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渊见人回来了,偷笑着铺着自己的软塌:“哎,这神仙点的灯,也难为公主摘不下来。”赵酒鸯瞪了她一眼:“你再多说一句,连塌也不用睡了。”杜渊闭上嘴,悠哉悠哉地拿出一本书来,斜靠在软榻上看着。

  赵酒鸯心念着杜书媛,天色又还早,毫无睡意,看了几眼杜渊,问道:“你义妹长得什么模样?”

  杜渊不明白赵酒鸯怎么又想起杜书媛来了,有些奇怪:“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与普通人无异。”赵酒鸯懒得跟她来回拉扯,直接命人送了笔墨纸砚进来,走到杜渊跟前:“你将她的模样画出来。”

  杜渊不情愿也没有法子,赵酒鸯那模样也不是跟她商量的意思,她只得穿上鞋子走到桌边,提起笔来:“你要她画像作甚?”

  赵酒鸯见她一副不肯下笔的模样,便皱起眉头不大高兴:“你管我作甚,我好奇这江南第一才女是何模样不行吗?谁叫你才疏学浅,说不出一二来。”

  堂堂状元郎杜渊也只得应下这句才疏学浅,方才的确是自己敷衍了些,可自己的容貌怎好真的画出来,这不是将自己暴露了?

  杜渊灵光一闪,左右赵酒鸯只是好奇罢了,她也没见过,那自己随意画一个,她也不知晓。打定主意后,杜渊便开始下笔,眼睛鼻子嘴巴统统都往自己不同的方向画,赵酒鸯只是好奇模样,她便只画了脸庞,便搁笔了。

  赵酒鸯小心翼翼拿起画来,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你是不是画技不精?这杜书媛怎如此模样?”原来,这画上女子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鄙,哪里有半点儿时见过的模样。

  杜渊一脸淡然:“我义妹是何模样自是清楚,便是这样。”

  赵酒鸯不服气:“传闻杜书媛不单单是江南第一才女,亦是江南第一美女,你莫不是在诓我?”杜渊有些心虚,但面上依旧理直气壮:“那是大家看重义妹的才学,人不可貌相,有人那般喊着,这第一美女的虚名便就这样出来了。”

  赵酒鸯虽仍有些疑虑,却也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画,不只是何缘故,她如今再看,倒也的确觉得画中人五官虽然一般,但气质不凡,兴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赵酒鸯心念着,拿着画走到一旁,仍不忘嘲一句杜渊:“确实比你好看些。”不论如何,杜书媛在她心中便是最好的。

  杜渊虽不知赵酒鸯为何会因一些传闻便对自己有那般好感,没由来地维护素未谋面的她,可见她如此,也心软起来,不与她争辩。

  赵酒鸯并没有在意这点,只多看了一会儿画像,便将画像小心翼翼收好。

  宫灯日日都点,点过几日,赵酒鸯实在受不了了,在院门口要将宫灯摘下,刘嬷嬷不肯,赵酒鸯便道:“哪里有日日点灯的,还不需歇几日了?”

  刘嬷嬷可是十分清楚公主与驸马的事,也知晓驸马这些日子虽然都宿在公主那儿,可都睡在软榻上,她还没完成皇后的吩咐,自然不肯退让,亦维护着公主的颜面,只轻声道:“公主与驸马异床而眠,殿下若是辛苦,便与驸马睡在一处,让驸马照料一二。”

  言外之意便是,公主您与驸马都不曾行周公之礼,这宫灯都是白点的,有什么可歇息的。赵酒鸯自然听得出来,也辩驳不得,便想着蛮狠地将宫灯拆了。

  正要动手时,派去松江的人回来了。赵酒鸯也顾不得宫灯,连忙挥手将其余人散去,让那人回禀消息。

  “殿下,杜书媛前年便已病逝,驸马是杜书媛义兄,去年在松江乡试后,便进京赶考了。”那人回禀了消息,半晌不见公主反应,抬起头来,却见公主已经转过身去,往屋里走去。

  赵酒鸯恍惚地走了几步,眼泪便涌了出来,她伸手抹着泪,却仍止不住。她推开门走进屋去,刘嬷嬷见她不再折腾宫灯,自也由她去,萍儿察觉有些不对,赶紧跟着进了屋。

  赵酒鸯见萍儿进来,一时之间,心中的委屈难受一涌而上,痛哭起来。萍儿连忙追问:“公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赵酒鸯不回话,萍儿急得不行,要去外面叫人,被赵酒鸯拉住了。

  赵酒鸯自顾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停下来:“我来月事了。”

  萍儿松了口气,赶紧出去准备起月事的东西来,很快便回来了,又替赵酒鸯清理一番,心里依旧奇怪,公主又不是头一回来月事,怎哭成这样了?她这公主虽然最得圣恩,可向来是个淘气的,并不是爱哭的。她打小便在宫里陪在赵酒鸯边上,还从来不曾见过她哭成这样。

  萍儿胡思乱想着,想起后宫里的妃子若是有了身孕,那边不会来月事了,突然福至心灵,走到公主边上,开解起来:“公主,这怀孕一事急不得的,殿下与驸马才成亲不久,没有怀上实属正常,以后有的是机会。”

  赵酒鸯本还在擦着泪,闻言抬首看着她:“滚。”萍儿觉着定是公主被自己戳破了心思,害羞了,连忙拿着换下的衣物走了出去。

  刘嬷嬷知道了此事,叹息了一声,命人将宫灯取了下来,又让人给驸马带了话。杜渊听了,也没放在心上,乐得清闲,赶紧让秋月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

  清闲的几日,杜渊在户部几月的辛苦终于结了硕果。

  西洲在大召最西边,许多兵马常年驻扎在那儿,那边全是荒地,亦无人烟,全靠朝廷按时押送军粮,是大召一笔巨额开支。杜渊提议在那边开荒,让西洲自给自足起来。这不是头一个人这般提议,起初大家不屑一顾,觉得她这种书生不过只会纸上谈兵罢了,圣上也摆出一副没有希望的模样,大手一挥:“此事是大召之大计,事关重大,便交由太子和杜爱卿了。”

  杜渊已经在朝中有些日子了,也知晓太子对政事不甚上心,亦无多少才能,就连圣上也常常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只皇后外家姜丞相还多有提点,许多大臣竟是瞧不起他,纷纷投靠别的皇子,圣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举措,时间一久,大家竟是心照不宣,觉着太子未必能坐久这个位置,对他越发敷衍起来。

  此事交由太子与杜渊,许多人是抱着开笑话的心态,只有杜渊依旧兢兢业业。一来,太子与赵酒鸯一母同胞,她虽然与赵酒鸯的婚事是假,但自己欺瞒身份,耽误赵酒鸯是真,因着愧疚,也该站在太子一边;二来自己寻觅多时的姜宁就在姜丞相府里,姜丞相是太子外家,自己是太子党与姜宁来说亦是好事;三来,这是自己提出来的大事,亦是她入朝亲手办的头一件大事,正是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再者,圣上那貌似随意的一句话,已然将她与太子绑在一起,她并不觉得圣上那是无心之举。

  谁知太子虽然在政事上没有多少才干,可他亦不会自以为是,此事竟是件件都听杜渊的。杜渊提议让西洲边上的西水城百姓参与到此事中来,让人在西水城发布太子令,凡能在西洲开垦荒地者,所开垦荒地二成归他,减赋税三年。随后,又借了一小支兵,穿着百姓衣服,在西水城与西洲的边界开垦荒地。

  私下,又在西水城挑选了几个老实肯干的庄稼汉,给他佣金,雇他前去开垦半月,正是农闲时,很快,西水城许多人便去西洲种地去了,尤其是那些本就没钱买地的人,越发卖力,抢不到近西水城的位置也不在乎。

  掘地不难,难的是百姓们能坚持在这些荒地上浇水播种,这地贫瘠得很,开垦的地多半都是种不活东西的。只是开垦的人多,竟也种成了几个,太子令言出必行,那边的官员立马去量了尺寸,将二成土地的地契交给那些人,其余的皆算官府所有,这些地仍旧让那些人种着,所收成果与官府对半分,亦可减免自家农田的赋税,一时之间,不少人眼红,原本想放弃的,又埋头苦干起来。

  西洲的荒地小有成效,圣上大悦,擢升杜渊为户部侍郎,正四品。太子威望大升,对待杜渊越发亲厚,待政事也比往日勤勉些,甚至主动请缨,要亲自前往西洲看看,圣上自是许了。

  不过七日,公主府内有人大悲有人大喜。

  宫灯又点上了,杜渊如今已没有先前的不安,春风得意地踏入公主的院子,才隐隐觉出不对来。萍儿见驸马来了,十分热情地将公主这几日难受的事告诉了驸马。

  杜渊自然不知赵酒鸯为何难受,听萍儿那般说,只以为她是来了月事难受,又难免有些心疼起来,她虽没有受过此苦,可身为女子,自是知晓的。

  杜渊小心翼翼地给赵酒鸯捧去热水:“不如请秋月过来瞧瞧?她会些医术,先前她月事来时已是痛苦万分,如今已是好些了。”

  赵酒鸯才从心上人已逝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听她说着,也不欲辩解,只点头道:“下一回罢。”杜渊见她的确一副虚弱模样,记下此事,用晚膳时,也贴心地替她布菜。赵酒鸯也懒得与她计较,都由着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