,额度也该调整调整了。”祝忠言言语慢慢悠悠,又道,“说起来,白果和锦城的成绩都上来了,保持下去,一个去a大,一个出点钱去c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祝锦心啊,这成绩呢,如果殷家给她出点钱,估计也能进c大。”

  调整,怎么调整?

  殷家给祝锦心出钱?那祝锦心嫁过去还能站得直吗?

  “我们养心心到这么大,就差这临门一脚的一点钱吗?她也是叫了你十几年爸爸的!以后她嫁到殷家,还不是会回头帮衬你。”钱清压着怒气,逼着自己把话软了下来。

  祝忠言却不大吃这套的样子,笑道:“她又不是真的祝家女。之前看殷尧非她不可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得用。最近看起来,殷尧好像对我们的真女儿有几分兴趣啊。能和殷家结真亲,那不是更好吗?”

  殷尧态度的变化,祝锦心未与钱清多说过。只是这段时间,钱清也撞到过几回殷尧去与祝白果搭讪的样子……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

  钱清沉默了下来,祝忠言呵呵一声,轻轻拍了怕身边空着的床榻:“你知道的,你尽妻子的本分,我也能做个好父亲。夫家不牢靠了,娘家还是可以撑一撑的对吧?”

  物伤其类,祝忠言的这句话精准打击到了钱清。

  夫家不牢靠,娘家也靠不住是什么日子,没人比钱清更清楚了。

  她能让她的心心还吃这样的苦么……

  十年的寿命都能付出,付出妻子的本分又能怎样……

  钱清重新坐回床边,却是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桩事。

  那时,她还是被祝忠言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待着的人,连着几个月不搭理他都是常事。

  祝忠言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有各种各样的女人,钱清都知道,没想过管,甚至还因着那些女人能减少祝忠言在她身边的时间而觉得挺好。

  或许因为她从不过问,那些事情一直没烦到她眼前。一直到几年前,祝忠言的一个女人找到了她。

  那个女人说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祝忠言总是喜欢找长得像钱清的女人收到身边,有些是模样,有些是气质,甚至有些只是眉眼和嘴唇。明明正主就在身边,他却好像还在拼凑。又比如说祝忠言床榻间的那点事,征服的暴戾,恶性的趣味……

  钱清那时候多清高个人啊,便是极少数时候尽妻子的义务,祝忠言也都是顺着如得了恩的奴才一般伺候着,哪儿会有什么暴戾与恶趣味。那时她甚至觉得光是听那女人说,都脏了耳朵。更是半点没有理会那女人的求救,没想去帮她离开祝忠言的意思,直接就回家许多日都没出门去。

  那女人后来如何了,钱清再不得知。

  但是祝忠言的暴戾与恶,她这一个多月,倒是都知道了。

  软肋啊软肋,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儿就好了,她就不用委曲求全,任他鱼肉。

  不……

  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儿,那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钱清想到年少时那人温柔的眉眼,生生在遍体的寒意里生出了些暖。

  罢了,熬吧……

  高高在上的神,一旦落入凡尘,滋味,也就那样了。

  祝忠言看着温顺靠在床上合上了眼睛的钱清,伸出手去,没动躺尸一般的人,却只是拨了拨她的头发。

  “诶?”祝忠言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白头发啊?”

  床榻上,钱清猛地睁眼,用比刚才逃离丈夫亲热还快百倍的速度窜到了梳妆台前,惊慌失措地拨起了头发。

  是了,这样看,倒还有几分意思。

  祝忠言靠在床头看着,露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