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渊乔装打扮睡在别人屋里,本就睡得浅,听得动静便就醒了。杜渊还有些迷糊,愣了一会儿才听清,是赵酒鸯那边传来的声音。她出声唤了几声公主,赵酒鸯并无回应,只依旧传来几句呢喃和难受的呻/吟。

  杜渊披起外衣走了过去,掀开床帘,只见赵酒鸯睡在在里头极不安稳,脸上泛着红,头左右摆着,似是很难受。杜渊伸手在她额前一探,大吃一惊,顾不上别的,赶紧坐在床头,拉出她的手来切脉。

  秋月的确懂些医术,实则都是跟杜渊一起学的。把了脉,杜渊稍松了口气,是公主近来心绪不宁,过于疲惫,才病气入体,想来那月事的确折磨人。

  杜渊抬脚走出屋外,唤来萍儿:“公主发热了,我切过脉,无大碍。你去先去打一盆冷水来,再打一盆热水来。”

  萍儿赶紧照着驸马的吩咐下去准备,回来时,杜渊递给她一张刚写的方子:“你按着这个方子将药汤煮来。”

  萍儿拿着药方下去没多久,公主府里的大夫便过来了,又替赵酒鸯切了脉,又看了驸马写的方子,亲自抓药去了。

  杜渊只站在一旁吩咐,让萍儿先用冷水在赵酒鸯身上的几处擦了擦,又用热水将全身都擦了过去。萍儿抬手去解衣裳,杜渊赶紧转过身去,她可不想赵酒鸯白日醒来挖了她的眼睛。

  待萍儿擦洗过一遍,药汤也捧了来。赵酒鸯依旧没有醒来,只面上瞧着没有方才难受了。萍儿伺候她喝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杜渊只好过去将赵酒鸯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再一手捏着她的脸颊,让萍儿喂药。

  这般一折腾,赵酒鸯转醒过来,看着萍儿喂到嘴边的药,立马禁闭上嘴。萍儿哄了几句,赵酒鸯依旧不肯喝,杜渊只好接过药,让萍儿几个先下去歇着。

  赵酒鸯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杜渊怀里,可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又没力气将人叫回来,只用力撑着自己的身子:“走。”

  杜渊将药端到她的嘴边:“你喝了我就走。”赵酒鸯撇开脸不愿喝,杜渊将药拿开:“既然公主没有力气喝,那我就勉为其难用嘴喂药了。”

  赵酒鸯怕她真做出这种事来,赶紧转回头去:“药。”杜渊嘴角上扬,将药喂到她的嘴边,赵酒鸯深吸口气,将药喝尽,又抬手去推人,杜渊顺势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赵酒鸯没什么力气,只得躺下。

  杜渊将药碗放在一旁,替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赵酒鸯偏过头不让她碰,杜渊也没放在心上,宽慰着:“只是这几日没有歇息好,伤神了,睡一觉明日就会好些了。”

  赵酒鸯没有力气与她斗嘴,只闭眼不理她。杜渊回到软塌躺下,没有听到赵酒鸯呢喃的那句“书媛姐姐”。

  翌日退了朝,圣上便径直来了公主府。杜渊跟在圣上后面,庆幸昨日发现得早,若有什么闪失,只怕自己也要去陪葬了。更叫杜渊吃惊的是,他们到公主府时,皇后娘娘早就在赵酒鸯边上了,杜渊想着,若是太子还在京城,只怕太子早朝前就来了,这一家子,真的是把赵酒鸯放在心尖上的。

  圣上皇后都在屋子里,杜渊便不凑这个热闹,跟着大家一起退出屋外,但她亦不好走开,只得在院子里候命。

  赵酒鸯已经吃过药,见到父皇母后来了,便委屈巴巴地告起状来:“父皇,杜渊她欺负我!”公主府里的事,赵权都知晓,只呵呵笑着:“我可都听说了,昨夜里是驸马头一个发现你病了,后来又照顾你到深夜,怎么欺负你了?”

  赵酒鸯精神比昨夜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力气了:“她占我便宜还威胁我!”赵权到底是知晓自己女儿的,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她能威胁你什么?定是让你喝药,你不高兴了。”

  赵酒鸯被父皇说中,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皇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幸好现在已经不烧了,早上刘嬷嬷派人来说时,真是吓着母后了。听说这药还是驸马开的方子呢!”

  她先下对杜渊这个女婿实在是再满意不过,明明有那么多丫头嬷嬷,她夜里仍旧在一旁守着照料,听萍儿说,昨夜里她们都是听着驸马吩咐,才叫安宁有惊无险的。这驸马文武双全不说,竟还会医术,这方子开得,方才御医见了也说没问题。

  赵酒鸯一听,越发气了:“还说她没有欺负我,她开的方子这般苦,定是故意的!”皇后见她还有力气生气,也宽心笑着:“她哪儿有这个胆子欺负你,听萍儿说,昨夜你昏睡时替你擦身子,她都转过身去不敢看你。”

  赵酒鸯一听,嘀咕着:“她若是看了,我定要挖掉她的眼。”皇后宠溺地摇了摇头,赵权亦是宠溺地摸了摸赵酒鸯的脑袋:“皇儿说的是,谁都无法欺了皇儿。”赵酒鸯一想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门婚事,委屈地埋怨着:“父皇就能欺负我,这次就该让父皇好好心疼几日。”

  赵权当然明白她在控诉什么,连忙装着糊涂应和着:“这可心疼坏父皇了,父皇下了朝赶紧就过来了。”皇后也替皇上说了几句,赵酒鸯自然不会真的记恨。

  待皇上出来,杜渊赶紧像模像样地进去关心赵酒鸯,自然被赵酒鸯赶了出来。杜渊也就放下心来,去户部了。

  宫灯照样日日亮着,杜渊夜里依旧宿在赵酒鸯的屋里,好在赵酒鸯底子好,已经没有再发热了。因着杜渊都住在公主这院里,秋月便也成了这院里的常客。

  赵酒鸯时常拿出杜书媛的那幅“画像”看着,叹息着两人有缘无分,叹息着她尚未来得及见她一面,时常看着看着就要落下泪来,长这么大,还从未这般弱柳扶风过。

  她也知晓这般沉湎于此不是长久之计,半月过后,她狠下心来,在院子的一棵树下,挖了一个洞,将画埋了下去。

  从挖洞到填土,都是赵酒鸯亲自所为,旁人皆不知她到底埋了什么下去,萍儿担心,问了几句,她便回道:“是我这十几年的期盼。”众人不敢深究安宁公主十几年的期盼是什么,只当她病了一场,行为古怪了些。

  杜渊刚回公主府,秋月便将此事告诉了她。杜渊皱着眉想了会儿,不知这小公主的心上人是娶了妻还是亡故了,叫小公主没了期盼,侧头问秋月:“你可知她埋了什么?”

  秋月摇了摇头:“我是听萍儿说的,公主都让她们站在院外,看不见。”杜渊点了点头,没再问,只心里想了一圈,也没听谁家公子近来娶妻了的,倒是听闻南中那边战事方歇,有将士伤亡。

  杜渊心里咯噔一下,又让秋月取了酒来,拿着酒壶进了屋。晚膳正摆上,刘嬷嬷派了人在门口候着,见驸马回来便来通传了。萍儿见她拿着酒壶,立马去拿了两个酒盏来。

  众人退去,赵酒鸯看着杜渊倒酒,十分不解:“什么日子,怎要喝酒了?”杜渊只试探道:“南中战事方歇,喝些酒敬那些回不来的弟兄。”

  赵酒鸯一听回不来,又想到杜书媛早已病逝,她再也见不到了,眼眶泛红,连忙拿过酒盏喝下酒去,眼泪滑落,趁着杜渊抬头饮酒时擦去。

  杜渊实则一直偷看着她,自是见到她落泪,又见她神情,便确定了心中所想,亦有些心疼起这小公主来。这公主虽刁蛮任性了些,倒也是率真活泼,前阵子还那般富有生气,又是要逃婚又是与自己争斗,无非就是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可如今心上人却战死沙场,这多年的期盼可不就成了一场空么,也难怪这几日总是怏怏不乐。

  杜渊又陪她喝了几杯酒,便将酒撤下了。赵酒鸯不说话,只吃了几口菜,便将筷子放下,起身去床上躺下,徒留杜渊一人,杜渊吃了几口,亦不好再吃,便让人进来将饭菜撤下,又吩咐萍儿晚些煮点燕窝端来。

  杜渊走到赵酒鸯边上,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赵酒鸯瞪了她一眼:“我要出去也不同你出去,你少来烦我。”

  杜渊故意摆出一副可惜模样:“哎,我还想同公主切磋切磋呢。公主病了一场,怕是打不过我了。”赵酒鸯一听,果然气急败坏,直接跳起同她动起手来,两人很快便打到了院子里。

  刘嬷嬷不禁头痛,这俩人怎么好端端的又打起来了,可见公主这般生机,又觉得放下心来,只叫萍儿在一旁看顾着些,自己眼不见为净,走了。

  赵酒鸯本就憋屈了近一月,如今杜渊讨打,正中她下怀,招招式式毫不客气:“你姑奶奶我就算再病一个月,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杜渊一边与她拆着招,时不时假装不敌挨上几掌,又一边挑衅着:“我若是不饮酒,当下就赢了。”赵酒鸯听她口出狂言,心中抛去一切,只一心想给她点教训。

  两人拆招许久,杜渊见赵酒鸯打过瘾了,便假装力不能敌,求饶道:“公主饶命,是小的不识好歹,是小的不自量力。”

  赵酒鸯难得听她这般求饶,便也收了手,哼了一声:“算你识相,下一回敢摸老虎胡子,看我饶不饶你!”说完,赵酒鸯神清气爽地往屋里走去,又冲躲得远远的萍儿喊道:“萍儿,准备洗漱!”

  萍儿听公主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差点热泪盈眶,赶紧跑了过去,经过杜渊身边,还福了福身:“多谢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