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除夕之后很久不曾出现的齐荆舟,竟然主动联系季轻云——应该说是秦云秋。

  齐荆舟在电话中各种试探秦家和齐荆楚的关系,似乎是收到什么奇怪的风声,嗅到了趁虚而入的可能。

  季轻云眼睛一亮,心想来得正好。

  他故意装出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暗示最近和齐荆楚之间的感情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正考虑是否需要重新思考两人的未来。

  随后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上次后花园的事上。

  “我那天太贪玩,害你受了伤,我知道错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语气尽可能茶里茶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道:“当然没有,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哈哈。”

  话虽如此,可最后两声笑声怎么听都觉得带着勉强。

  “谢谢你的大度,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当面跟你道歉……”

  趁齐荆舟迟疑的空档,季轻云赶紧接着道:“当然如果你实在太忙的话,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想打扰到你。”

  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楚楚可怜,齐荆舟已然不忍拒绝。

  “云秋你能主动邀请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你呢。”

  看猎物上钩,季轻云勾起了嘴角。

  周日晚上七点,季轻云准时来到凤鸣居。

  这是一家隐匿于城郊古村一百年院落中的私房菜馆,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败,里面实则别有洞天,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流串联起院中所有包间,再穿插以精心打造的园林景致,使得每个包间都有独一无二的风景,同时私密性极好。

  季轻云走进院门,正好遇见在这里当服务员的王婵。

  “轻云!”王婵高兴地迎上来拉着季轻云打招呼。

  “王姨。”季轻云眯着笑眼回应,然后又压低声音提醒,“不过在这里记得要叫我秦云秋。”

  王婵忙点头答应。

  “对对,开心过头都忘了。”

  “房子住得习惯不?”季轻云看王婵脸色红润,人也比在村里时丰腴了不少,心里不住替她高兴。

  “习惯习惯,只是房子太大太好了,你还不愿意收我房租,太不好意思了。”王婵脸上有些局促,“要不我还是另外再找个房子租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那房子放着也是放着,你就安心住吧,房租的话等你工作过了试用期,我一定跟你收。”

  季轻云调皮地眨了眨眼,又朝包间方向看了一眼,问:“藕荷包间的客人到了吗?”

  王婵点头道:“半小时前就到了,还预先下单了好几瓶果酒,吩咐说等他的指示后把原本的果汁替换成果酒。”

  季轻云不由面露鄙夷,心想齐荆舟这货的手段真下作。

  他想了想,对王婵耳语了几句。

  王婵尽管有些不解,不过并没多问,毫不犹疑便答应了。

  凤鸣居每个包间均以一种颜色命名,季轻云预订的是藕荷包间,包厢的装潢便以藕荷色为主色调,连包厢房门都用的是这种浅紫而微红的颜色,很有辨识度。

  季轻云推门而入,只见房内的齐荆舟神色一惊,匆匆挂断电话后,摆出相当刻意的笑脸,迎了上来。

  “云秋你可算来了,我刚还在担心你是不是路上出了状况,想出去看看来着。”

  季轻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齐荆舟因为心虚而藏进口袋里的拿手机的手,半低下头道:“对不起都怪我脚伤了走不利索来迟了,害你等了那么久。”

  齐荆舟闻言马上想上手搀扶,却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经历,生怕再被坑,表情一僵缩回了手,略显生硬道:“伤得严重吗?你该早点告诉我,让我去接你的。”

  季轻云看在眼里,暗自偷笑,主动搭上齐荆舟的手臂,将身体往齐荆舟身上倚。

  “不严重,只是还有点疼,你都不乐意扶我一下么?”

  齐荆舟下意识低下头,在怀中人如黑琉璃般澄澈的瞳仁中见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禁心神一荡,瞬间把之前吃的瘪全给抛在脑后,开始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我当然乐意扶,如果你需要,我甚至乐意将你抱到位置上。”

  齐荆舟说着作势要把季轻云横抱起来。

  季轻云吓出了冷汗,赶紧后撤,扭头看到桌上吃了大半的点心,立即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你点了芋泥西米糕?啊只剩一块了,我也很喜欢吃的,能不能替我再点一份?”

  说到甜点,齐荆舟果然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的芋泥西米糕每天手工限量制作,每个包间只能点一份。”

  而他显然不舍得割爱。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点吗?要不我给你点一份蜜汁叉烧酥。”

  季轻云善解人意地点头答应,并趁齐荆舟忙着点单的功夫,默默挪到位置上坐好。

  席间,两人各怀心事地聊着天,氛围倒也算融洽。

  只是季轻云不免觉得奇怪,齐荆舟居然一直没有向他提起油画大赛的事。

  毕竟以齐荆舟的角度看来,秦云秋交出那种水平的作品,显然是不合理的。

  齐荆舟难道不好奇?

  正当季轻云琢磨着如何旁敲侧击打探齐荆舟口风时,无意间注意到齐荆舟的眼神不时瞟向房门,似乎正酝酿着什么动作。

  季轻云立时反应过来,抢先一步将面前高脚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今天聊得这么开心,喝果汁多没意思,我们喝点酒好不好?”

  齐荆舟马上抬眼看向季轻云,眼里闪过几分惊异,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情绪,笑着答应:“当然,只要云秋你开口,我都愿意满足你。”

  说完他主动走到门口,招来王婵,示意上酒,又以为季轻云没注意,悄声跟王婵交代了几句。

  没过多久,王婵敲开房门,手里捧着一个造型很是别致的白瓷酒壶。

  她小心翼翼地給二人的酒杯里添上淡黄色的液体,空气中霎时飘散着淡淡的水果香气。

  “我特意点了一款果酒,助兴之余又没那么容易喝醉。”

  齐荆舟举起酒杯摇晃几下,然后小抿一口。

  “馥郁香甜,酒香清淡而绵长,你一定会喜欢,尝尝?”

  季轻云暗自对他的装逼范儿嗤之以鼻,拿起酒杯浅尝一口后,再次豪迈仰头把“酒”喝光。

  齐荆舟见状暗自窃喜,嘴上假装提醒实则煽风点火。

  “这酒虽然喝得过量还是会醉,不过我相信以云秋你的酒量,应该不至于过了分寸。”

  季轻云左手抵着下巴,右手把酒杯递到王婵面前示意她添酒,头微微歪着,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波俨然已然有些迷蒙。

  “就算我真的醉了,你也会把我好好送回家的,对吧?”

  齐荆舟顿时感觉口舌生燥,不自觉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

  “那是当然。”

  就这样喝光一壶酒后,齐荆舟的脸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红,情绪开始变得过于亢奋。

  可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妥,仍旧沉浸在计谋得逞的沾沾自喜中,添酒频率也越来越快。

  等到第二壶酒宣告见底,齐荆舟已经从亢奋变为轻佻,眼神涣散地对季轻云说着各种撩拨挑衅的胡话。

  看时机成熟,季轻云示意王婵先行离开,然后试探道:“你刚才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搞到,那我之前问你油画大赛代笔的事,怎么没了下文?”

  齐荆舟皱着眉思索许久,才想起来什么,脸色一黑,怒道:“什么油画什么大赛,我他么没空管,莫,莫佑寒你少来烦我!药我都给你了,你,你,你自己玩去!”

  说完他拿起酒杯又要喝,发现酒杯空了后,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大发脾气。

  季轻云赶紧拿了个新酒杯并又给他满上,齐荆舟才重新平静下来。

  季轻云不由心有余悸。

  这酒后劲居然这么大,连人都能认错,齐荆舟真是居心叵测。

  幸好他有王姨这位眼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想想齐荆舟方才的话,季轻云有些怀疑,齐荆舟是因为和莫佑寒吵架了,顺带懒得再多花心思去关注比赛的事,所以才没注意到他参赛的画。

  这样也好,季轻云想,至少暂时不用想理由应付他。

  抬眼再去看齐荆舟,发现这人居然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不行,他还没问完!

  季轻云不敢再拖,忙不迭摇醒齐荆舟。

  “喂,齐荆舟,别睡啊给我清醒一点,还认得我是谁吗?”

  齐荆舟听到声音,倏地坐直身子,眼睛睁得贼大,对着季轻云的脸端详良久,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秦云秋。”

  季轻云暗自松了口气,又问:“话说我最近看中一台银白色的科尼塞克超跑,国内没有经销商,走其他正规渠道又太慢,你可以帮我运到国内?”

  “当然可以。”齐荆舟斩钉截铁道,附带一个邪魅微笑。

  季轻云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

  “真的假的,可是这件事连齐荆楚也说没有渠道,不肯帮我,济新大总裁都这么说,你真的能行吗?”

  听到齐荆楚三个字,齐荆舟仿佛被人摁下了开关似的,眼睛立时清明不少,甚至浮出了杀气。

  “他齐荆楚算个什么东西,他不敢做的事我敢!跑车而已,别说一台,十台我都能给你运进来。”

  “这样啊,那我可以问什么时候能到手不?我好跟朋友约定时间试车。”

  “没,没问题!你等等。”

  齐荆楚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个酒隔,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解锁,然后眯着眼对着屏幕上一通摸索,终于满意一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你替我查一查,下一批货柜啥时候能走……啊对,我们刚刚才讨论过,3月31日,比雷埃夫斯港QJXU7333150……”

  季轻云默默记下这串数字,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串数字具体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敢对齐荆舟多作质疑,面对齐荆舟的絮絮叨叨均耐心叙述解释,直到齐荆舟满意地挂断电话。

  “你都听到了吧,3月31日出发,最迟一个月,就,就可以到手了……”

  “那太好了。”

  季轻云随口敷衍,视线始终放在齐荆舟随手反扣在桌上的手机上。

  这时传来敲门声。

  季轻云匆匆去开门,发现是王婵。

  “我想来问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王婵的表情透露着些许担忧。

  季轻云对她笑笑以示安慰,回头一瞧,只见齐荆舟再次因为酒精上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的确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