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荆楚发给秦云秋的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但他无暇在意。

  林遥和高斌效率惊人。

  对内顺藤摸瓜,揪出一串私下跟齐荆舟不清不楚的济新员工。

  对外则借着邮件提供的时间地点以及货柜号,成功在装有走私物品的货柜出发前将其堵截,并和警方配合,把那颗毒瘤一锅端了,彻底斩断齐荆舟利用济新渠道非法走私的犯罪链条。

  纵然比较可惜的是,这次大清洗行动并没能够找到齐荆舟直接参与的铁证,但好歹杀了齐荆舟一个措手不及,对齐荆舟及其支持者一个重创。

  由于齐荆楚出手果断,快刀斩乱麻之余又恩威并施,济新内部经历一阵短暂而小规模的兵荒马乱后,风波很快平息。

  听完林遥的汇报,齐荆楚闭上眼揉了揉额角,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林遥,最近辛苦你了。”

  “都是我的分内事。”林遥顿了顿,“不过我希望齐总能批准我的放假申请,婚礼再推迟,我的新郎就要跑路了。”

  齐荆楚睁开眼,小作惊讶道:“你结婚了?”

  林遥挂上甜蜜的笑,亮了亮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半年前领的证,但一直没时间办婚礼。”

  齐荆楚干咳两声,以掩饰作为资本家压榨得下属没空结婚的尴尬。

  “我批你两个月大假。”

  林遥刚要道谢,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脸色逐渐凝重。

  “齐总,高斌出事了。”

  齐荆楚眸色一沉:“怎么回事。”

  “他在从华东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林遥挂断电话,又尝试拨通高斌的手机,试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有人接听。

  “高斌你人怎么样?手脚还在不?脑子撞坏了没?”

  听完电话那头的一番叙述,林遥眉间的褶皱终于舒展了些。

  “齐总,高斌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一只脚粉碎性骨折,短时间之内估计是不能回来工作了。”

  林遥说着点开平板查了查工作安排,又紧了眉头。

  “……要不,我还是先不休假了。”

  “不,你赶紧放假办婚礼去。”

  “可是接下来公司和美国RCX汽车公司合作打造的第一代搭载GOP公司最新辅助驾驶系统的智能汽车即将发布,西南和西北的开发项目也即将进入关键节点,还有第一季度的业绩汇报以及下半年的发展战略……”

  林遥刷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暗叹放假果然是件奢侈的事。

  “如果我和高斌同时休假,总裁办和秘书处恐怕忙不过来,而且您身边也需要至少一位贴身助手。”

  齐荆楚沉吟片刻,道:“其他事情他们应该可以应付,但和RCX公司的事宜,我的确需要一位一直有在具体跟进的人协助,项目组那边有合适的人选么?”

  林遥心下了然,马上站起身道:“我这就去项目组那边帮您物色人选。”

  **

  自从上次在齐荆舟手机上看到莫佑寒的体检报告,季轻云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毕竟莫佑寒已经停职,他也没有莫佑寒的任何联系方式,实在无从得知莫佑寒的具体情况。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莫佑寒到现在依然没有提交油画大赛的参赛作品,而此时距离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月。

  季轻云憋了几天,实在憋得慌,便跑到许映那里诉苦。

  “你的意思是,担心莫佑寒会死得不明不白?”

  许映斜靠在后院屋檐下的躺椅上,淡定地啃着小饼干。

  “他虽然疯,但也不傻,应该不至于对齐荆舟毫不设防吧,况且齐荆舟不是爱莫佑寒么,总不会真看着他去死。”

  季轻云不这么认为。

  他弯腰捡起一片掉落在鱼池上的树叶,喃喃道:“齐荆舟不爱任何人。”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齐荆舟与其说对莫佑寒的感情是爱,不如说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莫佑寒意外从天才神坛上跌落,正好将齐荆舟这种占有欲彻底激发,他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莫佑寒驯化成一只金丝雀,圈在他定制的笼子里,不被任何其他人所得。

  至于最后这只金丝雀的下场是死是活,也许齐荆舟并没有那么在意。

  莫佑寒不过是一只看不清现实本质的可怜虫。

  许映忍不住揶揄:“莫佑寒那样欺负过你,你居然这么关心他,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其实是个圣母?”

  季轻云白了许映一眼,将手里的树叶扔进垃圾桶。

  “我只是见不得齐荆舟草菅人命。”

  “嗐,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莫佑寒到底啥情况,直接去找他问个清楚不就得了。”

  “我也想,问题是我上哪找他去。”

  “这不巧了么,之前莫佑寒要我帮他调颜色,留下了一个地址。”

  许映叼着一根小饼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顺便替我把调好的颜料送到他那儿呗。”

  莫佑寒留下的地址,是一个离燕城市区非常远的别墅区。

  由于过于偏远,以致于入住率很低,季轻云甚至觉得这里比坐落在山里的秦家大宅还要僻静。

  尽管感觉齐荆舟大概率不会在工作日的白天,留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和莫佑寒大眼瞪小眼,但季轻云敲门时仍旧难免紧张。

  他可不想在这里撞见齐荆舟。

  来开门的是一个50岁上下的阿姨,穿着围裙,应该是请的保姆。

  “先生你找谁?”

  见有生人上门,保姆语气和眼神都很警惕。

  “我是来送颜料的。”季轻云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莫佑寒在家吗?”

  保姆将季轻云上下打量一番,扔下一句“你等一下”后,便“砰”地将门关上,留季轻云在原地很是无语。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莫佑寒的住处,就这防备心,很难不怀疑是什么赌窝毒窝。

  季轻云暗自在心里吐槽。

  正当他站着无聊,打算在前院转转时,猝不及防听到身后传来“哐啷”一声。

  季轻云吓了一激灵,立即回头,只见十几块已然看不出原貌的瓷器碎片就在他身后不到两米处,由于破裂而飞溅出的小碎片,波及范围则更广,甚至将季轻云的牛仔裤裤脚都割出了一道口子。

  季轻云心口一紧,抬头望向楼上,但早已不见始作俑者的踪影。

  是故意的,抑或是莫佑寒日常发疯?

  不等他细想,门再次打开。

  “先生请进吧。”

  保姆将季轻云请进门,瞟了眼地上的瓷片碎屑,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扫了季轻云一眼,问:“没吓到你吧。”

  “还好。”

  季轻云跟在保姆身后往楼上走,假装好奇问道,“这里只有莫佑寒一个人住?只照顾一个人的话,工作是不是挺轻松的?”

  “轻松个屁!”

  保姆骂完,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清了清嗓子,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道:“两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尤其是这个姓莫的,人模人样的却三不五时就发疯,乱涂乱画乱砸东西,要不是看在工资比外面高好几倍的份上,我才不想伺候。”

  “所以刚才那是日常操作?我还以为他针对我呢。”

  “放心,真不是,自从另一位先生不回到这儿来,他几乎天天都得来上一出。”

  “不过你刚才不是告诉他有人来找他么,他还往楼下扔东西,不怕砸到人?”

  “嗐,我哪敢直接问他,我都怕一开门他会一盘颜料甩我脸上,我刚才是打电话问齐先生了,他同意了才能让你进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道紧闭的房门前,保姆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自顾自下楼了。

  “……”

  季轻云心想既然你知道这道门后危机四伏,你好歹给我个什么东西防身吧。

  深呼吸一口后,季轻云紧了紧手中的袋子,想着来都来了,绝对不能怂。

  于是他敲响房门后,迅速闪身贴在门旁边的墙上,以防门打开后有不明物体飞出。

  然而门后一直不见动静。

  听不见?

  季轻云疑惑着,更用力敲了敲门。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反复几次过后,季轻云不由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他先是大喊保姆上来帮忙,也顾不得开门后会不会飞出什么刀叉剑戟,拧了拧门把手发现上了锁后,侧身用力猛撞房门,终于把房门撞开。

  然而进门后一看望去,并不见莫佑寒的身影,只有散落一地的画稿、画具,稿纸上毫无章法的线条涂鸦,表明着执笔之人失控的心理状态。

  室内见不到人,不会跳下去了吧……

  想到这,季轻云慌忙冲向阳台往下看,幸好除了方才的碎片还在,没有增加任何其他东西。

  回到房内继续查找,季轻云终于在一道门前,隐约听到了水声。

  但这显然不是洗澡洗手时会发出的哗哗水声,而是水漫溢出的那种细细的流水声。

  季轻云有一种不好的猜测,定了定神,试着拧动门把手。

  “咔”——没有锁。

  然而推开门后的情景,让季轻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浴室正中的原型浴缸中,血色的水正不断往外溢出,而在这一片血色之中,一条毫无生气随波逐流的惨白手臂,显得那么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