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荆舟睡得迷迷糊糊,半醉半醒间,竟有种飘浮在空中的奇异感。

  他缓缓睁眼,入目的竟然是一张每根胡须都彰显着凶悍的络腮胡壮汉的脸。

  齐荆舟立即酒醒了一半,下意识开始挣扎,然而才后知后觉自己正以公主抱的姿势被这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抱着移动。

  “别动!”壮汉不满地怒喝一声,瞪圆的小眼睛里尽是凶狠。

  这下齐荆舟酒全醒了,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身体,表情扭曲。

  此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齐先生,你刚才喝醉吐了自己一身,为了你的形象与身体健康,本餐厅将为你提供全套更衣服务。”

  齐荆舟认出来是刚才一直为他服务的王婵。

  他再视线一低,果然看见自己胸前沾满了疑似呕吐物。

  我有吐过?我怎么不记得?

  齐荆舟想。

  不过他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眼下被壮汉横抱这件事显然更令他接受不能。

  “你们没长嘴不会把我叫起来?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立即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我们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齐先生。”王婵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从包间到更衣间路途遥远,加上路面湿滑,为了避免酒醉的客人滑倒甚至掉进溪水里,本餐厅特地提供代步服务。”

  齐荆舟张了张口,扭头扫见路旁潺潺流淌的冰凉溪水,以及因为水湿而泛着光的石板小路,因为酒精作用而迟钝的脑子,居然有点信了王婵的鬼话。

  他暗自憋着不满又一时想不到词反驳,只能兀自瞪大眼瞪着壮汉。

  “你,给老子走稳一点,敢摔了老子要你好看。”

  壮汉听罢哼哼两声,手上猛一使力,将齐荆舟如一个沙袋般往上颠了颠。

  齐荆舟马上脸色铁青,毫无形象地发出猪叫,引来其他包间内的客人纷纷探头围观,社死效果拔群。

  此时藕荷包间内,季轻云尝试用莫佑寒的生日解锁齐荆舟的手机,然而显示密码错误。

  咦?我明明记得上辈子时齐荆舟几乎所有密码都用的莫佑寒生日啊……莫非我记错了?

  季轻云不死心,用年份月份日期各种排列组合试了几次,均宣告失败。

  随后他又用齐荆舟自己的生日试了试,依然提示错误。

  季轻云苦恼地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破罐子破摔,将齐荆楚的生日输了进去——

  屏幕一闪,主界面出现。

  成功了,居然成功了。

  季轻云:……???

  莫非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季轻云不禁开始发散脑补,越想越觉得汗毛倒竖恶寒不已,赶紧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齐荆舟的手机上,不料一个手滑,点进了手机相册,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纸质大合照,被翻摄保存成电子档,成了空荡荡电子相册里的唯一存在。

  季轻云大致扫了一眼,正想退出,手指突然顿住。

  等等,中间头戴生日小皇冠、表情冷漠的小男孩,不就是缩小版的齐荆楚!

  再看旁边搭着齐荆楚肩膀的高大男人,眉目和齐荆楚几乎一模一样。

  想必这就是齐荆楚的父亲。

  而与这不苟言笑的父子俩相比,合照中的其他大部分人则开朗得多,人均喜笑颜开。

  不过也有例外。

  季轻云注意到人群的最外围,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因为位置不够,只有半边身子入镜。

  尽管如此,季轻云仍旧被那个看起来比齐荆楚要小上几岁的孩子眼睛里的怨毒震颤了瞳孔。

  不会错的,这就是小时候的齐荆舟。

  而这个站在齐荆舟身后笑得勉强的苍白女人,想来便是齐荆舟的母亲。

  季轻云不禁唏嘘。

  同样是齐家的孩子,一个傲立人群中心,众星捧月,一个则甚至连完整露脸都做不到,家庭地位之悬殊一目了然。

  看来齐荆舟对齐荆楚,甚至是齐家的怨恨,从小便种下了。

  季轻云顺手又查看了下照片的创建日期。

  竟然是今年年初才翻摄的。

  季轻云不由猜想,莫非齐荆舟是出于对恨意,才把密码改成齐荆楚的生日,同时也是这张大合照实际拍摄日期的?

  难以理解,但好像也说得过去。

  默默退出相册,季轻云忽然有种预感:齐荆舟的行动,随时可能会升级。

  季轻云心里一沉,赶忙开始查看微信,希望能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可惜齐荆舟比想象中的谨慎,微信里并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聊天记录。

  季轻云不免有些泄气。

  不过他很快想起刚刚那通电话,旋即又点开通话记录。

  果然,没有标记名字。

  但至少手机号码是完整的。

  季轻云想了想,干脆用自己的手机,将齐荆舟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全部拍了下来。

  突然,齐荆舟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

  季轻云手一哆嗦,拍摄的照片顿时失了焦距。

  他放下手机一瞧,原来是一个叫“程医生”的人给齐荆舟发了条微信。

  看到提示框内显示的内容提到了“莫佑寒”三个字,季轻云的心迅速被膨胀的好奇占满。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点开了微信。

  程医生发来的是几张截图。

  季轻云放大一看,竟然是莫佑寒的体检报告截图。

  里面高高低低的数值以及拗口的医学术语,季轻云看不明白,但他能看懂程医生发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医生,我的建议是莫佑寒必须尽快停止服用阿诺丙胺,不然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季轻云神色一凛,拿手机的手不自控地紧了紧。

  之前一切猜想,终于有了实锤。

  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抓住对手痛脚的快//感,反而架不住地愈发觉得窒息。

  如今的莫佑寒,显然已经完全失去自我,而是将自己的人生全部交托在齐荆舟手上,甚至连事关自己身体的消息,都得通过齐荆舟来转述。

  万一齐荆舟忘了,或者他压根不打算告诉莫佑寒呢?

  季轻云感觉不寒而栗。

  稍作思索后,他把体检报告截图以及程医生的话同样拍了下来。

  **

  当天深夜,济新总部依然灯火通明,各个会议室开会开得热火朝天,总裁办公室内的气氛则紧张得如绷紧的弦。

  “何经理说都彻底查过了,没有发现谁有异常。”高斌边说,边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

  站在高斌旁边的干瘪小老头连连点头,却完全不敢抬眼和端坐在老板桌后的齐荆楚对视。

  齐荆楚斜了老头一眼,似笑非笑道:“是没有异常,还是你不愿意发现异常。”

  语气看似平和,可对面站着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何经理你是我父亲创业时期就已经入职济新的老臣,济新这栋大楼的四面墙哪里最容易透风,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何经理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赔笑道:“哪里哪里,济新在齐总您的带领下,绝对的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就像当年齐董事长说的,大家都把济新当作自己的家,把同事当作家人,把您当作大家长,怎么可能有人会做出背叛家人的事……”

  “何中。”齐荆楚打断他,“时代变了。”

  短短四个字,却比被直呼其名更让何经理胆颤。

  时代变了。

  如今的济新不是过去的济新。

  济新的天也换成了齐荆楚的名字。

  过去能欺骗上级、糊弄下级的那一套,也早已被扔进了垃圾桶。

  “功劳簿不能当一辈子的免死金牌。”

  齐荆楚说完,无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的何经理,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

  “内审部暂时交由林遥负责。”

  遭到原地免职的何经理疯狗一样冲到办公桌前,作最后的挣扎。

  “齐总看在你爸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保证不会敷衍,一定将公司内的内鬼揪出来!”

  齐荆楚却瞳孔一缩,再也分不出心思听何经理发疯。

  他刚刚点开了一封发到他私人邮箱里的匿名邮件,标题为“有内鬼中止交易”,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写着“3月31日,比雷埃夫斯港QJXU7333150”。

  另外还有一个名为“齐荆舟”的压缩文包作为附件。

  查看过压缩包内的内容后,齐荆楚皱紧眉头,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183xxxxxx88是谁的手机号?”他突然开口问。

  高斌一脸茫然,张大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何经理倒是发疯中不忘精准捕捉信息,眼睛一亮,大叫道:“我知道!是华东分公司下属外贸公司一个叫黄涛的业务经理,最近刚上调到总部。”

  齐荆楚听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赔偿金增加一百万,滚吧。”

  打发走何经理后,齐荆楚将压缩包转发给林遥,让她动用内审部的一切可信任力量,查清上面这些电话号码的主人与齐荆舟之间的联系。

  然后又吩咐高斌亲自跑一趟华东,调查“QJXU7333150”这个货柜的所有相关情况。

  安排好一切后,齐荆楚在键盘上简单几个动作,不费吹灰之力便追踪到了匿名发件人的信息。

  呵,居然是你。

  第二天一早,季轻云从床上醒来,打开手机,一条微信立马跳了出来。

  齐荆楚:别以为一封邮件,我就会改变主意,你必须退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